雪将尽
第八卷第十九章:波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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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盛于烬瞳孔一缩。

“想起来了?”对方眼里带着玩味。

“想起什么?”盛于烬眉头紧锁。

对方手朝后一探,竟抓起了一团火:

“看着它。”

那火焰燃烧的异常猛烈,直烤得皮肉嗤嗤作响,可对方却浑然未觉,仍是稳稳的将这团火送到盛于烬眼前。

盛于烬看着这团上下蹿动的火焰,心中忽的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撕心裂肺的悲痛与复仇的渴望,在盛于烬脑中交缠。

盛于烬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盛于烬,盛于烬……这个名字不错。”那人皮笑肉不笑:

“很适合你这样的,弱者。”

盛于烬心中戾气横生,他瞪着对方:

“把嘴闭上!”

“哈哈哈哈……”面对盛于烬的威赫,对方非但不怕,反倒猖狂的笑起来:

“盛于烬,你难道想跟我斗狠?哈哈,你配么?”

盛于烬眼中杀气凛然:

“你是谁!”

“你不配知道,你这条被江笑书牵着走的野狗。”对方不屑道:

“做狗就该有做狗的觉悟,别问不该问的问题。”

盛于烬握住了刀柄:

“再啰嗦一句,你口中的野狗会杀了你。”

“盛于烬!”那人突然震声怒骂:

“你忘记了你的使命,忘记了你的仇恨,忘记了你的名字!你宁愿相信那些废物,也不愿意相信我……你这个孬种、懦夫、蠢货!”

“噌!”盛于烬双刀齐出,斩向对方。

“嘭!”对方已被烧成骨架的手一握,那团火焰猛的炸开,逼退了盛于烬。

火焰迸裂成无数块,却没有四散而飞,反倒飞向了天际,随后如同流星一般洒落。

盛于烬看见,每一颗“流星”之上,都是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

易子相食的父母,他们脸上的麻木;

被狼群撕咬的可怜人,发出来声若蚊蝇的哀嚎;

那些耀武扬威的骑兵们,长矛上插着的是谁的头颅?而他们首领的面目,又为何如此狰狞可怖?

…………

流星落下的速度极快,盛于烬明明看见了许多许多,却连一幕都记不清。

透过这雨幕般的火流星,盛于烬看见了对方的眼神,眉宇倒竖,目露凶光。

这是狼的眼神。

盛于烬觉得自己脑袋仿佛被狠狠锤了一榔头,眼前开始发白。

“呛啷!”双刀落地,盛于烬满眼不甘的倒了下去。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后。

意识渐渐回到体内,盛于烬觉得自己的头已没有那么晕了,看来酒劲已消退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极其强烈的危机感和不安。

知觉也开始回复,盛于烬感觉自己躺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同时他听见了江笑书的声音:

“真昏过去了?呼,朱兄,拿绳子来……”

这是怎么了?盛于烬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自己仍在朱煜锦的吊脚楼中,可长桌已被从中斩成两段,饭菜散落一地,自己的两把刀插在了脚边,而长桌对面,向羽风和朱煜锦正用戒备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看着他们的眼神,盛于烬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越发深重了。

而江笑书则蹲在自己面前,注视着自己:

“好家伙,喝酒喝中邪,你倒是第一个。”

中邪!盛于烬猛的一震。

“小心!”向羽风突然一声暴喝,盛于烬只觉眼前影子一闪,还什么都没看清,江笑书就已被向羽风提到了角落。

江笑书被放下地后,才反应过来:

“豁!好快的轻功……诶不对,向老伯,你提溜我干嘛?”

向羽风朝盛于烬一指:

“他醒了。”

江笑书明显不怎么信:

“不是刚刚才昏过去嘛?这就醒了?”

“是的,我醒了。”盛于烬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谁知盛于烬的话却并未让三人放松,他们反倒更警惕了。

盛于烬刚站起身来,就听见江笑书警告的声音:

“别动!”

“嗯?”盛于烬不解的抬起头。

“你是谁?”江笑书这个问题十分莫名其妙。

“盛于烬啊,你憨求了?”盛于烬不耐烦的说道。

江笑书指指自己:

“我呢?”

盛于烬手指连点:

“你是江笑书,他是向前辈,他是朱少侠。你问这个干嘛?”

“呼……总算回来了,他娘的。”江笑书舒了一口气。

“安?回来了?什么意思?”

“嘿,我也说不好你刚刚是中邪了还是发酒疯——他娘的,本来我喝的好好的,你突然就开始发癫了,冲着朱兄说什么‘你想起了什么?’,咱们当你发酒疯呢,没管你继续侃大山……”

盛于烬眼皮一跳——这不就是自己在梦里的第一句话么?

“当时吹到哪儿来着?对了,我正在说秦城阳春馆花魁和我之间的爱恨纠葛,你倒好,哐一下跳起来,叫我闭嘴,那眼神语气,简直是要吃人。”

盛于烬大惊——我在“梦”里的所作所为,居然会映射到现实?

“……小爷我能他娘的惯着你?马上就起来质问你了,我说你发什么颠?你却一把握住刀柄,说什么我骂你野狗,我再骂你就砍了我。我寻思我也没骂街啊,寻思到一半儿呢,你一刀就劈了下来……”

盛于烬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砍了一刀过后,自己一定是呆在了原地,但眼神却四处游动,口中喃喃自语,说不定表情还十分复杂。

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是癫了。盛于烬默默想着。

“我们终于反应过来,是你这家伙发癫了,正准备上来抓你呢,你倒配合得紧,刀一扔,往后一躺就不管了……然后就是现在了。”

盛于烬默默捡回双刀,随后对朱煜锦道:

“对不住,毁坏这么多东西,我赔你。”

朱煜锦摆摆手:

“无妨,盛少侠你……身体没事吧?”

盛于烬摇摇头:

“喝多了发酒疯,现在酒已经醒了。”

除了师父,他从未告诉任何人,自己脑中有另外一个“他”,自然也不会告诉朱煜锦了。

更重要的是,即便知道自己方才失态的真相,盛于烬心中那种不安与危机感却依然挥之不去,反倒越来越深了。

盛于烬强烈的想要离开这里。

“这是赔你的,不够再找问我要。”盛于烬塞过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随后不由分说的道:

“我要走了。”

见状,江笑书立刻皱起了眉。

“盛少侠你留……”朱煜锦一惊,正欲挽留,可盛于烬脚步很快,一个大步就已出了门,朱煜锦只好跑到窗边,开窗大喊:

“盛少侠,我送你。”

“我自己能走。”盛于烬的声音自雨中传来。

朱煜锦讨了个没趣,苦笑道:

“盛少侠真是挺……独特的。”

“(biang)当!”身后传来一道响声。

一扭头,只见江笑书竟也已醉倒了,狠狠的摔在了地下。原来他喝的酒早已过了他的酒量,此时已支撑不住了。

门口突然“嗖”的一声,朱煜锦抬头,竟是盛于烬又回来了。

盛于烬耳目极明,竟在暴雨中都听到了江笑书摔倒的声音。

盛于烬立刻折返,二话不说便扛起了江笑书,向外走去。

“盛少侠,外面雨大,今晚便留下来吧。”朱煜锦连忙道。

走到门口的盛于烬顿了顿,随后扭头道:

“我和江笑书睡觉都认床,我带他回去了……这里就请你和向前辈收拾一下吧,谢谢你们。”

随后盛于烬扛着江笑书大步奔入雨中。

“这……”朱煜锦手抬起一半又放下,随后他摇摇头:

“盛少侠行事作风,未免……他身为晚辈,怎么能让向伯您替他收拾这一地狼藉呢?岂不是有些无礼?”

向羽风猛吸一口烟,随后缓缓道:

“他刚刚转头的模样你看见没有?”

“嗯?”

“他转头时,上身未动,脸却几乎正面朝后。”

“此乃……鹰视狼顾之相!”

“嘿,这荒狼人时而狠厉、时而质朴,时而木讷、时而多疑……我看他不是深藏不露,就是真的有什么癫病。”

“当真是好古怪的人。”

“别想了,咱们爷俩儿把这烂摊子先收拾了吧。”

“是。”

…………

大雨中,盛于烬越跑越快。

他虽然出生贫寒,却也不是全然不懂礼数之人,方才之所以如此无礼,是因为他的心已经全然乱了。

从“梦”中醒来后,盛于烬便一直处在不安之中,他不明白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敏锐的直觉曾无数次救了他,所以他立刻离开了朱家吊脚楼。

当听到江笑书摔倒时,盛于烬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他那一刻只有一个想法。

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我要叫齐所有同伴,立刻离开这个见鬼的苗寨。

所以他才会如此的失态。

“啪啦啪啦……”盛于烬撒开丫子狂奔,雨水被他踩得四散飞溅。

突然,盛于烬停了下来。

他猛的扭头,利箭般的目光射向身后的一片漆黑。

有人,好多个武功不弱的人。

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和雨幕,照亮了那片漆黑。

盛于烬眼神一凝!险些叫出声来。

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个“自己”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而更恐怖的是,那人的身边,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狐眼带魅,不是江笑书是谁?

盛于烬头皮一炸。

那我背上的是什么东西?

电光一闪而逝,天地重归与黑暗,不远处的那两人也再次化成了一片漆黑。

随后一道炸雷响起。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震得盛于烬太阳穴直跳,他牙关紧咬,脸上肌肉都开始抽动。

他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方,眼中冒出血丝。

这是怎么回事?

我背上的是不是江笑书?

这苗寨不是只有向羽风、朱煜锦两个高手么?那刚刚我感觉到的那些高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刚刚看到的“我”和“江笑书”,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

我为什么在害怕?我在怕什么!

雷声轰隆不断,在盛于烬耳边不断炸开,可听在他耳中,无异于一种挑衅与戏弄,盛于烬再也忍耐不住,仰天大喝:

“出来!装神弄鬼的畜生,我杀光你们!出来!出来……”

雷声停歇,只有盛于烬的大喝隐隐传来回声:

“出来,出来……”

听着自己的声音,盛于烬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呼吸,随后朝后一戳。

“他娘的,你戳老子干嘛……来来来,你是好小子,有种的和小爷我再喝上三百回、回……呼……呼……”背后的江笑书大着舌头说起醉话,说了不到半句,却又酣然睡去。

听着这熟悉的叫骂,盛于烬心中稍安——看来这个江笑书是真的。

盛于烬再次扭过头,面朝之前那个方向,闭上了眼睛。

他在用自己异于常人的感知,探查那一片黑暗。

半晌后,盛于烬愕然睁开了双眼:

“格狗日勒,什么都没有……”

心中的危机感与不安仍然存在,盛于烬感觉自己如芒在背。

他低下头,强迫自己仔细思考。

不到片刻,他猛的一抬头,眼神开始迷惘:

“难道,我真的疯了?”

如果这样解释,似乎一切都说的通了——宴席上,自己喝醉后,实际上就已经精神失常,因此才会有那些举动;而自己心中不安什么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癫子心里的妄想;先前感知到的那些所谓“好手”和看到的那些东西,则是癫病发作时的幻觉……

盛于烬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我疯了?”

不可能的。盛于烬立刻摇了摇头——自己现在思维清晰,逻辑分明,哪里有半点疯样?

可先前的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盛于烬又强迫自己想了想,可越想,反倒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精神失常的癫子。

“格狗日勒,先不管。”盛于烬自记事起便失忆了,久而久之,自己精神、记忆方面出现问题时,盛于烬也能比常人更快接受。

因此,在粗略推断出自己有可能精神失常后,盛于烬反倒不再纠结,而是思考起下一步行动。

我得马上回去,就算不立马离开苗寨,至少也要确认柳伶薇、王劲威的安全。

言念于此,盛于烬再不犹豫,继续扛着江笑书冒雨往向家吊脚楼跑去。

“呼……呼……呼……”少顷,盛于烬在三栋吊脚楼前的空地停了下来。

一抬头,三间吊脚楼内都点着灯,盛于烬顿时宽心了大半。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盛于烬扛着江笑书,走上大吊脚楼,随后推开了王劲威的房间。

“盛公子?这……”

“接好。”

“哦哦……江公子这是喝醉了?”

“顾好他,不要让别人碰他。”

“怎么了?”

“照我说的做。”

“好、好的。”

王劲威今天还怪听指挥的。盛于烬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心中暗道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神情恐怖,直如恶鬼一般,王劲威刚刚是被吓住了。

要不要去柳伶薇那里看看呢?盛于烬眺望着小吊脚楼的灯光,心中思恃。

思来想去,盛于烬摇摇头,便上楼回到了自己房间。

虽然盛于烬并不十分拘泥于礼节,可男女有别这个道理他却是明白,自然不好深夜去闯女子房间。

更何况,柳伶薇现在喝醉了酒,自己再去人家闺房,岂不是太不成话了……

慢着。

盛于烬脑中嗡的一响——柳伶薇喝醉了,哪里用得着点灯?

她房间里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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