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这下你可跑不掉了吧?”朱煜锦走后,柳伶薇霸道的一把拽住向依灵手臂:
“还不快带我去玩儿。”
“是啦是啦,”向依灵一笑,有些无奈的揽住柳伶薇,向江盛二人道:
“江大哥、盛大哥,我们先去了,晚上见。”
“理他们干嘛,走吧走吧……”柳伶薇连声催促,便拖着向依灵走开了。
随后江盛二人便一同往向家吊脚楼走去。
走着走着,盛于烬皱起眉头:
“晚上我可以不去么?”
江笑书一愣:
“咋了?”
盛于烬欲言又止,但随后还是摇摇头。
“他娘的,什么毛病?”江笑书骂骂咧咧道:
“你记得你挺直接的来着,怎么这会儿变得比小妞儿还叽叽歪歪?快说快说。”
盛于烬这才道:
“我不喜欢朱煜锦。”
“哦?”
“我先前就说过,他给我的感觉很怪……”
“啧,又来了不是?不就是打架没打赢而已嘛,不至于惦记这么久吧?”
盛于烬沉默起来。
真是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江笑书心中暗骂,随后他一拍盛于烬:
“我说,你最近怎么老是神叨叨的?”
盛于烬素知江笑书的本事——虽然经常不着调,可论推敲与思辩的能力,江笑书说自己天下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
盛于烬想了想,随后说道:
“江兄弟,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
“嗯。”
“我是谁?”
“你是盛于烬啊。荒狼八氏族人,身高八尺有余,现住址益州康巴珠显村,未婚未育,家里有一头牛、两头猪、八只鸡,隔壁是二娃家,你师父喜欢村口张寡妇……”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盛于烬摆摆手,随后认真严肃的说道:
“我是说,在去掉这些东西之后,我是谁?我生从何来,死往何处?过去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未来的我又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问题在“他”出现后,便一直在自己脑海中盘旋,所以此时便一股脑问了出来。
说完后,盛于烬长舒一口气,随后他有些期待的看着江笑书,等待回答。
江笑书眼珠一转,随后笑道:
“盛于烬,这些问题很有深度啊。想不到啊,你这家伙还会想这些东西。”
听到江笑书对这些问题评价颇高,盛于烬立刻心热起来——若是江兄弟能解决这些问题,我就不用天天胡思乱想了。
“请讲。”
“一般来说呢,思考这些问题的,无外乎两种人。”江笑书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种呢,是闲得卵痛。”
“安?”盛于烬听见这莫名其妙的回答,追问道:
“那第二种呢?”
“闲得蛋疼。”
盛于烬十分疑惑:
“这……有什么区别么?”
“没什么区别啊。”江笑书咧嘴坏笑,随后朝远处山上的梯田一指:
“我意思是,你要是真闲得慌啊,就去犁两亩地。”
“哈哈哈哈……”看着盛于烬懵懂的模样,江笑书终于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盛于烬无语的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诶诶诶,别急啊。”江笑书抢上前来,一把拉住盛于烬:
“你瞧,又着急了不是?我这儿有法子啊。”
盛于烬扭过头:
“哦?”
江笑书摇头晃脑的吟道: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听过这句话没有?”
盛于烬摇摇头,随后疑道:
“杜康是谁?”
“我一朋友。”江笑书煞有其事的说道:
“他可是传说中的万事通,而且最喜欢替人排忧解难,不过呢,他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他一面,要求可是苛刻得紧……”
“这要求很难么?”盛于烬追问道。
“嘿嘿……说难也不算难,”江笑书神秘一笑,随后拍拍盛于烬肩膀:
“今晚吃饭的时候告诉你。”
盛于烬点了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到向家吊脚楼下,江笑书心中暗暗好笑,可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嗯,那就说定了,今晚一块儿去吃饭啊。我去睡个觉,你到时候记得喊我。”
随后他打个哈欠,便爬上了楼。
…………
一座风雨桥中,向依灵拉着柳伶薇坐下。
“哇,先前没细看,原来这风雨桥这般漂亮。”柳伶薇叹了一声,随后她看见了上面的牌匾,她大奇:
“哿嗡僦?好奇怪的三个字,这是什么意思?”
向依灵解释道:
“这是苗话的谐音。哿嗡就是龙潭,僦就是桥。咱们苗寨五座风雨桥上都有这种匾额,嘎銩僦是螃蟹桥,僦哟妃是情人桥,僦岽乧是学子桥,僦餸嗡是回龙桥……”
“原来如此,”柳伶薇随后一指这几座桥:
“你们老祖宗眼力真准啊,这五座桥之间距离大致相当,白水河恰好被桥隔成了几段,每一段都很均匀呢。”
向依灵自幼长在苗寨,对风雨桥早已司空见惯,从未细想过这些问题,听柳伶薇这么一说,倒来了兴致,抬眼一看,果然如此——弧状的白水河如同一张弓,而五座风雨桥的位置,恰好将这弧弓均匀的分成几段。
不过她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说出这个念头。
碰巧这时,远方响起了一阵歌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先是一道甜美的女声:
“东坡倒来靠西坡,犀牛望月妹望哥。犀牛望月朝东海,想靠太阳落西坡。”
随后一道高亢的男声相和:
“园中牡丹棵靠棵,月中嫦娥靠梭罗,妹无靠处来靠我,二人连姻幸福多。”
向依灵拍手雀跃:
“哈,他们俩终于成了。”
柳伶薇听出这正是那日初来苗寨时对歌的男女,她问道:
“怎么了?”
“那是阿游和小曼。”向依灵十分高兴:
“他们俩已定情了,今晚就要成亲。”
柳伶薇大惊失色:
“成,成亲?”
向依灵扭过头:
“是啊,你没听见他们对的歌么?”
柳伶薇脸一红:
“我可没细听,羞死人啦。”
向依灵不解道:
“阿游喜欢小曼,小曼也喜欢阿游,这种事为什么要害羞呢?”
柳伶薇瞪她一眼:
“不害臊,难道你喜欢一个人,也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么?”
“不然呢?”向依灵理所应当反问道:
“不说出来,他怎么能知道呀?”
听着对方笃定的语气,柳伶薇顿时语塞,半晌后,她才嘀咕道:
“你们苗疆人真奇怪。”
“那你们中原人嫁娶是怎么样的?”向依灵反问道。
柳伶薇立刻滔滔不绝的说道:
“当然是双方父母提前商量;然后呢,聘书、礼书、迎亲书,这叫三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个就叫六礼。再然后是换庚谱、纳文定,彩礼嫁妆……等这些都弄完了,最后良辰吉日过大礼,才算真正成亲了呢。”
向依灵皱着眉头听完,随后吐吐舌头:
“你们中原人真麻烦,成亲说到底不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嘛?这么多弯弯绕绕,问这个问那个的,烦得人头都大了。”
柳伶薇生于世家,自幼耳濡目染这些礼法规矩,下意识的反驳道:
“才不是呢。”
向依灵微微歪头,想听听柳伶薇的高见。
谁知柳伶薇脸涨得微红,嗫嚅半天:
“不对,那个那个,嗯……哎呀,反正你说的不对。”
反驳倒是反驳了,可真让她说个一二三,她却反倒哑火了。
向依灵反问道:
“照柳姊姊这么说,如果你爹娘安排你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会甘心么?”
柳伶薇一愣,皱着眉思索起来。
向依灵续道:
“柳姊姊不是最爱看侠义小说嘛?我听你说过几段,那些侠义之士哪有这么多讲究?不都是和自己情投意合之人成亲了嘛?我瞧啊,他们倒更像我们苗疆人些呢。”
随后她指向歌声的方向:
“你瞧,成亲就是一件很单纯的事啊,阿游和小曼对过这首歌后,今晚小曼就带着嫁妆住进阿游家里去了,等到明年啊,他们就生个大胖娃娃……”
“向妹妹。”柳伶薇打断了她,随后朝她郑重的点点头:
“一语点醒梦中人。听你这么一说,那些礼法规矩,好像除了能折腾人以外,是半点儿用处也没有。”
“这才对呢。”向依灵轻笑道。
听着远处男女的对歌渐渐停息,柳伶薇突然想到一事:
“向妹妹,原来你们苗疆人也有嫁妆这种说法?”
向依灵点点头:
“从咱们苗疆女孩出生那天开始,妈妈就会用纯银替我们造一套婚衣,等到嫁人时,那套婚衣就是我们的陪嫁啦,当然只有一套婚衣也许不够,我们还会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带到丈夫家去。”
一提到衣服,柳伶薇立刻两眼放光:
“啊,我要看你的婚衣。”
“想得美啦。”向依灵戳她一下:
“婚衣只有出嫁那天才能穿,在这之前,只有妈妈能看,别的人啊,就连爹爹都见不着呢。”
“啊,这样啊。”柳伶薇失望的撇撇嘴,随后她又兴冲冲的道:
“那你别的陪嫁,总能给我瞧瞧了吧?”
向依灵又摇摇头:
“不在我身边,那东西和婚衣都放在眉喇婆婆那儿。”
“是什么东西?”
“一朵灵芝。”
“灵芝?”
“是呀,我叫依灵。就是因为我刚一生下来,怀里就抱着一朵灵芝。”
“哇!好神奇。”
“那当然啦。”
“带我去看看吧。”
“才不要咧。”
“啊?为什么?”
“什么东西只要柳姊姊见过呀,就等于全天下人都见过了。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向妹妹,我向你保证,我绝对……呃,应该会守口如瓶的。”
“这话说错了,要把应该去掉。”
“嘻嘻,好妹妹,我就知道你相信我……”
“然后呢,再把守口如瓶换成口无遮拦。”
“好哇,你又笑话我……”
…………
此时,某个隐秘的角落。
“虺蛇,江笑书他们来了几天了?”
“两天。”
“我看那小子无聊得很,该给他们找点儿乐子了。”
“您的意思是……”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说说,这个故事如何?”
“……属下不敢妄言。”
“你大胆说就是。”
“属下以为,这个故事略显老套。”
“说对了,可是——老套的另一个意思,往往代表着有效。他们大秦科举考四书五经已考了三百来年,但《论语》里的故事照样经典得很。”
“赤明大人高见,属下立刻去办。”
“江笑书这厮狡猾得紧,那个盛于烬也不简单,在巴郡就连豺狐鬼都着了他们的道,你行事可要小心些。”
“多谢大人关心。属下定会小心谨慎,将他们除去,为豺狐哥报仇。”
“下去吧。”
“是……”
属下退去后,赤明转过身来,冲着面前的人道:
“司神医,那个破了你家灭门案的人来了,一个让人讨厌的聪明人。可惜了,他马上就会死。”
对面之人挎着药箱,胡须半黑半白,耳垂有一颗醒目的黑痣,不是司神医是谁?
司神医垂下头,一言不发。
赤明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那个破案的家伙死了以后,会被埋在哪里,对么?”
司神医头埋得更低了。
赤明声音突然变得森然:
“只有你们这些对我教大业有用的人,才配被埋在这座回生的坟墓。而江笑书这个小贼,只不过是一只嗡嗡乱窜的苍蝇,他最大的价值,就是被我亲手拍死。”
司神医跪下叩首:
“小人愿为我教赴汤蹈火,忠心天地可鉴,您本不必说这么多的。”
赤明摆摆手,司神医便退了下去。
走回住处,司神医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不用眼睛看,司神医也知道在暗处有人监视着自己,一旦他轻举妄动,就会被人发现。
上一次被发现提笔写信,司神医挨了三天的饿,那濒临饿死的感觉令他记忆犹新,断然不敢再犯了。
暗处监视司神医的人当然也这么认为——司神医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连身子都没晃动过。
此时,一道莫名的呜呜声从房外传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大风刮到墓中通风口的声音。
同样,所有人也没发现,司神医的指甲,此时正在椅子的底部轻轻的划动。
要下雨了啊。
他微微仰起了头。
江笑书,一个古怪的名字,希望我能活着见到你。
大风还在不断地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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