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被梁军偷家,高欢还特意命令麾下将领们组织民夫和辅兵修筑城防。不过底下的人也都是做做样子,没有谁真心把这事放心上。每天都是出工不出力,混一天算一天。阑
梁军严冬突袭长社,这不是无稽之谈嘛。只要是了解荥阳到长社之间道路距离是多少,再看看奇雒城到长社有多远,就不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了。
当然,高欢为何会如此,明知道没什么用,却依旧是将这件荒谬的事情,一板一眼的交代下去呢?
其实他麾下那些跟随多年的将领们,也都是知道的。
正如刘益守前世的职场一般,在工作不忙的时候,公司大领导也会想尽办法的找事情做,尽量不给员工摸鱼的机会,不会让底下人闲下来。
试想如果大家都无所事事了,那不是证明:要么公司不行了要倒闭了,要么公司富余人员太多,裁员在即?
无论哪一个,对大家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然后下面的人都因此在胡思乱想,能把事情办好么?
高欢要是不给麾下将领们找点事情,那岂不是说明这次出征根本就是出去玩一样,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阑
军队中一旦产生了惰怠之心,再想把心收回来就难了。高欢从军数十年,对军中上上下下的那些破事都很懂。
在修城防的同时,高欢还组织了大军演武,校场武艺比试,小队厮杀等科目,为保证大军士气旺盛,想了很多办法。
但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同样的一件事,是积极的去做,还是在应付差事,明眼人是很容易看出来的。高欢这个明眼人就看出来了:现在麾下这支军队暂时没有达成“劫掠河南”的目的,所以干什么事情都是懒懒散散的。
你想他们振作精神,个个龙精虎勐,可以呀!你给钱就行,保证抖擞精神给你看!
然而,这次高欢带大军南下,可不是要给那些丘八们发军饷的,而是要带他们去夺回河南之地,顺便再抢一把。
前者是主要目的,抢劫才是附带的。而不是所宣传的那样,后者为主。阑
随着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东魏军中心士气也跟着一点点的往下降。眼见事不可为,高欢便将麾下众将都召集了起来,宣布了一件大事。
……
“父亲要出征?不太可能吧?”
建康东府城羊侃的府邸书房里,羊姜一脸疑惑看着红光满面的羊侃,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是要出征啊!你父我宝刀未老,此番得吴王号令,要带建康禁军健儿出征,一锤定音,痛击高欢。怎么样,你父还可以吧,现在还能上阵杀敌呢,哈哈哈哈哈哈!”
羊侃哈哈大笑,一点都不顾忌羊姜鄙视的眼神。
“父亲,您现在的本事,就只剩下在女人肚皮上了,还是不要去了吧,让族叔(羊鸦仁)去也是一样的。”阑
羊姜不屑说道。
“这叫什么话!”
羊侃勐拍桌桉叫嚣道:“且不说你族叔此番也要从青徐带兵奔赴河南,就说你父我,还是骁勇善战的,宝刀未老明白不?看我证明给你看!”
羊侃瞪大双眼,深吸一口气。他右手按住桌桉边缘,只听到“卡”的一声,硬是将桌桉的一个角掰下来了!
看得羊姜一愣一愣的。
这得是什么蛮力啊!
感觉震慑到了女儿,羊侃将那桌角丢地上,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道:“如何,这本事上阵杀敌没问题吧,你家那位可以做到么?”阑
“他是做不到,但是他手下人多啊,打仗又不是比谁力气大……”
羊姜不服气的碎碎念说道。
她看到羊侃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于是岔开话题问道:“那父亲叫女儿来做什么呢?”
羊侃就等这句话了,于是他搓了搓手询问道:“你要不跟吴王写信说说,斛律羡那胡人小孩也不顶什么事,给他配一支精锐水军有些浪费了,不如把那支水军配到为父这边。
有水军支援,再加上建康禁军的骁勇和你父的用兵如神,破高欢大军易如反掌,如何?”
羊侃眼巴巴的看着女儿询问道。
他对北方地理山川可是很熟悉的,在河南之地要是没有能战的水军支援,啥本事都施展不出来!不过那边的河流都不深,也不够宽,大楼船不顶什么用,反而很容易搁浅。阑
倒是刘益守麾下上次水战中大放异彩的脚踩式明轮船,无论是运兵还是水战,都非常合适河南的水文条件。
这种船速度快,吃水浅,行驶稳,非常适合在河南之地的水域作战,反倒是不适合在宽阔的长江上对敌,容易被准备充分的楼船所克制。
羊侃可不是什么庸才,一直都在关心刘益守那边军事技术的革新,这次好不容易被征调奉命出击河南,他可不打算在那边敲敲边鼓就回转的。
梁国什么形势,乃至天下什么形势,羊侃一直都是洞若观火,心中明白得很。
此战若是大破高欢,说是定鼎天下格局也不为过。
要是大败亏输,那可就把这些年奋斗来的老本都要赔进去了。如果不是这样,羊侃也不会低三下四的求女儿走后门。
“呃,这个,你知道的嘛,我只是个妾,实在是不太方便啊……”阑
羊姜有些为难的说道。
“呵呵,谁不知道吴王很宠你啊,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听的。”羊侃笑眯眯的说道。
“但是,你上次,上上次,还有这些年借的钱……好像一点点都没有还呢。”
羊姜学着刘益守平日里的动作,举起小手,做了一个“小小的”手势。
“那些钱,不是你孝敬为父的么?怎么还要还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啊,谈钱太伤感情了。”
羊侃一脸古怪的问道,理直气壮。
“呵呵……等父亲把钱还清了再聊也不迟啊。女儿还要回去带孩子,就不陪父亲了哈。”阑
羊姜提起裙摆,扭头就走,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等羊侃追赶,就跑出了羊府,只剩下羊侃在原地长吁短叹的。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刘益守也不知道有什么迷人的地方,只要是女人见了他就走不动路了,唉!”
羊侃本来也就只是想试试而已,并没做什么指望。他很快收拾好心情,整个人看起来也冷峻了起来。
“这次,玩得真的很大啊。”
羊侃轻叹一声,有点明白刘益守到底想做什么了。
杨忠带精兵入了台城,接替自己的职务,把原本的台城禁军轮换了出来,想来一是迷惑高欢,二是保存最精锐的兵马,让其修养恢复,以备不时之需。
相反,像是他跟羊鸦仁这样的梁国方镇,甚至包括三吴那边的兵马,都会分头行动,以为策应。只是目前还不知道具体军令如何,从何处出征,执行什么任务,也不知道。阑
禁军此前补充过一批勇壮之士,又因为萧衍被刺时裁汰掉了混日子的官宦子弟,所以战斗力还是很有保证的。
只是后来没有经过实战检验,刘益守心里没底而已。这次让羊侃带台城禁军出去练练,也有检验部曲实战水平的目的在里头。
羊侃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想向刘益守争取水军支援,可以更好的执行作战任务。
其实刘益守的设想,比羊侃预估的更大,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其他人能看出来。
……
长社城的府衙大堂某一面墙上,挂着一张硕大无比的地图,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许多圆圈,还做了标记。
高欢神色肃穆的看着众将,沉声问道:“此番南征意义重大,可军中将士,不明白本王的苦心。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话都说开,免得军中士卒们猜疑,也免得你们认为我高某吝啬。”阑
他环顾众将,没人敢与之对视,都是一副坐直了身体聆听训导的模样。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高欢轻咳一声,拿着一根树枝指着墙上的地图道:“这次夺取的地盘,会有十分之一,都会拿来犒赏三军!但是,若是你们只顾着抢钱而不管大事,休怪本王军法无情!”
高欢狠狠的将手里的树枝扔到地上说道。
“谨遵高王号令!”
在场众将齐声说道,彼此间交换着眼神。
“本王已经命人将这些土地所在之地,刻在了木签上。等会谁抽中了哪一只签,谁就负责分配那地方的土地给麾下士卒,如何分配,本王概不过问!
土地分了,要是再不奋勇杀敌,那分地之事作废,你们麾下那些士卒们会怎么办,你们自己处置吧。”阑
高欢冷冷说道。
这波大饼画得很高明,在地图上圈地,将领们自己来分。
若是将领本人拿得多,那么麾下士卒拿少了,必然打仗不卖力,能摸鱼就摸鱼。因为高欢会将这个消息通告全军。
若是将领一寸土地不要,都分出去,固然可以得麾下士卒效死。但那样的话,他领兵打仗得胜后就什么也得不到,那还有个什么意思呢?
这二者要怎么平衡,很考验将领们的御下水平。这些人忙着御下了,自然就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了。
比如说联合起来兵变!
而高欢所付出的,不过是许诺一下还未拿到手的土地而已!阑
赢了,什么都有,自然“犒赏三军”不是什么问题;输了,他高某人没吃到口的东西,自然也无法分给手下。
这就是所谓的“利益均沾,风险共担”!
府衙大堂内众将一个接一个上前来抽签,抽到长社周边地方的人如蒙大赦,而越抽到靠近南面的人,越是如丧考妣,跟死了爹妈差不多。
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打一个很大的胜仗,打得梁国再也不敢北伐,高欢的“分地”计划才算是真正有效。
如若不然,随时有被人杀死的风险,就算那些土地给了他们,他们就可以真正掌控么?
在场所有人都抽完了签,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刚刚来时的轻松写意。高欢这一手画大饼,不得不说,把老硬币的技能发挥到了极致。
上层的人对土地不感兴趣,下面的士卒却未必会这么想。高欢抛出一个诱饵出来,总会有在乎的人。无论如何,也比之前无所事事混时间要强多了。阑
这只是最粗浅的一层。
更深一层来说,高欢有意将这支军队放在河南屯田,提前画大饼分配土地,其实也是在为屯田做准备。到时候这些“既得利益者”,无论是上层的将军还是下层的士卒,一定都会支持在河南各地军屯,以保护自己所占有的土地。
最最重要的是,这片土地原有的居民,绝大部分都被刘益守迁徙到了别处,算是“无主之地”。分配下去后,不会有多少纠纷。而且自己又不花一分钱就收买了军心,何乐不为呢?
“谢高王赏赐!”
所有签都抽完,在场众将一齐拱手对高欢行礼道,不同的人心情也不一样,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对高欢这种“玩预售”的办法,有人赞赏,有人鄙夷,有人犹疑,有人跃跃欲试想大干一场。
众人离去之后,高欢这才长叹了一口气。阑
当老大真是太不容易了,麾下那些丘八们,诉求各不相同,想将他们摆平不闹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比如说在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几乎无所不能的尔朱荣,这一点就做得极差。
如果可以,高欢真的不想提前分地,搞得跟北魏初年“开荒”一般。那时候无论是拓跋氏宗室还是勋贵们,谁占了地盘就是谁的,朝廷不给你发工资,所得全部来自你占的地盘。
这种举措让北魏在开疆拓土的过程中屡屡得手,虽然造成的问题很大,影响也很恶劣,但不可否认,效果很好。
至于一年当中北魏各地农民起义超过了四百次,那些都是洒洒水,忍一下就过去了。
高欢当然知道提前分地这种事情,会搞得麾下那些将领们最后尾大不掉,甚至直接变成土皇帝!但他现在真是顾不得了!
不激励士气的话,此战风险还是挺大的。阑
高欢也想十万兵马下河南,只是这次出兵有些意外和勉强,他也得不到最广泛的支持。哪怕想纠集十万人,也很难得到麾下全部人马的响应。
就算勉强集结十万人,那些出击草原得胜而归的精兵,却是已经拿到了他们想要的全部,如今正是思念家人,修生养息的时候,南下河南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十万人里面一半不想动,除了拖后腿没别的本事,那还不如只带这些渴望南下捞一笔的部曲,起码全军上下没有二心,不会添乱。
……
“吩咐下去,此战不以守城攻城,占地多少记录战功。而是以俘虏敌军,斩杀敌军为主。凡有斩获者,都一一记录在册,战后在两淮或建康周边分配良田,无论是否战死,功劳都算数,可以折算成田亩,分给他们的家庭。
这一次,本王就是不计身份,不计较远近亲疏,不计较官阶,以俘虏数和斩获数为准,说话算话。
当然了,偏将以上的,本王这边另有一本账,战后才会公布赏罚。”阑
悬瓠城的府衙书房里,刘益守一脸肃然的对于谨、独孤信、赵贵等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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