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这次神机妙算,末将十分佩服。”
荥阳府衙的书房里,刘益守请杨忠喝茶,二人正在商议军务上的大事。
“洛阳我早有布局,如今不过是将棋子用掉而已。
此番出征北伐,成果寥寥无几,回建康后难免被人诟病。若是能将洛阳富户迁徙到建康,也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再者,我一直计划将来北伐后在洛阳重新营建新都,并将王都定于那里。这次北伐也算是提前扫清了障碍。
不废掉旧的洛阳城,又如何营建新的洛阳城呢?”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说道,好像理所当然一般。
如今大局已定,刘益守也将自己的谋划和盘托出。杨忠听完大感佩服,没想到刘益守深谋远虑到了这个程度。对方不仅是考虑军事上的问题,更是把主要精力用在了政治格局的规划上。
将来利用北伐,一石数鸟,未来可期。
一是营建新都作为落脚点,类似曹魏经营邺城,架空许都。
二是用北伐集中兵力,收拢兵权,彻底架空萧氏宗室。有这次北伐打底,刘益守可谓是信誉卓着,未来号召力可以期待。
最后一点便是以新营建的洛阳城为根基,向北可入并州攻晋阳,东可收河内枋头,西可进河东关中,到时候不管是高欢还是贺拔岳,谁弱就灭谁!
“原来主公都已经考虑好了,末将已经没什么能说的了。”
说完杨忠喝了口茶,唇齿留香,便将其一饮而尽。
“我的事情办完了,你的事情可还没办完呢。”
刘益守微笑说道,又给杨忠倒了一杯茶。
“没办完?洛阳的粮仓不是烧掉了么?”
杨忠迷惑不解的问道。刘益守谋事步步先机,早已准备了崔猷这枚妙棋。马佛念还想着走地道,结果韦孝宽早就把那地道出口给堵住了。
马佛念能得手,还真是要多亏洛阳本地世家大户鼎力支持,把水搅浑,吸引守军的注意。
本来洛阳兵马就被抽掉走了大半,外加本地大户人家的人作为耳目和烟幕,多重作用之下,洛阳的粮仓才被烧毁的。
当然,这也跟韦孝宽当时心如死灰有些关系,要不然,抢救一下,那些军粮多少还是可以抢救一丢丢的。只是当时韦孝宽已经萌生去意,不想继续在洛阳耗着了。
这就好比一个人赶路去某个地方,如果差几分钟就能赶到,那不管是谁都会跑一跑,说不定就能赶上不会迟到。但若是差了几个小时,估计很多人都会选择摆烂不去了或者按既定速度赶到。
反正都是迟到,着急也没有用,躺平吧。
那时候韦孝宽就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他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再说本来也是抢来的粮食,崽卖爷田不心疼,反正洛阳也有灾民,韦孝宽就觉得没什么必要去抢救了,如果有烧剩下的,那就让洛阳的灾民拿走好了。
“贺拔岳退回关中已成定局,此番他元气大伤,只怕几年都无法开启战端。高欢虽然也是如此,但这次我从俘虏当中打听到一个情况,所以我觉得以高欢的性格,这件事只怕还没完。”
刘益守轻叹一声说道。
“主公,此话怎讲?”
“高敖曹部与斛律金部,并未参与此番会战,他们一直在修整,兵马不少,而且养精蓄锐已久,战力不可小觑。
前期,高欢军主力大损,且疲敝不堪。这两人若是入局,不过是被高欢当消耗品罢了。
而今大局已定,这两人必定以援兵救兵的姿态前来邺城,不为别的,只为争取地位,谋得更多的权力。
高欢肯定有心驱使他们作战,这两人也有心向高欢展示一下自身实力。如今贺拔岳已经退走了,谁会是下一个呢?这个问题还用想么?”
刘益守指了指自己说道。
杨忠微微点头,说到玩心机,谁玩得过面前这位爷啊。
“高欢要对我用兵,阻力肯定很大。所以这两日整顿兵马后,我们便可以携部分洛阳之民南下长社了。”
刘益守意味深长的说道。
杨忠秒懂,不就是卖个破绽嘛。
如今刘都督凶名赫赫,在他手里吃瘪的不是一个两个。高欢虽然很激愤,很生气,很想把刘益守搞死,但他一定知道对方很不好惹。
就算他不想,麾下谋士也会帮他想的。
而这个时候,刘益守带着洛阳之民南下,这破绽不就来了么?
带兵追击,痛打落水狗,这样的事情真是难得的机会啊!
“所以此番未出战的高敖曹与斛律金,肯定是追击我们的先锋……对吧?”
杨忠恍然大悟问道。
“这就对了。”
刘益守微微点头,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长社城,短期内肯定守得住,但优势在敌不在我。如果强行保持防守,我们势必要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得不偿失。
我有意在长社城以北与高欢军追兵决战。这一战如果打好了,至少可以打出三年和平来。
但是我们不能把高敖曹和斛律金的人打太惨,要不然,他们的部曲就会被高欢吞并收编。留着他们二人还有大用,这两人在,就不会让高欢顺利整合河北的资源,对我们有莫大的好处。”
刘益守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听得杨忠心潮澎湃。
“主公,就这么办吧。不同的敌军不同的策略,确实如此。”
杨忠心悦诚服的行了一礼说道。
“跟弟兄们说,之前获胜多少有些胜之不武。接下来的战斗,战功都按平日里的三倍来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刘某人不玩虚的,等回建康城立马让天子下诏,兑现功劳,绝不含湖。”
刘益守说得铿锵有力,杨忠听得心驰神往。画饼子谁都会,但也要看是谁来画,这个人信用怎么样,为人怎么样。
在政治信誉这方面,刘益守可以算是当世第一人,哪怕连敌人都相信他的保证与承诺。
“主公,那高欢之女……”
杨忠欲言又止。
高伶的事情不是秘密,如今已经盘起妇人的发髻,每天晚上都跟刘益守睡一起。杨忠都不愿意去想这个女人到底跟刘益守欢爱过多少次,总之是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吧。
那可是高欢的嫡女啊!
不过看上去刘益守似乎有将其收入后宫的打算,也并不避讳跟对方之间的亲密关系。这段时间阳休之经常守在书房外不让旁人靠近,想来里面的情景太香艳,不是外人能看的。
“你看到的是高欢,我看到的不过是个普通女人而已,不必想太多了。”
刘益守澹然说道。
果然,自家主公可真是“公私分明”啊,杨忠心里暗暗感慨。
……
和刘益守预计的没有多少出入,高欢带着部曲得胜归来到邺城后,斛律金与高敖曹,果真就如期而至,几乎是前后脚的关系到达了邺城。
各自带着五千步骑混合的队伍,像是约好了一般。
这次高欢麾下大军折了自韩轨以下,都督五十多人,兵力损失无算,可谓是元气大伤。当然,事后清点战损与缴获,贺拔岳最后那一波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损失比高欢这边还多些。
两强相斗,最后还是高欢取得了战术与战略的双重胜利。
此刻霸府的书房里,高欢正在请高敖曹与斛律金二人饮酒。
这两人本来互相看不惯,但现在居然可以坐在一起喝酒,这说明人本身就不是简单的动物,内心都藏着很多不可对人言的想法,才能让他们彼此忍让。
“得知高王在前方鏖战,我等心急如焚,拼命整训士卒,这才挤出精兵五千前来助阵。没想到高王已经击败强敌,得胜归来,真是可喜可贺啊!”
斛律金大大咧咧端起装满酒的大碗,给高欢敬酒!
“虽然末将招募的都是新兵,但为了高王可以在所不辞,愿为高王驱使!”
高敖曹也豪爽的说道。
听到二人表忠心,高欢心中腻歪透顶,脸上却不得不挂上由衷欣喜的笑容,端起碗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随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见到此情此景,斛律金与高敖曹二人都明白,高欢客套了半天,“肉戏”终于要来了。
“可是高王嫌我等救援不力么?”
斛律金故意小心翼翼的问道,实则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高欢翻脸。
果然,高欢又长叹了一声,对二人说道:“非也,此番能获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只是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确实不假。但既然说出这句话,那便意味着,说话的人已经不打算保密了。这种情况就跟“当讲不当讲”一样,既然说了,那肯定是要讲的,不然何必要说呢?
“高王,我等都不是嘴碎之人,究竟是何事呢?”
高敖曹疑惑问道,其实他就是个大嘴巴,藏不住事。不过世上也没有人说自己是大嘴巴的。
“告诉二位也是无妨。此番能击败贺拔岳,全因刘益守派兵烧毁了贺拔岳军在洛阳的粮仓。而他却不是白做这件事的,而是……贱内将长女送到对方府邸以供玩乐。”
高欢恨恨的锤了一下桌桉,那落寞的样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没想到听到这样劲爆的秘闻,斛律金和高敖曹二人心中都痒痒的,希望知道更多细节,比如说……高王的女儿现在肚子被搞大了没有?
但他们又不好意思问,对高欢的遭遇更是没有任何同理心,甚至心中还一阵阵的暗爽。
高欢的嫡长女他们都是见过的,那容貌身段,谁要是能一亲芳泽肯定爽翻了。不得不说,刘益守还真是艳福不浅。
果然,枭雄就是枭雄,能把自己女儿送给对头亵玩求饶,也真是不容易了。
高敖曹和斛律金不由得对高欢肃然起敬,他们都不认为这是娄昭君自己决定的,反倒是很像高欢“能屈能伸”的个性。
“如今,我想出兵荥阳,报一箭之仇,然后把女儿抢回来,你们觉得胜算如何?”
高欢看着二人问道。
他的潜台词很明白: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然而这话却不好主动提出来。
“高王,末将是个粗人,有话便直说了。”
“斛律将军有话请讲。”
高欢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番与贺拔岳大军决战,虽然取胜亦是惨胜。洛阳彻底被毁,河南之领土全部丢失,甚至出现梁军饮马漳河的事情。末将以为,如今修生养息,整顿兵马,补充兵员方为上策。
若是急于跟梁军决战,似乎……力有不逮。”
斛律金慢悠悠的说道。
“末将与斛律将军一个想法,目前不便与梁军开战,不如等待秋收之后再说。”
高敖曹倒是简单,只要附和一下斛律金就行了。
高欢眉头微微皱起,这两位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那么容易傻乎乎的跳坑。
“如今大军主力已残,还望二位将军助我!”
高欢行了一个大礼恳求道。
“高王,不是我等不愿意出力,而是找不到梁军的破绽,盲目出击,非常不智。还是静待时机为好,他们是不可能一直待在荥阳的。等梁军回师之时,我们顺势追击,必有胜算。”
高敖曹不动声色的说道,来之前,这便是此番的预桉了。谁也不会指望来邺城就不打仗的,若是不参与作战,如何能证明自己“忠诚”?
不展示自己的实力,让高欢认识到如今各部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变化,又如何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权力?
责任与权力,从来都是相匹配的。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是要显示实力,又不能被高欢当枪使。
“高王,高将军言之有理。不若我军暂时屯扎邺城外,若是梁军南归,则我等愿为先锋,高王率中军垫后,一同出击,必能大胜而归。”
斛律金一边说一边笑道,屯扎邺城外,便于他更好的观察高欢各部的实力还有多少,并选择最优的对策。
“好!二位将军果然是忠勇可嘉!那事情就定下来了,二位先在邺城稍后,待梁军一有动静,我立刻通知二位用兵,可好?”
高欢激动的说道。
忽悠……联络感情这么久,不就是等的这句么?要是再兜圈子,高欢都忍不住想打人了!
“谨遵高王号令!”
二人一齐拱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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