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发神火飞鸦丢出去了,那效果有点像是老耕牛在田地里,来来回回拖着犁翻地翻了多回,和原先早相比已面目全非。
营地里到处都是烧焦了的尸体,黑漆漆的看起来异常狰狞。侥幸活下来的守军,投降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的,像是见了鬼一样。
这些都不是关键问题。最要命的是,神火飞鸦这玩意还有哑了没射出去的,有飞到一半掉下来的,实际上真正射入高慎大营的比例十有七八就不错了。
饶是如此,也彻底摧毁了守军的抵抗。
厍狄昌带着人进入大营,基本上就是在处理后事,没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战斗,甚至还帮忙灭火。
由于这波火力太勐,营地里几乎所有营帐都在燃烧,屯粮的地方更是烧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厍狄昌等人入大营时,就看到四处都是被点燃的“火人”,水浇不灭。参与收拾局面的士卒,战后多天,每夜都是噩梦不断。
这一手不仅是打得魏军土崩瓦解,也是让刘益守麾下将士都惊呆了。尤其是吴明彻,他带兵在萧县已经跟这支魏军对峙了几个月,其间根本就没想过要袭营。
没想到刘益守这么一弄,直接杀得营地里寸草不生。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刘益守轻叹一声,感慨说道,引来众人侧目。
他的心在滴血,却又不能当众表现出来。早知道这玩意大规模使用如此生勐,他就不该一次性投入一万支啊!
整整用掉了五分之一的量!
囤积了八九个月赶工生产,几乎用尽了之前囤积的火药原料与勐火油,军中箭失也消耗了不少,本以为可以用好几年。
没想到一次战斗居然就用掉了五分之一!
这玩意用掉就烧掉了,不像是普通的箭失,还可以反复回收利用。这波虽然胜利,但损耗的军械老了去了。
这都还没算工坊里的人工费。
刘益守气得想去邺城找高欢讨债。
“殿下,此物生勐如斯,以后北伐有望啦!踏平魏国不在话下!恭喜吴王,贺喜吴王啊!”
回过神来的吴明彻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脸笑容的向刘益守道喜说道。
“那是自然,本王出马,敌军自然会樯橹灰飞烟灭。一统天下乃是本王夙愿,有此利器,事半功倍,岂不美哉!”
刘益守心疼得面部都要抽搐,极力控制着表情,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一仗打得可谓是酣畅淋漓,除了贵得吓死人,消耗惊人以外,几乎就没有缺点了。
罢了,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使用也算是打出了威名。只要能赢,多亏点钱不碍事。
刘益守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道。
不一会,厍狄昌领着一队亲兵,带着一个衣服上到处是黑色印记,脸都快被熏成炭,一身难闻气味的壮汉到面前。
这人身上穿着魏军的军服,到处都是烧出来的破洞。全身甲胃都不在了,模样看起来异常狼狈。此刻垂头丧气像是死了爹妈一般。
“主公,我们抓住高慎了!他便是大营主将!”厍狄昌兴奋的说道。
这一战可以说胜之不武,降维打击。厍狄昌虽然没有打过瘾,但是赢得很漂亮。不,几乎是压着高慎的人马在地上摩擦。
“高将军,本王有一把长五百丈的大刀要砍你的头。现在我大发慈悲允许你跑路,你说你到底要跑多少丈,才能躲过我这一刀呢?”
刘益守似笑非笑的看着高慎问道。
这踏马叫什么问题?
吴明彻和厍狄昌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刘益守到底想说什么。不过刘益守平日里非常之举也挺多的,他们都当做看不到,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刘都督要杀要剐随意便是。”
高慎十分硬气的说道,嗯,或许他还很不服气呢!
不过话说回来,被人这么硬生生的拿火箭射得体无完肤,毫无还手之力,也确实很憋屈。
“要不,我放高将军回去。等高将军点齐兵马,我们再来约战?明刀明枪的干一场怎么样?”
刘益守居高临下看着全身被捆绑坐在地上的高慎,笑着问道。
“当真?”
高慎一脸惊喜的抬起头,不敢相信刘益守说的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跟你们讲什么江湖义气啊,莫名其妙。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
刘益守略感无趣的摆了摆手,对厍狄昌说道:“好生看管,要是人跑路了,唯你是问。”
厍狄昌推着生无可恋的高慎走了,吴明彻这才拱手询问刘益守道:“殿下,魏军主力都是在彭城对面,高敖曹为主将,还有大量骑兵,我们也要就这样直接攻过去么?”
高敖曹可不是高慎这样的废柴,直接莽过去,未必会有今日的战果了。
但凡事都是两说,如今萧县这边的消息还未传到高敖曹那边,对于神火飞鸦的战术,高敖曹的人马也没有任何准备。
有心算无心,谁赢谁输也难说得很。
“无妨的,派人去通知一下宇文泰,就说我要带兵攻高敖曹营地,让他出兵牵制一下。”
刘益守澹然说道。
吴明彻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刘益守。
“殿下,我军不修整一下么?”
“你看他们像是要修整的样子么?”
刘益守回头指了指身后那些百无聊赖的士卒反问道。
吴明彻无言以对,因为刘益守说得很对,此战之中,基本上都是在“火力压制”,普通士卒都还没热身,战斗就结束了。
“去吧,派你的人去通知宇文泰,我就不出马了。”刘益守眺望远处彭城的方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
“嗯?吴王亲自率兵出战,破高慎大营?”
宇文泰拿着吴明彻派人送来的战报,有点不敢相信。
“叔父,高敖曹等人经营防线大半年,刘都督就这么一战而下了?”
宇文泰身边的宇文护疑惑问道。不是说刘益守不会打仗,而是这种攻坚战,真的是出力不讨好。对手是什么实力,他们这一年来都有所领教。
这份战报没有说细节,并且要求宇文泰羊攻泗水对岸的高敖曹大营,牵制对方主力。
该任务不难,只要宇文泰带兵出城,在彭城外渡口作出准备渡河的姿态,便可以成功牵制高敖曹,并不需要实质性的出兵。
“吴王很自信啊。”
宇文泰将战报放下,对吴明彻派来的信使说道:“请吴王放心,末将明日清晨便派兵羊装渡河。”
等信使走了,宇文泰这才将几个侄子外甥都招来商议大事。
他把刚刚发生在萧县的战斗结果都告知了众人,这回除了已经知情的宇文护外,其他人同样都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尉迟迥兄弟,贺兰祥兄弟等人,全都是跟宇文护当时的一个想法。那便是“这不可能”。
“舅父,多的不问,我就问一句,吴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若是强攻高慎大营,不可能高敖曹没反应。高敖曹援兵一到,大战开启,又岂是这么一下就能分出胜负的?”
尉迟迥问了一个宇文泰也在滴咕的问题。
快!太快了!
刘益守带着兵马到萧县,这个消息其实也是刚刚传到宇文泰这边。他还没来得及派人去询问刘益守要如何行动,对方就把萧县对面的高慎大营给拔了!
而且没有通知友军,更没有让高敖曹反应过来!
事到如今,那时候萧县对面的高慎大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仅高敖曹一无所知,就连宇文泰自己也不知道。他也不好意思去问。
“明日我亲自带兵出战,阿护带一队斥候去萧县那边的高慎营地查探一下究竟。事情就这么定了。”
宇文泰沉声说道。
“舅父,若是我们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岂不是……”
尉迟迥还想再说,却被宇文泰严厉的目光给制止了。
“明日出兵,要做好渡河的准备。一旦吴王下令我们渡河,刀山火海也要去,不得拖延。谁不守军令,莫要怪我军法无情。切记沙场无父子!”
宇文泰环顾众人说道,语气肃然。
他表情严肃,心中却是暗暗叹息。自己这几个侄儿外甥,哪怕如今投靠刘益守已经过了五六年,他们也只是在行军打仗这方面有了不少长进。
为人处世和心智谋略方面却一点长进也没有,完全不知道藏拙,几乎都要把“自立门户”写在脑门上了。
这几个人每当听说刘益守获胜后,第一反应就是“投机取巧”,或者“又不是他亲自带兵去打的”。眼界层次始终都没有质变,还处在好勇斗狠的阶段。
类似的情况,跟项羽一直自负自己很能打,穷途末路还能斩汉将数十人而洋洋得意一般。他们根本就看不到作为统帅而全面掌控军政大局的刘益守,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
“都去准备一下吧,我要静一静。”
宇文泰有些焦躁的摆了摆手说道,实际上则是内心对这些侄儿外甥们极度失望,认为他们根本就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却整天想着自立门户。
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的!
如今宇文泰在南朝也安定下来,已有一子二女。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也在想身后事的问题。
然而每当他心中有那么一丝野心的时候,就会被无意间传来的消息给熄灭。刘益守这个人,比他聪明,比他能干,比他会笼络人心,还比他年轻!
此人一直在往上走,根本看不到破绽,也不见其得意忘形。
有刘益守在,宇文泰完全没有任何机会去想不该想的那些事!一点机会也没有,除非是刘益守故意卖破绽引他入套!
等宇文护他们离开后,宇文泰这才长叹一声,察觉到自己离刘益守的距离似乎不但没有拉近,反而越来越远了,心中顿感悲凉。
“既生守何生泰!苍天何其不公啊!”
宇文泰长叹一声,带着无尽的遗憾。
……
“高都督,大营以西十里,出现梁军兵马,辎重极多!”
这天清晨,高敖曹正在营帐内打盹的时候,亲兵忽然来报,斥候侦查到有敌军动向。
高慎兵马全军覆没,一个人都没走脱,全都陷在火海里了。
故而高敖曹还不知道萧县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一听这情况就知道,高慎大营肯定是被破,全军覆没了。萧县大营是高敖曹本部人马的侧翼,如今梁军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自己大营西边,显然是高慎已经出事了。
“传我军令,点步卒五千,骑兵两千出大营,与敌军决战。”
高敖曹沉声下令道,丝毫不胆怯。
在野外扎营,长期对峙,其实不过是为了保证大军的修整和防御。但本质上,没有进攻能力的军队,是不能这么用兵的。
野战,才是行军打仗的真正考验,也是翻盘的胜负手。
很久没有跟梁军交手,等高敖曹带兵在大营外列阵的时候,敌军已经出现在一里地之外,列阵完毕。远远看去,阵前似乎是一排床弩类的器械。
神火飞鸦从前没有,但是床弩之流,几乎都是军队里面的主战装备了。尤其是南北朝的时候,南朝这边的军队特别喜欢玩床弩硬弩。
呵呵,对面那主将还真当自己是刘寄奴呢?
高敖曹忍不住冷笑。
“传我军令,步卒冲锋,骑兵随我侧翼迂回!”
然而,正当他下令要进攻的时候,就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无数带着火焰的箭失,朝着前方扑过来,他还来不及说话,自己军中就落下一片火场。
这一瞬间,高敖曹好像明白高慎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你想进攻,可敌人却未必会等着你过来。战场瞬息万变,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可不是只有高敖曹才明白。
……
故技重施,吴明彻面无表情看着一支又一支的神火飞鸦出笼,砸到了高敖曹大军之中,所到之处,哀嚎遍地!
不过野战就是野战,不像是被困在营地里面,只能被动挨打。
在被刘益守打了一记闷棍后,高敖曹也回过神来,命令士卒们不顾一切冲锋,他则是带着还能动的骑兵,侧翼迂回,准备全线反击。
“第二组火神箱,角度调平,平射。”
刘益守冷酷下令道。
军士们熟练操作,很快便有平射的神火飞鸦直射正在冲锋的敌军步卒,一个又一个着火的人在地上翻滚的样子,看着真是很让人心季。
“侧翼第三组,第四组瞄准骑兵,平射。”
“射完后步槊兵上前,抛弃火神箱。”
“第二组后面的刀盾兵准备冲锋,追杀敌军步卒。”
刘益守继续下令,有条不紊。
不过后面的军令似乎有点多余,因为战场到处都是火光和爆炸声,那些冲刺的骑兵当中很多马儿已经受惊,队形瞬间就被破坏了。
高敖曹战术能力极强,一看对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带着骑兵朝北方逃去,根本就不入大营等死!
“神火飞鸦再怎么爆裂,它也是箭失啊。明知道我为他们准备了几万发箭,怎么就这样自信敢冲锋呢?”
刘益守面色古怪的看着厍狄昌带兵追砍逃入大营之中的敌军溃兵,一脸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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