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很不厚道的将难题丢给孙腾,同时刘益守还给孙腾下套,可以说局面难堪到了极点。但作为高欢的谋主,作为一个成熟的谋士和政客,孙腾也明白,高欢可以甩锅,他却无法甩锅。
这次魏国与梁国交战,并非一无所获。
只不过所得并非常人容易察觉的东西,所以看起来是高欢“吃了大亏”。
在这次交战前,梁国并未承认高欢和他的班底是魏国的合法继承者,贺拔岳乃至尔朱荣,都能狡辩说社稷在他,高欢乃贼子。青徐等地的豪强,也并未承认邺城的统治权。羊敦等人的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
但是此战之后,继承北魏衣钵的,就变成了邺城那帮人。这其实是高欢与梁国谈判的一个隐性条件,只不过双方都很识趣,没有提起这件事罢了。
如果萧衍不承认高欢的地位,那萧纪和萧正德怎么可能会被放回来呢,谈判的路子都被堵死了啊。
而趁着这次与梁国交战的机会,高欢派兵接管了青徐比较靠北面的广大地盘,将数量庞大的人口与土地纳入了统治区域。
虽然依旧不像是河北那样政令通达,但也实现了官员的派遣,包括刺史在内,实质上对北青徐达成了效率不高的统治。
高欢之所以能顺利出兵不会被青徐本地豪强抵制,梁军的进攻乃是决定性因素。
所以综合来看,高欢这次因为任城突然丢失,高敖曹部全军覆没,脸被打得啪啪响,丢了些许面子。然而达成了对新地盘的实控,并借着梁国的手剪除异己,里子赚得盆满钵满,绝不能称作是输家。
现在,仗打完,收尾的时候到了,如果能留下萧纪,为将来干涉梁国内政埋下楔子,此战就算是完美收工。
别说高欢不甘心,就是孙腾也不甘心。只不过,刘益守那边捏着韩轨的妹妹韩智辉,韩轨也是高欢麾下大将,并且也属于是“老兄弟”。
所以韩智辉并不像那些玩完了就甩掉的普通美妾一样就丢着不管。可以这样说,在高欢的后院里,韩智辉是仅次于正室娄昭君的二号人物。
这天收到刘益守的信,孙腾便将杜弼找来商议对策,上次聊过以后,他就觉得杜弼还挺有才干的。
杜弼看完信,就无奈的叹息道:“若是不能将韩娘子救回,未来高王那边,或许很不好交代,这事只怕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男人这种生物,有时候雄才大略,杀父仇人都能忍。有时候呢,对方骂一句傻X那都会不共戴天。真不要以为当皇帝的雄主心眼就真的无限大,什么都能迁就。
当初,韩智辉未出嫁就是跟高欢一起鬼混,这正室之位本来是她的,只是韩母狗眼看人低,棒打鸳鸯。
如今好不容易韩智辉的前夫病死,她成了寡妇被高欢收入房中,结果现在得而复失,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抓狂的!
如今刘益守开出条件来了,你是接还是不接呢?
“辅玄(杜弼表字)啊,你这是有所不知。”
孙腾叹了口气,从桌案下面的暗格里拿出厚厚的一叠书信,随意抽出一封交给杜弼。
“高王麾下,很多人都私信与我,要求我从中作梗,不要将萧纪换回去。现在盯着此事的人,可不止是高王啊。”
杜弼拆开随意拿的那封信,一看是段荣写来的。信中反复劝说孙腾,萧正德无所谓,但萧纪可是将来魏国攻略梁国的关键所在,这张好牌若是丢掉,你就是国家的罪人。
一句都没提要不要把高氏兄弟那两人换回来,但里里外外都是在暗示:不能换!
类似的信还有很多,这些人不希望把高氏兄弟换回来,原因也挺复杂的。最主要的是,高敖曹人缘很差,在高欢麾下也是独树一帜,跟其他人玩不到一起去。
削弱高氏兄弟的力量,这自然是应有之意,他们这些人亦是在影响高欢的看法。起码,高欢本人是不会推动此事的。
韩智辉的事情,纯属意外,那是真的没有办法。
“这样吧,你去一趟下邳,跟刘益守谈谈,看看他开出什么条件。”
孙腾无奈的对杜弼说道,这件事真把他恶心坏了。
看起来韩智辉这件事无关紧要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可是这女人是高欢的初恋情人,她将来要是给高欢生下子嗣,你还能说没影响么?
“在下走一遭自然是没什么好说,只是敢问孙先生,这一来一回的,估计要耽误不少时间,这样是否妥当呢?”
在杜弼看来,谈判就是应该迅速果断的完成,越是拖下去,变数越多,对于谈判的人来说是个很大的考验。
他觉得孙腾处理这件事有点疲沓了。
“慢一点不好么?”
孙腾瞪着杜弼反问道,一时间,后者无言以对。
……
下邳城内某个小院的卧房里,气氛有些尴尬,还带着难以描述的紧张。
韩智辉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生无可恋的样子,半话。刘益守身边站着一位女画师,据说是宿豫城内某位官员的小妾。
那位官员听闻刘益守在招募女画师,自告奋勇的将小妾献了出来,打着什么主意不问可知。
“刘都督,妾身十多岁就嫁人了,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你要做什么,只管来便是,何必玩这种调调呢?”
韩智辉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刘益守说道。
那位女画师也是一脸懵逼,不知道刘益守到底要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是来给韩智辉画像的,这并没有什么难度。作为世家偏房出身的她,自由就练习琴棋书画,并且在画画上有些专长。
“这不一样啊。”
刘益守感慨了一句,走到韩智辉身边说道:“我与高欢是敌对关系,我想做的事情是打败他,为了这个目标,其他的事情都是无妨的。让你不穿衣服,请画师来画像,目的就是为了要挟你,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对付高欢而不是你。
我和高欢之间的争斗,如果我输了,所有的子女都会被杀死,所有的妻妾都会被淫辱。
所以我现在做的事情,不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而是在保护我应该保护的人,我内心是安逸的,坦然的,是问心无愧的。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是很在意。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是你自己脱衣服,还是我来帮你?”
这个男人身上带着一股精致的冷酷,让韩智辉无言以对。作为阶下之囚,她并不在乎刘益守是不是要跟她在床上玩几天。但是她很在乎自己一丝不挂的模样被人画下来“流芳百世”!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被物化了,而且……好像还被人隐隐鄙视了。一个女人如果真的貌若天仙,那管他什么男人,肯定是有机会就想干那种事啊!
对方对你完全没兴趣,不就意味着你本身魅力欠佳么?
韩智辉有种被羞辱的不忿,要是被玩腻了扔一边不理不睬可以理解,但是试都不试一下,难道是因为那方面不太行?
一时间,她内心充实着某种古怪的疑惑。
“我自己来吧。”
韩智辉叹了口气,无奈屈服了。
“很好,这样我也不必做小人了。”
刘益守微微点头,对那位女画师说道:“知道该怎么做了么?我在外面等着。”
“奴家知道了,只是,刘都督不在这里观摩妾身作画么?”
那女画师调笑道,感觉刘益守这个人真是有趣极了。她是官员的妾室,又会作画,自然是少不了记录那些不可明言的羞耻之事。刘益守现在玩的只是小意思了。
“摸着石头过河是对的,但卡在河里不过河,只顾着摸石头,那是不对的,本末不能倒置。你看本都督像是缺女人的么?”
刘益守反问道。
那女画师掩嘴偷笑道:“初见都督惊为天人,身边自然是不缺女人的,可是哪个男人会真的嫌身边女人多呢?这种事情不是跟韩信点兵一样,多多益善嘛。”
刘益守有些意外的看了这位模样并不算出色,只是中人之姿的女画师一眼。自东晋以来,儒学崩溃玄学兴起,伴随而来了一阵“文化解放”。
在此风气影响下,南朝的贵族女人,出了不少文化人。远的有谢道韫、王孟姜,近的有鲍令晖。南面贵族女的出轨,更多的则是精神上与肉体上的双重出轨,奸夫光靠长得帅那是不行的,还得有文采。
而北朝则更多的只是为了满足欲望,只要俊俏的和尚就可以,要求稍低,陈元康那种简直是寡妇梦寐以求的存在。
很明显,这位女画师就是在调戏勾搭自己!
“罢了,好好画你的画吧。”
刘益守懒得再跟对方说下去,现在所处的位置变了,他根本不需要去求女人要女人,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有女人自动贴过来。这就是权势的魅力。
走出卧房,刘益守无聊的靠在墙壁上,发出了深深的感慨叹息。
“人生当真是寂寞如雪啊!”
……
给韩娘子“作画”,不过是留的后手,本质上是无法改变目前局面的。刘益守不着急,萧衍倒是着急了,朝廷中枢再次发文催促加快进度,完成换俘虏的行动,只要萧纪和萧正德可以回来,可以适当让步。
这道命令一下,羊侃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可不希望自己本来打了一场大胜仗,最后却被萧衍记恨。
贺琛是萧衍派来监视他们的,自然不可能出什么好主意,羊侃便拉着悠哉悠哉的刘益守入书房密谈,商议对策。
“岳父大人啊,这种事情,就跟你去商铺里面看上某件东西一样,不能着急,更不能表现出对此物异常在意,那样只会被宰。
嫌货才是买货人,这个道理多好懂啊。”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说道。羊侃是关心则乱,这个时候怎么能着急呢。
“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
羊侃深知自己这个便宜女婿对女儿确实是没得说,很是宠溺。但是,这一位也确实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你之前从彭城出兵,现在却又不争功,难道你忙前忙后的,只是为了玩玩而已?”
别人不知道刘益守出了多少力气,他心里是明白的。就不说麾下部曲有多累,死了多少人吧。就说这路上损耗的钱粮,耽误春耕的土地,林林总总的损失加起来也不是小数目了。
刘益守可不像是要为萧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哦。
“那自然不会是随随便便就出人出力的,我当然要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刘益守用杯中酒蘸着在桌案上写下两个字,羊侃看了以后,似乎恍然大悟,微微点头。
“这么说来,就不奇怪了。难怪你现在都不肯离开,一定要处理完换俘虏的事情。只是,局面僵持,你有何计策?”
羊侃已经明白刘益守想做什么,心中更是奇怪,如果像刘益守说的那样,他应该更重视才对啊!
“我麾下有一人,名为王思政,善于筑城。他此番也随同在下一起来了下邳。近期他都是带着人悄然在周边勘测,寻找筑城的位置。
明日,我便让王思政绘图,准备筑城事宜。魏国不动,那我们就先动,造成梁军不甘罢休的景象,逼迫魏国就范。”
大军前出筑城,然后作出一副要接着打的架势。高欢已经撤兵,不可能再组织大军对青徐之地进行攻略了。之前高欢是为了统治青徐北段,并实现了目的。如果再次出兵,他们又不能得到额外的好处。
可以说性价比极低。
他还得防着尔朱荣从背后捅一刀呢。
而让王思政修筑的这座城池,纯粹军事用途,目的只是为了加强下邳的防御而已。刘益守平日里花招太多,这次堂堂正正的办事,反而没人信了。
辞别羊侃,回到暂住的小院,刘益守只感觉到身心疲惫,想早点回寿阳,打心眼里不愿意再去折腾萧正德他们那些人的事情了。
刘益守看到大堂内亮着火把,亦步亦趋的走过去,只见源士康正在跟一个身材健硕的少年聊天,此人之前从未见过。
“主公,这位是……”
一想到这里并非自己的地盘,源士康话说了一半,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在刘益守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在下慕容士肃,拜见刘都督,家父就是慕容绍宗。”
这小屁孩自傲说道,似乎认为他爹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慕容绍宗?”
刘益守一脸黑人问号,不知道慕容绍宗找自己能有啥事情。至于什么慕容士肃,完全没听说过此人名号,记忆里似乎此人名不见经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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