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初夏,整顿好兵马的贺拔岳,领兵一万,分左右两军,沿着渭水两岸向西行进。
其中贺拔岳领左军,侯莫陈顺领右军,兵马一路畅通无阻行进到武功郡,沿路城池无不望风而降。
此时屯兵武功郡郡治古斄城的侯莫陈悦,得知贺拔岳亲率兵马来袭后,决定以两万人出城迎击,却遭遇部下李弼劝阻。李弼之妻是侯莫陈悦的姨母,所以特别受侯莫陈悦重用,平日里李弼作战勇勐,是侯莫陈悦麾下第一大将。
李弼以韩信破赵之役举例,说贺拔岳到长安后,整顿兵马,大肆收买麾下部众。现在不仅兵员齐整,而且上下一心。现在是对方出长安第一战,锐气无可匹敌,犹如当年韩信带兵出井陉,此时决不可出战,战则必败!
最好的应对方法,是要磨掉贺拔岳大军的锐气,拖到后面,对方绝对会露出破绽!
然而李弼考虑的是怎么打赢,侯莫陈悦想得更多。他自从投靠万俟丑奴后,寸功未立遭人排挤。若是在兵力是对方两倍的情况下都不出战,万俟丑奴会怎么想?
再说侯莫陈悦其实也不太看得起贺拔岳,认为自己占据城池,兵力两万,怎么可能会输!他都想不出会输的理由!
侯莫陈悦命李弼守古斄城,自己亲自领兵两万出击!
贺拔岳将左右两军合兵一处,与侯莫陈悦大军在渭水的支流雍水两岸对峙。
开战第一日,贺拔岳带着十几个骑兵,在雍水可以淌过马匹的地段对侯莫陈悦大军隔着河水挑衅,见对方不予理睬,他突然带着骑兵过河并射死对方几名步卒。
侯莫陈悦大怒,正要下令追击,贺拔岳已经带人逃之夭夭。
开战第一日夜晚,侯莫陈悦派人偷袭贺拔岳大营,被早有准备的贺拔岳带兵伏击,狼狈逃回雍水对岸,折损不少人手。
开战第二日,贺拔岳依旧是带十几个骑兵去挑衅,侯莫陈悦严阵以待,贺拔岳没有占到便宜,悻悻退回大营。
开战第三日,贺拔岳还是带着十几个骑兵去挑衅,依旧是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他似乎像是玩上瘾一般,接连几日都是带着十几个人隔着河在侯莫陈悦大军面前耀武扬威。
就在开战第七天的时候,贺拔岳还是跟以往一样前来叫阵,本以为对方还是会跟之前一般软弱忍让。
然而这次侯莫陈悦早有准备,还不等贺拔岳偷袭,就亲自率领一千骑兵迅速过河,汹涌澎湃的朝着贺拔岳狂奔而来。
贺拔岳吓得亡魂大冒,似乎是没料到侯莫陈悦竟然动真格的,他带着十余骑兵拔腿就跑,双方你追我赶,正当贺拔岳等人要被追上的时候,无数步卒从隐藏的树林中杀出!
侯莫陈悦的骑兵队伍瞬间大乱,死伤一片!侯莫陈悦见后路被堵,扔下马匹跑进树林里不知所踪。
在贺拔岳去诱敌的同时,侯莫陈顺和侯莫陈崇兄弟,带着五千右军兵马突袭侯莫陈悦大营。失去指挥调度的侯莫陈悦大军大败亏输,死伤的士兵太多,都将雍水堵住了!
侯莫陈悦败得莫名其妙,但是他确实败了。领着为数不多的骑兵狼狈逃回古斄城,在李弼的建议下,趁着贺拔岳大军尚未围城,连夜逃离武功郡,向北朝着凉州的平凉郡而去。因为万俟丑奴在当地有重兵守卫。
此战过后,贺拔岳声势大振,当地豪族纷纷投效。其中庸碌之辈不少,贺拔岳不屑一顾,全都交给苏绰处理。
但其中有个名叫韦孝宽的年轻人,乃是杨侃的女婿和他曾经的下属,而杨侃则是元子攸被杀时一同遇害。
有这层关系在,贺拔岳不得不亲自“面试”韦孝宽,跟对方聊过后,贺拔岳对此人的军事才华大为惊叹,并请教破万俟丑奴之策。
韦孝宽是长安本地人,自从北魏朝廷丧乱后就从洛阳回到家乡静静观察局势发展。他已然看出匈奴人出身的万俟丑奴不得人心,又看到贺拔岳所部骁勇善战,军纪严明,于是决定加入其中以谋求进阶之资。
韦孝宽向贺拔岳献计:
侯莫陈悦部虽然元气大伤,但根基仍在,麾下人才不少,却并不得万俟丑奴信任,双方貌合神离。
不如派人暗地里向万俟丑奴“无意中”透露消息,说侯莫陈悦想取而代之。再派人去劝降侯莫陈悦,并将万俟丑奴的心思告知对方。无论侯莫陈悦反还是不反,都没有关系,在一旁静观其变即可。
韦孝宽强调,侯莫陈悦与万俟丑奴二者之间的出身背景决定了他们绝对没法精诚合作,到时候必然会出现分裂内斗。那个时候,就是大都督再次出兵征讨的时候!
贺拔岳从善如流,采纳了韦孝宽的建议,决心离间侯莫陈悦与万俟丑奴二人。
……
夏天到了,窗外一阵阵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府衙大堂内,无论是谁,也没法规避这种灼热焦躁。
但在场众人的关注点都不在这上面。
“主公,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我们近期集中力量去解决军中青壮尚未成家的问题。将本地世家豪强家中的女仆,侍妾等等,按彼此自愿的方式落户成家,并分田到户。”
王伟将手中的册子放下,对刘益守行了一礼。
他自己都分了个妹子,其他的人,自然也不能落后。刘益守对此非常开明,只要不是强买强卖,一律放行。
毕竟,自己身边妹子都够多了,怎么好意思指责别人!
“很好,有恒产者有恒心。那些居无定所的无业游民,若是从军,会不知道忌讳不知道教训。赢的时候忘乎所以,输的时候如丧考妣。成家以后,就令人放心得多了。”
刘益守吃下去一块冰,浑身都感觉到凉爽舒适。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墨迹干以后,拿起来让府衙大堂众人们观看,只见上面写着:懒惰者可耻!
“遵彦(杨愔表字),回去以后,让我们领地诸多郡县都清查一下,有没有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人。如果有,无论原因,全都给我抓到寿阳集中起来。”
刘益守看了看身边还有只乌鸦在喝水的潘乐说道:“统一送到潘将军大营内。”
这样也行?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每个地方都有那种既没有田可以耕种,又不想好好做事的无业游民。这样的人,每次动乱起来的时候,他们都是最先拿起武器的那批人。
历史上诸如刘裕、赵匡胤等人,发家之前都扮演过类似的角色,可以算是光辉人生的黑历史了。
“劳动创造价值,上者劳人,中者劳智,下者劳力。不劳动的成年人,没有存在的必要。这些人不劳作,那就把他们集中起来改造。
我们吃的用的,都是劳动的成果,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但人不能闲着。比如说商贾,看似并未创造任何东西,低价买高价卖。但是他们是货物流通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淮南的橘子,没有商贾贩运,洛阳的人能吃到嘴里么?
我说的要改造的那些人,是整天乡里游手好闲的那一批。”
刘益守说的道理很简单,却又很不简单。在场众人都是若有所思。
“那……寺庙里的和尚算不算?”
王伟疑惑问道。
刘益守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问道:“我也是魏国册封,有度牒的和尚,你认为我每天都很闲么?”
这话说点子上了。
“阳休之会说话,让他去寿阳和周边郡县的寺庙,跟那些方丈住持们聊聊。”
聊什么呢?
虽然没人问这个问题,因为太敏感了,但是众人都一齐看向刘益守。
“和尚分为两种,一种是对社会有贡献的和尚,侍奉佛祖之前,先要为社会创造价值。还有一种和尚是没有贡献的,他们只消耗社会的财富。
我举个例子,我就是前一种和尚,萧衍则是后面一种,你们明白了么?”
完全不明白!
刘益守这话弯弯绕绕,让人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府衙大堂内开会的众人绝大多数不知道刘益守到底在说什么。
“主公,您要不还是直接说吧。”
陈元康觉得刘益守表达得太累了,他听懂了,可是在场很多人都没有听懂。
“咳咳,是这样的。”
刘益守轻咳一声,因为太过无耻,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寺庙呢,我们说它对社会有贡献,那它就有。如果我们说没有贡献呢,那它就没有。这个道理你们明白了么?一切以我们的解释为准,其他人,包括萧衍,说的都不算。
现在寿阳的田还很多,犯不着跟这些寺庙对着来,可以先敲打他们一下,让他们把佛寺里面的所谓佛田,还有在这些田地上劳作的佃户,吐一部分出来。我们给他们发委任状,认证过的,就好寺庙,允许他们继续侍奉佛祖。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直接搞死,把寺庙改建为学堂,请人来这里讲学,请周边乡村的孩童甚至大人来听课。花费的钱财嘛,就从那些佛田里面出。然后我们将来再从那些学生的俸禄里面扣除。
一句话,寿阳周边郡县的佛寺,不听我们号令的通通搞死。先礼后兵,寺庙周边的乡民,要派人去耐心的解释我们这么做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次的步子真的迈得很大,真的没问题么?
看到手下人都不太理解自己的做法,刘益守也有些失望。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我崇尚节俭,是一种表率。但是呢,你不能要求其他人跟我一样,这样和人们所预期的想法很不一样。
我的想法是……”
他顿了一下,看向王伟说道:“你记一下。”
王伟微微点头,刘益守继续说道:“第一条提倡节俭朴素,不提倡奢华浪费,但不强制要求。”
“第二条是劳作光荣,懒惰可耻。游手好闲是一种犯罪,犯罪就要受到惩罚,需要强制劳作!我们领地狭小,不劳作是无法产生财富的,总不能抢十年吧?”
“第三条是讲求公平公正公开,如果你们实在是做不到公平二字,那起码要做到后面两种,公正公开。人生而不平,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人劳作一生不过温饱,想这两种人公平是很难的,但是希望能做到一视同仁。
穷苦人家出徭役,富人家里也要出,这就叫公正。
第四条是选拔人才不问出身,有能力就可以任用,但对不同出身的官员,考核标准要一样。心向着我们这个团体的新官员,对他们要宽容些。老是顾忌着本地利益的官员,尽量调离本地,异地任职,多番观察后再行提拔,不改变立场则弃用。
第五条就是鼓励民间诉讼,我们可以专门腾出一些职位,或者新设立一些职位去处理这些民间诉讼。诬告反坐,败诉赔偿。只有这样,才能把郡县治下的民心抓在我们自己手里。
第六条,也就是最后一条,无论我们治下有什么大事要办,都要派人去乡里提前知会一声,让那些乡民们有所准备。我府衙前面有意见箱,任何人都可以不署名往里面投信举报或者举荐。
大概就这么多,剩下的细则你们自己商量吧。”
这些是刘益守想了很多天逐步归纳起来的,今日一口气说完,他也懒得以后再一条条的去解释了。
“主公,这些内务属下会办好的。我们春耕的时候宣布低田租,鼓动周边郡县的乡民来投靠,效果显着。
只是现在周边那些世家豪强们也变精明了,他们组建了很多捕奴队,只要有佃户逃亡,他们就让官府发布通缉,然后堂而皇之的派人围捕。有些人都越境到我们控制的州郡治下了。
那些人抓了人就跑,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捕奴队已经退走追之不及了。此事应该如何应对才好呢?”
陈元康有些疑惑的问刘益守。
这不是个能力的问题,而是态度的问题。这件事私下里做就算了,要是闹大,少不得要建康城的朝廷中枢来调停。
只要是朝廷中枢参与调停了,刘益守他们就已经输了,无论这个调停的结果对他们来说是有利还是无利都一样。
好像是有点麻烦呐!
刘益守摇了摇手里的羽扇,低头沉思不语。
正在这时,阳休之走了进来,将一封书信交给刘益守,低声说道:“建康来的使者在门外,是来送请帖的。”
“送请帖?”
刘益守迷惑不解,到底有个啥事要邀请他这个刺头啊。
“对,下个月萧衍寿辰,邀请主公去建康给他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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