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你谋划的时候是很好的,但实践的时候,却总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
刘益守本以为自己的软禁会很快解除,然而一连三十几天过去了,这里的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除了兰钦每日派人送来各种生活必需品,按时送走垃圾以外,没有任何人能进来。
比如说萧正德, 后来又来探视,却是被兰钦的人死死挡在门口,甚至对方威胁杀全家也不为所动!很显然,建康城内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大事!
大到萧衍都必须封锁消息的地步。
书房里,崔冏脸上带着些许微笑,食指按在萧玉姈胳膊上的脉搏上。很快,他就拱手对刘益守说道:“恭喜主公, 夫人有喜了!”
刘益守跟萧玉姈二人对视一眼, 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特别是萧玉姈,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
发生这种事情完全不意外,毕竟,这些时日两人便没日没夜,没皮没脸的在卧房里折腾,终于玩出人命来了。
“阿郎……”
萧玉姈还是有点担心,这肚子要是一天天长起来,也不是个办法啊。又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知道刘益守会被软禁多久。现在萧衍的举动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而且萧玉姚也太安静了,她去求萧衍,多少也应该有点效果, 起码,到这里来耀武扬威一番,也应该是极有可能的。
没想到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陈元康也没有派人来联络,萧衍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萧玉姈面色有些苍白,她这个月的月事没来, 就猜测应该是怀上了。本来就是自己怀着别样的复杂心思,这样的结果也是情理之中。她原本并不在乎能不能怀上,因为刘益守说很快就能娶她过门。没想到刘益守虽然没有食言,但周边的环境却变得深邃悠远起来。
“没事,等会我便请兰钦进来谈谈,盖子也要揭开了。你放心,一切有我呢。你还是躲在那个箱子里面偷听,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声音。”
刘益守笑着说道,拍了拍萧玉姈柔若无骨的小手。
他知道为什么萧玉姈这些天都是兴致盎然的跟自己亲热,就像是那种欲求不满的女人一样。
其实这只不过是因为对方太缺乏安全感,希望用孩子把他捆住。而刘益守配合萧玉姈,也是希望正室能有后代,入寿阳后可以安定人心,也是让萧衍放心。
多个孩子,在建康就多一道保命符。萧衍溺爱宗室,多少会给点面子。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算得上是各取所需。至于那些床笫间的欢乐,不过是附属品罢了。少女可能会因为冲动而失贞, 但女人一次次跟某个男人欢好, 多半是有着自己的考虑。
不过刘益守左思右想,也不明白现在问题出在哪里。如果于谨他们被打败了的话,自己现在绝不可能安安稳稳的住在这里!甚至极大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他永远记得一句话叫做:如果你的对手对你客气忌惮,那绝对是因为有把柄被你捏在手里。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们都会扑上来将你敲骨吸髓生吞活剥!
萧衍自称菩萨,可他绝不是个烂好人。
“如此,那阿郎你让兰将军进来吧。”萧玉姈叹息说道,小心翼翼的躲进那个大木箱里头。
未婚先孕,奉子成婚,怎么说也不太光彩。更主要的是,这件事本来是可以瞒过所有人的。现在形势所迫很有可能秘密暴露,实在是令人情何以堪。萧玉姈还是希望刘益守不要把她躲在这里的消息告诉兰钦。
很快,刘益守将兰钦请到了书房。兰钦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个有些突兀的大木箱上停留了片刻,随即面色沉痛说道:“长城公主失踪了!就在她来你这的第二天!”
“还真是不幸啊。”
刘益守语气平澹说道,就像是跟萧玉姈没什么交情一样。事实上,昨晚他们二人还在床上畅谈人生来着,比如说男欢女爱什么的。
兰钦幽幽一叹,他似乎有千言万语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说。
这表情实在是跟门外站岗时的那个兰钦判若两人,这种态度大大出乎了刘益守的预料。他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前些日子打探对方口风的时候这家伙什么也不说,今日却爽快的进了院子。
“兰将军似乎有话想说,在这里你大可以畅所欲言,我以人格担保,所有的话都不会被传出去。”
刘益守肃然道。
兰钦微微点头,如果没话说,他何苦冒着被萧衍怀疑的风险进来跟刘益守交谈?
他叹息感慨道:“天子在萧玉姈失踪的第二天就知道此事了,也知道她是去了萧玉姚府邸后失踪的。但萧玉姚一口咬定长城公主已经离开,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此事很有些棘手,不过,却不是件难解决的事情,因为天子有很多女儿,未出嫁的也还有好几个,国色天香者亦是不缺。”
兰钦不仅不蠢,反而很聪明,他暗示刘益守不用担心没有老婆,萧衍的女儿不仅有,甚至不乏比萧玉姈更漂亮的。
“只不过,天子的态度有些令人难以琢磨,似乎是觉得人不见了就算了,不要去找了,更不要去追究萧玉姚的责任!”
兰钦有些疑惑不解的说道,刘益守亦是感觉很纳闷。
这究竟是什么父亲?难道就因为萧玉姚是嫡女么?还是萧衍真的对前妻有所愧疚?
兰钦不知道,也不想去打探。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萧玉姈失踪,大概率是死了,但刘益守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按这样说,萧玉姚难道不会跟,改一改婚约,让我娶她么?她连竞争对手都没有了啊!”
刘益守好奇的问道,此事他亦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如现在一般平静。萧玉姚当日来这个院子是做什么的,兰钦就是猜也能猜出几分。
兰钦失笑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此事当真是一言难尽。”
“那就长话短说吧。”
刘益守看着兰钦的眼睛说道。
兰钦再次叹了口气说道:“夏侯夔未经中枢同意,贸然进攻睢阳,却遭遇惨败。具体战况我还不得而知,但他狼狈逃回寿阳却是千真万确。天子大为火光,已经将其撤职,命其回京自陈其罪。
夏侯夔借口寿阳危在旦夕不得离去,现在还在僵持之中。天子已经将夏侯氏一家都下狱,我看这次夏侯夔不死也脱层皮。”
呃,萧衍火气这么大?难道不怕藩镇造反?
刘益守满脸古怪,不相信萧衍居然会把都督七州诸军事的夏侯夔撤职,除非是……发生了某些不可收拾的事情。
“你应该也猜到了,夏侯夔这次彻底栽了。
你手下那些人,在击败夏侯夔后,并未收手,而是乘胜追击。现在睢阳以南的谯郡、陈留郡,东南的南济阴郡、马头郡、阳平郡全部失守。
你师父带着白袍军紧急救援,屯兵涡阳跟你麾下那些人马对峙,夏侯夔带着残部困守寿阳。
梁国在彭城的大军已经成为孤军,现在还在不在都不好说。夏侯夔已经丢了五个郡,他这个都督七州诸军事已经是有名无实,不敢回建康理所当然。
所以现在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再逼迫你娶萧玉姚,你麾下那些骄兵悍将估计要一怒之下打到建康了!”
兰钦苦笑道。
“呃……我好像没有让他们南下吧?”
刘益守有些困惑,他给陈元康的信不是这么写的啊!不是让他们打下谯郡就收手么?
“我知道,你都没有出这个院子,自然是不可能去下令。”
兰钦也不相信这是刘益守的意思,对方来建康是抱妹子回寿阳快活的,不是来取萧衍项上人头的。
撕破脸对他刘益守有什么好处呢?这显然是刘益守麾下的骄兵悍将没有主将压制,成了脱了缰的野马。
夏侯夔怎么败的兰钦不知道,但是刘益守麾下那些人是怎么势如破竹的,他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现在正值秋收,各地都是粮草充足。那帮人每到一处之后,就把当地的所有豪强世家全部抓起来,但是一个不杀只是将其扣押为人质。
然后这些丘八们开仓放粮,接着将那些豪强世家的小妾和女儿们赏赐给军中军功卓着之辈,又用官府武库去武装那些投靠的平民佃户。
这些新投靠的人虽然野战不行,但守城和援助辎重还是很稳的。刘益守那边的人马就可以腾出手来攻城略地,跟当初白袍军北伐一个模式。
大军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淮南的战局亦是愈演愈烈。甚至他们人还没到,相邻县城就有人杀大户投靠!
由于夏侯夔之前损失了野战精锐,各地郡兵只能守城,力量分散后,被刘益守那边的人马逐个击破。淮南的局势几乎就是烽火燎原一般不可收拾。梁军前线只能守住几个支撑点,像是钟离城和寿阳城这样的地方,防止于谨等人继续推进。
梁国淮南防线的虚弱,真是令人大跌眼镜。恐怕不止兰钦没想到,就是刘益守麾下于谨他们那些人也没有料到。
刘益守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软禁了,要是不把自己软禁,只怕梁国朝廷跟所谓“叛军”谈判的话语权都没有了。
“现在朝廷中枢吵成一团,有人说要派大军平叛,有人说只要你回去就能平息你那些部下的哗变,朝廷无须兴师动众,现在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兰钦哀叹了一声,没想到刘益守都不在睢阳了,居然他手下人也这么能作死!他们那种杀鸡取卵的方法,简直跟流寇没有任何区别。
但话说回来,刘益守本身就只要寿阳而已,梁国其他地方好不好,关他什么事呢?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不正是因为有刘益守在,那些人才闹不起来么?
萧衍现在投鼠忌器,完全不知道要把刘益守怎么处置才好。
“兰将军,你也看到了,我手下那帮丘八们,脾气比较粗暴,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刘益守无奈的摊开手说道,心中大定!
“但是我今日来,并不是跟你说你部下如何的。现在淮南前线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你那些部下暂时也无法继续推进了。”
兰钦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免得刘益守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吧,那你想说什么事呢?”
刘益守疑惑问道,淮南乱成这样都不重要,那还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
“昨日,太子薨了。”
兰钦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
刘益守这回真愣住了。之前那些事情他已经有心理准备,这件事却完全没有。
“太子,那是……”
兰钦不动声色对他点头道:“梁国只有一个太子,那就是萧统,但是现在已经没了!”
……
羊侃喜好奢华,无论是在泰山郡的时候还是到了建康,都是要住大宅豪宅。吃要吃好的,耍妹子要耍秦淮河上最靓的,衣食住行无不要奢华高调。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逃难到建康以后,家底越来越薄!不过最近羊侃似乎又有钱了起来,传言是他女儿羊姜拿所谓的嫁妆来救济老爹的。
夜已深,富丽堂皇的羊侃府邸书房内,羊侃脸上堆满了笑容,正在跟一个黑眼圈深重的年轻人喝酒,没有任何架子。
他女儿羊姜坐在侧面,一脸不爽却又不说话。
“陈先生真是爽快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羊侃对面的正是陈元康,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张借据,递给对方说道:“羊将军看一下,借据可以核销了。”
羊侃也沉重点头,摸出同款借据,将其一齐放到油灯上烧掉,这笔债终于被抵消了。
“羊将军,淮南大乱,这对于您这种带兵有方的将领来说,有益无害。我家主公跟令媛是什么关系您心知肚明,我们是不会害您的。”
陈元康意味深长的笑道。
羊侃也跟着微笑,只是笑容比较勉强。
“此番羊将军给我们的淮南梁军布防图册非常准确,作用不小。于谨将军为了感谢羊将军,特意派人送来了不少豪强世家那边缴获的财帛。
这都是些为富不仁之辈,作恶甚多,羊将军不必介怀,我们都是在为民除害。”
陈元康很会说话,就连羊侃听了也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伟大的事情。
似乎察觉到羊侃还有顾虑,陈元康接着说道:“我家主公,只要谯郡和梁郡而已,以寿阳为根基。这些地方本来梁国天子就会分配给我家主公。
如今我军小试锋芒,不过是警告梁国中枢不要乱来,我们并不会占据现在的六郡之地。”
羊侃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陈元康的说法。
如果对方的说法是真的,那么他之前出卖梁国军机,就只是为女婿拓展一下生存空间,并且为自己捞点钱而已。
居建康大不易,没钱真是寸步难行呀!这次让人拿着羊姜的欠条去找于谨那帮人,果然收获远超预计。更重要的是,都白嫖,不用还!
这种事情,羊侃简直还想再玩一次。不过梁军的布防图已经卖了,他暂时也没啥东西好卖的。那些东西本身就是为了萧衍任命他为淮南方镇而准备的,没想到萧衍居然对他投闲置散!那就别怪他把这些东西用在别处了!
陈元康说得不错,刘益守的人马在淮南闹腾一下,自己的地位只会更稳固!至于淮南那些世家豪强的死活,跟他羊某人有什么关系呢?
梁国最多是萧衍对他有恩,那些淮南的豪强世家活脱脱的都是竞争对手好吧!
“那就谢谢陈先生了,合作愉快!”
羊侃端起酒杯,跟陈元康碰了一下。想起于谨那边送来的礼单,他的内心像是烧着了一样。
刘益守真踏马阔气爽快,难怪羊姜对他死心塌地的。羊侃算是有切身体会了。
一旁的羊姜十分鄙视看了羊侃一眼,只能无声叹息。自己老爹果然是玩不过自己男人,这种感觉还真是异常微妙,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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