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刘益守就发现羊姜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人心里发毛。
“你这个眼神很不对劲啊。”
刘益守给羊姜系好腰带,今天对方是一副下仆打扮,穿得很是朴素。不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位窈窕少女,朴素的衣衫掩盖不了身上的丽色。
“我以为你会做点什么事情的。”羊姜面色幽怨, 有些心虚说道。
昨晚两人居然什么也没发生,她一度怀疑自己已经丧失了女人的魅力。就算不那个什么,难道亲个嘴很难么,又不是没有亲过。
“谁知道萧衍的人有没有在这里偷看呢?”
刘益守给羊姜扎好头发,盘成已婚妇人的款式,戴好下仆的贴耳帽, 然后将一把竹伞递给她说道:“今日入建康, 你来给我打伞。”
打伞?
羊姜看着外面万里无云的天气,正是游玩的好时节, 要打哪门子的伞啊!
“这个季节,这种天气打伞,会不会让人觉得我是傻子?我读书少……”
“读书少就多读书,走了!”
刘益守已经走到厢房门口,对着羊姜招手。
二人出了开善寺,就看到门外已经有一队梁国禁军在此等候,陈庆之正在跟他们的主将交谈。刘益守定睛一看,此人果然是兰钦!
“子云兄,今日接陛下诏令,特意让你威风入城的,请!”
看到刘益守来了,兰钦大声对陈庆之说道。这话不太像是说给陈庆之听,倒是很像是故意让刘益守知道的。
羊姜眼珠乱转, 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看到她的表情,刘益守一只手按在她的帽子上。
“我们是跟着去看热闹的,低调点。”
他在羊姜耳边低声说道。
萧衍好面子,陈庆之北伐给他争了面子, 这次回来,显然是要“衣锦还乡”。至于为什么萧衍要提前回台城,那自然也是因为陈庆之的面子虽然大,但终究不可能大过皇帝的面子。
如果萧衍跟陈庆之一起入城,看起来就像是萧衍在给陈庆之牵马。很显然,这并不是萧衍的做事风格,倒是元子攸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一行人被禁军护卫得严严实实的,刘益守笑着对兰钦说道:“建康乃是梁国的中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我们被禁军这么保护着,一来像是俘虏一样,生怕逃走了,二来也显得建康城内居心叵测之人极多,我们要被禁军严密保护。
无论哪一条,说出去都是很丢人的。不如我们走在队伍最前面,禁军一路跟着便是。蓝将军以为如何?”
刘益守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他身边的源士康跟羊姜都频频点头。
只是陈庆之眉毛一挑,本来想说什么, 话到嘴边,又变成诡异的笑容。他对兰钦说道:“兰将军以为我这徒弟说得如何?”
兰钦大笑道:“刘都督这话有道理, 那行,你就在队伍最前面吧。”
他跟陈庆之二人对视一眼,气氛有点滑稽诡异。
连羊姜都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刘益守却摆摆手道:“那就这样好了。对了,我们是坐车吧?”
陈庆之入建康城,作为顺利回归的“战神”,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去宣扬国威,刘益守不相信萧衍连这个都想不到。萧衍不会考虑,朱异也会考虑的。
兰钦点点头道:“刘将军不愧是带兵之人,果然考虑周全。有专门的车,陈都督要站在车上,四匹马拉车。当然,你们在队伍最前面,也会和他一起都在车上。”
兰钦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却又不说,对刘益守做了个请的动作。
紫金山离建康城的西门并不远,此门的周围都是木珊栏,并不能算是城墙,只能算是建康的外围。普通人家居住在这里,毫无安全性可言,历史上随便什么马贼都能攻破这种防御。
所以建康城几乎所有的官府机构,都是在专门的“小城”内,比如说台城,除了皇宫外,还有相当多的中枢机构坐落在此。
而这个年代的宫禁,实际上远不如后世紫禁城那样森严,中枢官员冲入宫廷司空见惯。很多后来朝代只有太监能进的地方,此时中枢官员有事也可以入内。
建康城人口极多,传说此时不少于两百万,如果把临时待在城内的人也算上,只多不少。站在特制的无棚马车上,羊姜有些紧张的扶着木制扶手,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拉着刘益守的衣袖。
她在左,源士康在右,两人手边都搁着一把竹伞。
陈庆之转过头对羊姜笑道:“棋童,可以把竹伞撑开了。”
撑伞?
羊姜发现好像就她跟源士康被蒙在鼓里,陈庆之和刘益守都是明白人。
虽然不明所以,但她还是撑开竹伞。
伞刚刚撑开,就听到“咚咚”两声,似乎有什么砸到竹伞上了。
“那些禁军,不是来保护我们的,是来帮我们挡东西的。”
刘益守对着羊姜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伞撑好了啊,当年晋国有个美男就是被丢来的水果给砸死了,你也不想我因为这个原因死去,然后被记录在史书上吧?”
原来竹伞是做这个用的!羊姜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庆之跟刘益守哪怕理念差别极大,也对他非常看重了。
不出刘益守所料,各种瓜果如雨点一样,被两旁站街的民众扔到马车里,场面一时间极为壮观!
“主公,这回可算是威风了!”
源士康转过头对刘益守咧嘴笑道。
“驸马好俊啊!妾身要死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就看到一个穿粉裙的妇人疯癫一样朝着马车冲过来,不过她很快就被兰钦所率禁军做阻拦。
饶是被拦住了,她也从裙子里不知道怎么样摸出当季的新鲜瓜果,朝刘益守丢过来!
兰钦和陈庆之对此都见怪不怪,捂着嘴大笑。
羊姜和源士康这才明白,刘益守果然是“料敌先机”,要是不带伞来游街,只怕要被这些痴迷“追星”的妇人砸成猪头甚至狮子头。
“车里的果子,应该够你们吃到离开建康了。”
陈庆之指了指马车里被人丢进来的各种水果说道。
羊姜俏皮的对他翻了个白眼,她亲眼看到那个妇人从粉裙里面摸出来的水果,这玩意究竟是藏在哪里的,真是令人好奇。只怕知道以后,就吃不下了也很难说。
“你说,长城公主会不会就在人群里呢?”
羊姜有些好奇的问老神在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刘益守。
“天知道,应该不会吧。没看到刚才冲出来一个按F键进坦克模式的么?”
刘益守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羊姜对此早已免疫,反正好话坏话她是听得出来的。
他们所经过的东郊,大多都是建康城内达官贵人的住所。沿路站街的人,估计也是这些人组织起来的。想到这里,刘益守失笑摇头,这算哪门子的欢迎英雄啊,不过都是来看他这个新晋驸马热闹的。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似乎察觉到了刘益守的情绪,陈庆之澹然问道。一直在萧衍身边的他,似乎见过不少奇特场面,反之刘益守才是真正的土鳖。
“稍微有一点点,本来觉得很有意思,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之后,也就索然无味了。”
刘益守无奈的摊开双手说道。
陈庆之微微点头,似乎比较认同他的观点,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尖刻讽刺这些看热闹的人。他眉宇间的忧色凝聚不散,一点都没有北伐成功归来的自豪喜悦。
“师父看这建康城的繁华,似乎如烈火烹油一般,所以眉头不展,对么?”
刘益守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我带七千人攻入洛阳,他们大概觉得梁国已经能打到柔然了。”
陈庆之轻叹一声说道,话语有所保留。
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一路招摇过市就到了台城西面的建春门。队伍在门前停了下来,等候宫里的诏令。
很快,一个穿着红色官袍文官就对着马车大喊道:“天子请陈将军单独入宫,其余人等,在建春门前稍后,不得擅离!”
陈庆之扭过头给了刘益守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跳下马车,潇洒的迈入内城(比台城大一圈,台城包含在内)的宫门。
等他走后,羊姜哀叹道:“昨日你可威风了,现在梁国天子就来教训你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萧衍昨日在最得意的佛法上被刘益守怼得体无完肤,甚至拂袖而去。要是今天不出口气,那也太怂了!把刘益守他们凉在这里,就是让别人来围观的。
“这等意气之争,毫无意义。”
刘益守撇撇嘴,对此很是不屑,甚至对萧衍又看低了一眼。
“话虽如此,但我们要被人当猴看了。”
源士康无奈的指了指围过来的人群。
“收伞,我们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
刘益守哈哈大笑,让源士康和羊姜把竹伞收起来。他面带微笑对着人群频频招手,就像是回到自己地盘一样,似乎不觉得被围观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羊姜勐然想起刘益守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只要你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俏郎君!要不要到奴家那里坐一下?”
人群中有年轻女子一边对着刘益守抛媚眼,一边大喊。
羊姜气得双手发抖,恨不得冲出去拿竹伞打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驸马!奴家胸口好痛,你帮忙揉一揉好不好!”
另一个女人对着刘益守大喊,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脸皮。
“认真,你就输了。”
刘益守转过头对气鼓鼓的羊姜说道。
“是啊,俊俏的驸马爷,还是你厉害呢。那人胸口疼的厉害,你去揉吧。”
羊姜没好气的说道,她已经懒得生气了。昨天光熘熘的躺这厮身边,这家伙碰都不碰,现在装大尾巴狼呢!
“源士康,去人群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丢钱的。”
刘益守若无其事的对源士康说道。在马车下面值守的兰钦差点笑出声来。
源士康哀怨的看了刘益守一眼,似乎是在求救。
“去嘛,不要那么古板。就对着人群喊:驸马缺彩礼,娶不起公主,在场的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刘益守小声教唆道,拍了拍源士康的肩膀说道:“用你的衣服兜着。”
羊姜捂住脸,她真是后悔今天跟着刘益守上这架马车。
兰钦回头看了刘益守一眼,对他竖起大拇指道:“刘将军,我兰某人今日算是服气了,你真是好样的。”
各种驸马他都见识过,像刘益守这样豁得出去脸面的,他愣是闻所未闻,更别说见到了。
“各位建康父老乡亲们。驸马囊中羞涩,缺彩礼钱,娶不起公主。求在场的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啊。”
源士康扯着嗓子对人群大喊,他也是豁出去了,估计以后建康城会留下他源某人为驸马“乞讨”的江湖传说。
不知道史书会怎么记录,大概会……风评被害吧。
围观众人先是一阵错愣鸦雀无声,随后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和大笑。铜板,金叶子,金豆子,珠钗……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朝着源士康抛来,让人大跌眼镜。
羊姜看了看刘益守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心中暗自感慨,一般人还真拉不下脸皮干这种事情,某种角度看,刘益守还确实是个人才。
才转了一圈,丢到源士康那边的东西,已经压得他快要抱不动了。源士康急急忙忙的走到马车边上,将东西都丢到马车上,一脸无奈看着刘益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停啊,继续。”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说道。
“主公……要不还是算了吧。”源士康哭丧着脸说道。
“要不你去?”
刘益守看着羊姜问道。
后者冷哼一声,鼻孔朝天,看都不看他。
刘益守又转过头对源士康摊开手道:“你也看到了,她不愿意。总不能让我去吧?万一那些疯狂激动的妇人脱我的衣服怎么办?”
“喏……”
源士康硬着头皮又到人群里转了一圈,这回里头的东西啥都有,甚至还有一条咸鱼。
正当刘益守考虑要不要源士康跑第叁趟的时候,之前把陈庆之叫到内城去的文官又满头大汗的回来了,对刘益守拱手道:“驸马请入城。”
他大概是没料到对方能够这么早就得到入城的命令。
刘益守对源士康和羊姜说道:“你们就在此地等候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他又对着兰钦笑道:“兰将军,在下这就入城了。车上的东西,都是来自建康城的民脂民膏,我拿不合适,送给你麾下将士喝茶吧,在下这就入城了哈!”
他潇洒的对兰钦摆摆手,也不管对方错愣在原地,自顾自的走入建春门。
刘益守入城后,兰钦看着车上一大堆东西,无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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