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伏击到反打追击,再到当机立断击溃邢杲军大营,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刘益守的每一次命令,都在敌人之前。刘钧,甚至是邢杲,都是一直在被动应对,直到最后崩盘。
邢杲直到离开的那一刻,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垣苗城遗址附近,已经是一片狼藉,地上死尸无数,还有垂头丧气的战俘,散落满地的物资。邢杲原本想将这里打造成攻略济南郡和东平郡的大本营,没想到计划才刚刚展开,居然就提前完结。
不紧不慢的来到邢杲军还未建成的大营,刘益守翻身下马,他看到于谨和宇文泰等人都坐在地上喘气,似乎也是累得够呛。
这一战胜利的关键,就是伏击的军队能快速转换模式,敢于抛下辎重甚至盔甲追击,再有就是骑兵出击的时间。
不得不说,于谨和宇文泰二人很好的理解和执行了刘益守的军令,给退却的刘钧所部带来了极大的生存压力。
“这一战非常精彩,二位辛苦了。”
刘益守伸出一只手,将坐在地上几乎脱力的于谨拉了起来,又把宇文泰也拉了起来。这二人看他的目光,已经跟战前完全不同。此时济水的河面上倒映着一轮红彤彤的夕阳,配合着惨不忍睹的营地,看起来有些凄凉。
不过在于谨二人看来,夕阳西下的是邢杲,而刘益守却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未来史书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都督,我等已全歼刘钧部,另外邢杲中军有部分未下船的已经逃走,其余的皆已投降,此战大获全胜!”
宇文泰激动的对刘益守拱手说道。
于谨却微微皱眉,询问道:“之前我们密议对策,只是说在平阴伏击邢杲一部,然后集中精力在此地与邢杲军对峙,将其主力吸引到济南郡。为何都督这次会突然令我们不顾一切追击呢?”
战前的计划,其实没有想玩今天这么大。冷兵器时代,以多打少,始终都是主流。刘益守的心也没那么大,以为自己手下可以以一敌百。
在平阴狠狠的给邢杲一闷棍,让他知道疼,让他把后方的兵力调过来,就算是完成了与陈元康的约定,至于取得今日这样的战果,说实话,战前刘益守想都没想过。
“伏击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人。”
刘益守指了指身后一脸懵逼的阳休之道:“他跟我说,我们留下的辎重,那些财帛,被邢杲的兵马哄抢。所以我可以断定,第一个,他麾下兵马军纪不行,而且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第二个,那些士兵拿了财帛,想的都是保命为上,没有死战之心。若是遭遇伏击,首先想的就是跑路。
既然有这样的情况,那么,我们胆子稍微大一点也没关系。”
战斗还未结束的时候,就给士卒们分钱,乃是兵家大忌!拿了钱的士卒,第一个想的就是保命,保财,之后定然是全程摸鱼。
一个两个摸鱼还没什么,如果全军上下都摸鱼呢?流民军都是以“抢抢抢”作为维持士气的法宝,禁绝不了这样的事情。
所以说,邢杲的人马,一旦遇到难缠的敌手,就会将身上那些根深蒂固的劣势暴露出来。
于谨和宇文泰二人都是微微点头,对刘益守的判断深以为然。如果刘钧的部曲真的是求战心切,那么逃出伏击圈被追击的时候,难道不能结阵反杀?
他们当然是有机会的,只是内心潜意识里保命的念头在作怪罢了。结果最后抢来的财帛也丢了一路,啥也没捞到,不是死球了就是做了俘虏。
“你们,是想今晚好好休息,还是再接再厉?”
刘益守看着二人问道。
于谨跟宇文泰二人对视一眼,全都激动拱手道:“但凭都督吩咐!”
刘益守眼睛盯着远处河面上的夕阳一点点沉没不见,脸上露出神秘微笑道:“刘钧还活着不?让他来见我。”
宇文泰领命而去,很快便带着个面色灰败,像是死了爹妈的大个子到跟前来,一见到刘益守就忍不住磕头认错。
大概是邢杲把他给卖了一个人溜号,这家伙也觉得那厮没什么可效忠的了吧。
“听说,邢杲派出一万兵马,去接手历城,有没有这件事?”
刘益守看着刘钧的眼睛问道,表情淡然。
这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抓个邢杲军的将校就能问出来。刘钧恭敬的微微点头道:“回都督,确实如此。”
“给你机会让你活命,有没有兴趣?如果没有就算啦,青州本地人里面想杀你的应该不少,我把你交给他们就行了,对不对?比如说我答应不杀你,你也不一定能保住小命,是不是这样?
有没有兴趣帮我做点事情呢?”
刘益守的表情很温和,笑容也很亲切,却不知为何,令刘钧汗毛倒竖。
“都督请吩咐,在下一定赴汤蹈火……”
刘钧激动得都给刘益守给跪下了!
“诶?那些都是些没用的,我估计你也说过要给邢杲赴汤蹈火什么的,现在不转眼就把他卖了么?我不要你效忠,帮我做件事情就行了。”
刘益守的话让刘钧先是大喜又是大悲,最后被折腾到没有脾气。他有些疑惑问道:“都督是要在下做什么事情呢?”
于谨和宇文泰二人都看向刘益守,不知道这一位要玩什么花样。
“你召集些旧部,人不多,几十个凑数就够了。我们的人会换上你们的红色军服,然后今夜就会去历城。
你肯定认识接手历城的守将,让他开城门就是,至于理由,你自己编就行了。等历城城门打开,事情就办完了,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不拦着你,如何?
不过既然骗开了城门,邢杲那边还是不要回去了吧,这是为你好。”
先骗说你抽烟很帅,然后再教育你吸烟有害健康,劝你戒烟。
刘益守的套路跟这个如出一辙。刘钧想大骂卧槽,却又不敢说出口,甚至连怨恨的眼神都不敢有。
“今夜,你们带着刘钧,入历城。那帮济南郡世家啊,大部分都是贱骨头,我想历城现在应该已经在邢杲军手里了。
趁着战败的消息还没传到历城,今夜去正好趁热打铁。要是明天再去,济南郡的那些地头蛇啊,肯定会得到邢杲战败的消息,咱们入历城还要费些周折。”
“喏!末将这就去办!”
于谨和宇文泰齐声说道,将刘钧带了下去,剩下的就不是刘益守操心的事情了。
“怎么样,行军打仗,是不是很枯燥?你看我连一个人都没有杀过,真要上战阵,第一波就跪了。”
刘益守转过身,对看得目瞪口呆的阳休之自嘲了一句。
“都督领兵举重若轻,处置果断,在下只有大丈夫当如是这一句话送给都督。”
阳休之恭敬的对刘益守行了一礼。
他原本是邢杲那边的人,虽然看不惯邢杲的未来,但是对邢杲军中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何曾见过像刘益守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刘都督作为一军之统帅,他指挥往往都是寥寥数语,切中要害。阳休之确实不会领兵,可眼睛却不瞎。今日这一战,刘益守几乎是把自己这边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将对手的劣势放大到了极致。
更厉害的是,他一直在“遥控指挥”,却没有出一点点纰漏,只能说明,这个人的大局观很强!
古代没有电子地图,没有即时通讯,提前量这种东西,往往就是战争的胜负手。等你知道消息以后再去下令,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可谓是一步慢步步慢。
“你写字会不会写?”
刘益守好奇问道。
阳休之微微点头道:“还行。”
“跟着我当个书办吧,不比去洛阳跟元子攸混要差,王伟现在忙了,抄抄写写的事情,还是不麻烦他了。
走,我们跟着于谨他们去凑凑热闹。”
刘益守拍了拍阳休之的肩膀说道。
“呃……”
阳休之张了张嘴,刘益守反问道:“不行?”
“呃,不是,只是怕耽误都督大事。”
“无妨的,你今年不是19岁么?与我同年,不要怕犯错。”
刘益守温和笑道,转身便走。
阳休之跟在后面,感觉万分苦涩,心中哀叹道:同十九,汝何秀,唉。
……
历城府衙边上的地牢内,房象枯坐在草垫上,看着地牢墙上挂着的火把,目光沉静。刘益守带着大军离开不久,济南郡的郡兵就开始“兵变”,然后就是邢杲大军入城,他这个太守“入狱”。
一切就像是安排好了一样。
当初刘益守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走,房象拒绝了,因为他一家老小,根子在这里。他家的先祖,根子也在济南郡,虽然他出生在河北清河县,但那里不是他的家乡,这里才是。
其实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房象仔细揣摩了刘益守这个人的做事风格以及为人,贸然带兵离开,完全没有安排好后事,这根本就不是刘益守会做的事情啊!
综合种种消息看,这一次刘益守带着大军离开济南郡,绝非是为了“勤王”。如果刘益守真的那么忠心,何以不把元子攸的姐姐扶正?
很多事情不能深究,如果深入思考,就会细思极恐。
“唉,房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穿着锦袍的东郭谨,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出现在牢房外面,看着房兄一脸悲悯。
“你来看我笑话,觉得我是站错队了?”
房兄面露嘲讽的问东郭谨。
“难道不是?”
东郭谨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其实他们的处境也不是那么好,毕竟邢杲军来了也不是做慈善的。大军一到,各家都出了不少钱“劳军”,这才喂饱了那只老虎。
可是老虎只是暂时吃饱了,它还会饿的!
“当然不是,青徐之地暂时还是魏国的,我站在朝廷这边,没什么错。”
房象摇了摇头,说的话非常官方,或者叫敷衍。
“唉,你这是何苦呢?如果刘益守不带着兵马离开,我们也不会把邢杲的人迎进来啊。可是谁让他偏偏要去洛阳呢?
这历城没人坚守,你让我们怎么办,我们也很无奈啊。”东郭谨叹息了一声,他说的当然是事实,不过,事实的一部分,那也叫事实,不叫谎言,对吧?
“你们不过是想找个替罪羊,万一邢杲不行了,把我推出去,就能保住你们全部。这次我就偏偏不让你们如意。”
房象摇了摇头,他自然是知道东郭谨,或者说他们这帮人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哼,随你!邢杲可是恨刘益守入骨,到时候别怪他们杀你祭旗!”
东郭谨恨恨的走了。
他走了以后,房象幽幽一叹,依旧枯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
“刘将军,请入城!”
深夜,历城的城门全开,刘钧趾高气扬用马鞭指着对他行礼的一个将领说道:“让你的人,全都到校场集中,历城我刘某接手了。今天你也捞够了吧,明日,你带着你的人出发去垣苗城的大营,历城这边由我接管!”
听到这番嚣张的话语,对面那主将气得直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刘钧的意思很明白,济南郡要好好的搜刮,但是这事不能你来做。今天想必你已经拿了好处,那就直接滚蛋,不要给脸不要脸。
“刘将军,汉王的手令……”
“李喆要反,来人啊……”刘钧根本不想听这位将军问话,直接就要翻脸。
“刘将军息怒,息怒!我让我的人马都在城中校场集中扎营,把历城里的房舍让给刘将军的人住,这样可以了吧?”
对面那位叫李喆的将军直接缩了,没办法,刘钧所部骁勇善战,乃是邢杲军精锐。他自己的部曲如果真能打,又怎么会被邢杲派来接手城池呢?
“嘿嘿,算你小子识趣,走,你不是说济南郡那帮土鳖在府衙宴请我么,同去同去!”
刘钧搂住李喆的肩膀,随大军入了城。他带着一众亲卫入了济南郡府衙大堂,这里果然是设下了丰盛的酒宴。
然而,来到大堂主座之后,刘钧却并没有坐下,而是不动声色的拔出匕首,抵住了李喆的后腰。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亲兵”,这才摘下头盔,露出俊朗的面容与和煦的微笑。
他大大方方坐到大堂的主座上,看着肝胆俱裂,几乎要拔腿逃跑的堂下众人,笑眯眯的问道:“唉,才一天不见,就这么大阵仗,啧啧,看这些山珍海味啊,你们这是想我了么?搞这么隆重的宴会为我接风啊。”
刘益守环视四周,堂下无人敢与之对视,甚至有人已经忍不住牙齿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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