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例大过年,过年是每家每户的事,但年例关乎全社,马虎不得。临近年关,双塘社所有自然村的理事会也频频碰头,按往年的例,定出了一个章程。
苏致良作为双塘村理事会成员之一,最近也在忙活这件事,所以他很清晰地回答了苏清河的问题。
“今年是我们村做年例头,轮到明威和明辉两家收钱了,年例钱就十块钱一个人,小年左右开始收钱吧。”
“官过廿三,民过廿四”,小年,也就是腊月廿四,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春节了,村子外出务工的人也回来得差不多了,家家户户都有人,也方便挨家挨户收钱,实在没人在家,打个电话回来让邻居帮忙先垫上也行。
但这个钱就跟苏清河记忆中的不一样了,他记得小时候人家来家里收年例钱时,他在旁边看到过老爷子给钱,虽然时间太久,记忆不是很清晰,但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十块钱一个人这么少。
双塘社由七个自然村组成,都不算什么大村庄,就算这些年添了不少人口,但也有不少老人去世了,比较下来,人口增长也不会多,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出头。
“每人十块钱的话,总的算起来,也就一万多了?”
苏致良点点头,“去年收的年例钱总的算起来是11610元,加上前年剩的,总共就12483.7元。”
苏清河咂吧着嘴,笑道:“咱这年例是越办越省钱了啊!”
苏致良无奈道:“都不请戏班子来唱戏了,能不省钱吗?”
“难怪!”苏清河恍然大悟,“我就说现在怎么收那么少钱了,敢情是少了这个大头。”
“也不是不想请,可我们双塘社已经坏了名声,戏班子、歌舞团一听是南岭双塘社的,都不接单。”苏致良唉声叹气,很是惆怅。
“怎么回事?”苏清河突然就来了兴趣。
“我们双塘社最后一次请戏班子来,应该是14年吧。”苏致良说着看了眼陈萍,陈萍点头表示没有错,苏致良便又继续说下去,“那次有人觉得戏班子要价高,喝多了就去闹,最后两边打起来了,派出所的同志都来了。自那以后,我们就请不来戏班子了。”
苏清河问道:“之前没谈好价格的吗?”
苏致良:“谈好了的啊,不谈好人家能来唱戏给你听?”
“那活该!”苏清河骂了句,虽然他也是双塘社的一员,但这事他就站戏班子那边,他是有共情的,他在娱乐圈那些年,干的活不就跟戏班子差不多吗。
既然双方谈好价格了,临了又反悔,还打人,就是不对。
“其实价钱的事只是一个借口。”苏致良又开口说了句。
“嗯?”
“根子上就是,在请戏班子和歌舞团上,理事会和一部分年轻人之间有了不同的意见,最后理事会强硬做主,请了戏班子。”
苏致良说着,突然嗤笑一声,语气里也充满了鄙夷,“那些小年轻心里想的是什么,真当我们不知道啊,真要是正经的歌舞团,顺应潮流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们想要看的,是那种打擦边球的表演,简直就是有伤风化!”
苏清河顿时就明白了。
过年例看大戏,是一贯的传统,所以年例去人家吃席,又叫“看年例”,就能说明年例不单单是吃席了,白天看游神,晚上看大戏,同样也是年例的一部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晚上这个大戏就不再只是唱戏、杂技表演两开花了,一种打着歌舞团旗号实则专门擦边吸人眼球的“艳舞”也流行起来。
苏清河小时候去同学家看年例时就看到过这样的表演,演员着装的尺度连电视台都不敢播,不但如此,她们还总是邀请台下的年轻男子上台贴身热舞。
这种表演很受大部分年轻男子喜爱,但在双塘社的理事会成员看来,还是太火辣太新颖了,接受不了。
庙社理事会的成员都是各村理事会的人,本身就有一定的威望,而且年纪又比较大,他们一旦铁了心,想请歌舞团的年轻人压根就顶不住。个别比较犟的年轻人气不过,再加上酒壮人胆,于是便就有了打架的事发生。
本地的戏班子本来就不多,同一天那么多地方年例,所以人家根本就不愁没生意。而从外地请来的戏班子,也基本都是通过本地戏班子的人才联络上的,人家关系错综复杂,双塘社打戏班子的事很快就在圈里传开,都同仇敌忾地将双塘社拉进了黑名单。
后面当然就请不到戏班子喽,就连那些年轻人喜爱的歌舞表演,人家在看到双塘社这个名字时,都不敢接单。
反正又不愁没人请,跑去双塘社说不定还会被打一顿,不值得。
没有大戏看,年例就失色不少,至少傍晚吃完饭就都散了,看着其它社把年例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双塘社的人想要看戏还得去别的地方蹭看,简直就是面子里子都丢了。
尽管看上去是省钱省事了,但双塘社还真没有几个人觉得省了这个钱这点事就是好事。
听八卦的不单单是苏清河,小乖乖也听得津津有味,嘴里含着的棒棒糖都忘记拿了出来,陈萍拿着柔软的纸巾不停地给乖乖擦着口水。
“打架~系不对的~不能打架~”
冷不丁的,乖乖把棒棒糖吐出来,很生气地挥了下手,奶声奶气说出这么一句话。
苏清河莞尔一笑,“乖乖说得对,打架是不对的!”
听到苏清河赞同自己的话,乖乖超级开心的,咯咯笑着,然后想到不久前才被苏清河打了小屁屁,突然怔住,瘪着嘴奶凶奶凶地看着苏清河。
“可系~可系~爸爸打我~不对~”
三个大人一脸错愕,片刻之后,苏致良和陈萍这对老夫妻哈哈大笑起来,看向乖乖的目光中也满含着慈爱。
这小家伙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苏清河苦笑道:“乖乖,这是两码事,性质不一样。爸爸打你,是因为你做错事了,所以爸爸要教育你!”
小家伙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什么一样不一样的,爸爸就是打了她,爸爸就是不对,等什么时候见到外公外婆了,她一定要好好告一状,让外公外婆帮她打爸爸妈妈。
她就是这么记仇!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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