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雨跟着萧酒沾回到莱山时,已经接近日落。
孤墨池正独自倚在阁楼的红木窗前等她。
窗下便是万丈悬崖,本该是仙气环绕的地方,此时却浊气缭绕,深不可测。他的黑袍被风吹得卷起,兜帽也已掉落,长发随风轻柔的飘着,单是看到这样一副绝美的容颜,赵时雨便觉得心头像春风拂过,一阵暖意。
赵时雨撑着结界,悄悄的靠近。
她没发出一点动静,孤墨池却笑了起来,慢吞吞的整理被风吹乱的衣服,更是将上半身斜斜的靠在窗台,浅笑着和她四目相对——血红色的眸子宝石似的,熠熠生辉。
“你撑个结界,别人就看不见你了?”凭莱山族众的修为,赵时雨的这个结界,撑了和没撑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莱山这会儿没人有功夫关注她。
孤墨池问的有些调侃,语气虽然尽是轻佻,却一点也不讨厌。
赵时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点小术法,在他这样的人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
带着点小尴尬,赵时雨红着脸从窗户飞进去了。
撤了结界后,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轻声说道:“孤墨池,你猜猜我遇到谁了?”
“倒是有一股圣鹰的气息。”
赵时雨被圣鹰抓走,又和它近身相搏斗,自然是沾染了圣鹰的气息。
可是赵时雨让他猜的,却不是圣鹰。
“我赌你一定猜不到!”
“那一定是萧酒沾了。”
赵时雨听得心中惊讶,急忙拉住他的袍子问道:“我和他并未接触,没留下任何气息、痕迹,你究竟是怎么猜到的?”
怕不是真的有读心术哦?
孤墨池看了看窗外,随意说道:“方才萧酒沾到莱山了,身边跟着一只圣鹰。”
原来是这样。
赵时雨点点头,说道:“确实是遇到萧酒沾了,我还跟他说了新圣湖的事情。不过我问他关于土蟾的事他却不愿多说了。”
孤墨池回头,拉起赵时雨的手,往屋里走去,并说道:“你想知道关于土蟾的事情?”
赵时雨点了点头,“我好奇啊,这个藏在新圣湖的土蟾,像邪祟却又没有邪气,可是,如果说它不是邪祟,它却又厉害的很——居然连圣鹰都可以一口吞掉!”
赵时雨和圣鹰搏斗过,虽然圣鹰实力远不如她,但是也还算挺狠的了。
就这么被只蟾蜍给一口吞掉,实在是让人费解。
“这土蟾本就是只寻常癞蛤蟆,因为沾了萧酒沾的血,才有了灵气,化作灵蟾。”
赵时雨奇道:“既然是灵蟾,应该浑身灵气才对,怎么会是如此污浊之气呢?”
孤墨池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嫌弃,甚至略带恶心,隔了一会儿,说道:
“母蟾蜍,得了萧酒沾的帮助,便看上他了。”
呃,看上他了?什么意思?
赵时雨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明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赵时雨绞尽脑汁思索良久,总算是憋出一句话来。
孤墨池笑道:“差不多。”
“可是,就算是灵蟾爱上了萧酒沾,也不会因此就变成这样……污浊之物啊。”
“若只是独自放在心中,自然大家相安无事,偏偏这灵蟾是个极贪心的,一心要与萧酒沾比翼双飞,于是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
赵时雨这回真的惊呆了,感叹这癞蛤蟆果然没有自知之明。
赵时雨松开孤墨池的手,跑向窗边,对着新圣湖的方向远眺着,她伸着脖子凝神细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唤道:
“孤墨池你快来看看,新圣湖那边隐隐有些光泽,难不成是结界?”
孤墨池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身,和她一起看去。
“没错,确实是个结界。”
会是谁呢?
孤墨池说过,奚鹿会去捉土蟾,而刚刚,她又遇到来访的萧酒沾。
这两个人都是有对付土蟾的可能性的。
不过,能将整个新圣湖都支起结界来,这个术法修为可不能小觑。
“你能看出这个结界是出自谁手吗?”
赵时雨回头看向孤墨池,孤墨池只是说道:“好奇吗?带你过去看看?”
赵时雨连连点头——她一向喜欢看人除妖。
以前只有看外公捉妖,现在每次都是自己亲身上阵,很少有机会当旁观者了。
新圣湖湖岸,密密麻麻的守着莱山族众,大家神情肃穆,对这个结界守得十分森严。
赵时雨一落地,就看见了伊缕元君。
“原来伊缕元君也在观战呢。”
伊缕元君听见孤墨池过来,有些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带随从了?
就算他曾经也带过随从,可是这样形影不离的,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赵时雨和伊缕元君打招呼,伊缕元君却没功夫理她,一扭头又继续看向湖面了。
很显然,这里所有的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盯着湖面,赵时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现奚鹿和萧酒沾都不在。
突然人群爆出惊呼声,赵时雨一头雾水的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到笼罩在新圣湖的那层结界竟然泛起了涟漪,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人扔了石子一般。
下一瞬间,结界就如同被戳破的泡泡,“啪”一下散开,再也没有半点痕迹。
“快让开!”
赵时雨一声喊,可是已经晚了。
新圣湖的浪潮“哗啦”一下席卷上岸,驻足于岸边的族众,没能及时逃脱的,尽皆被卷了进去!
孤墨池一把抓住赵时雨的手,腾空而起,眨眼间就消失了。
彼时莱山上下早已乱成一团,先前一直藏在湖底的土蟾,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能毁了结界,在新圣湖翻身打滚,好一番折腾!
这一番动作下来,莱山至少搭进去数十人!
孤墨池拎着赵时雨重新现身时,伊缕元君立即横枪拦住了孤墨池。
“孤墨池,你既答应助我,为何迟迟不动手?”
新圣湖周围已经一片狼藉,土蟾在湖中翻腾、肆虐,震得整个湖面起了惊涛骇浪,声势也够惊天动地的。
孤墨池说道:“等这蛤蟆被人收服了,我自会助你恢复新圣湖灵气。”
“你为什么不能帮忙收服一下这只土蟾?”
孤墨池难得语气认真的说道:“它太恶心了。”
伊缕元君扶住自己脑门,怎么忘了,这个世上孤尘最讨厌的一是蟑螂,二是癞蛤蟆。
别说接触了,他看一眼就嫌弃死。
既然如此,伊缕元君也不再勉强,丢给孤墨池一个白眼就冲向湖面了。
此时萧酒沾已经招来了惊雷,众人只听见雷声轰鸣,可是劈打在那土蟾身上却丝毫不见成效。
它不过更加翻滚,在湖里更加不要命的折腾。
赵时雨仔细观看这战局,回头看看孤墨池,说道:“这个土蟾竟然连萧酒沾都对付不了,我看你还是出手助一下他吧,行吗?”
“不行。”孤墨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赵时雨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不愿出手,可还是稍微劝一下道:
“不然你就站远一点对付它,或者你不看它?”
孤墨池凝神看了赵时雨好一会儿,突然说道:
“你想要闭着眼睛抓蟑螂吗?”
“不想!”赵时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抓蟑螂?也太恶心了吧?
赵时雨一脸嫌弃的看着孤墨池,也不再开口让他去对付那只蟾蜍了。
这边两人打定主意当壁上观,那边却战火猛烈,一波比一波强势。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只蛤蟆而已,居然能有此等本事!
不过赵时雨看着,战局里,似乎是以萧酒沾为主,伊缕元君和奚鹿山长,都只是在辅助萧酒沾而已。
而那只蛤蟆似乎恨毒了伊缕元君,它不舍得对萧酒沾下杀手,便死命的攻击伊缕元君。
“萧酒沾是喜欢伊缕元君的吧?要不然那只土蟾也不会这样紧咬伊缕元君不放。”
孤墨池虽然全程陪同赵时雨观战,自己却丝毫没分半片眼神过去。
那只恶心的蟾蜍,他自然一眼也不愿多见。
那只猖狂又痴情的癞蛤蟆最终还是死了。
临断气的蛤蟆居然口吐人言,对着萧酒沾诺诺道:
“你对我既然没有半分动心,又为何要救我?还是说,你坚持拒我于千里之外,只是因为……我无法化作人形?”
在这只癞蛤蟆心中,自己和伊缕元君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
伊缕元君不过是靠着自身的修为,得了一副人形好皮囊,倘若让它也能够修炼成形,它担保,自己绝不会化的比伊缕元君差!
若不是靠着化形,那么伊缕元君的原身也不过就是棵海棠花罢了。
大家都是妖,谁还瞧不起谁呢?
“无关紧要。”
萧酒沾见它此刻已无力回天,这才转身离去,不愿再与它多说半句。
当年的一时心软,竟然留了个无穷尽的祸害。
只希望这一次,能够彻底除了孽障,这些年的罪孽,往后慢慢再消吧。
“萧酒沾!这世上只有你真心待我好过,是你跟我说‘莫要妄自菲薄,众生生而平等’!可是,‘平等’二字从来都是你们这些人说出来施舍我们的,现实根本就不允许我享受平等!”
土蟾身子逐渐僵硬、结块,慢慢破碎成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
“苍天从来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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