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百里连舟拿着那个破碗,四处为家,踏上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样的路途。
这人若是活着总有转运的时候,百里连舟转运的时候就在他离开那个眀望镇没多久。
他像流浪汉一般一路朝北,想去看山川,想去看天地,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人心,在他心里似乎这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天地之大总该有个地方超脱世俗,总该有那么些人不为世俗之物,就像老头一般,他以前去过哪里呢?
渴了喝些溪水雪水,饿了吃些野菜野果,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除了冷就是饿,直到那一天。
鹅毛大雪,纷飞落下,百里连舟在一个村子废弃的草棚里睡了一觉,这棚子以前似乎是养牛、养畜生的,现在空空的,但那喝水的槽子还在。
虽然草棚没有围墙,冷风一样呼呼的吹,可顶上有茅草,边上有屋子,有一大块地方是吹不进雪的,还有一些干枯的茅草,正好能让他暖暖身子,他快一天没吃东西了,雪又大,身子冷的很。
迷迷糊糊间一道惊雷乍响吵醒了百里连舟,睁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雪地之中,和老头一般的藏青长衫道袍飘逸飞扬,两人竖指御剑入地。
“噌噌”两声,插入土中的剑似乎挡住了什么东西的去路,一阵狂风随着长剑入地扑面而来,夹杂着飘雪使人一颤,那一下百里愣是睁不开眼睛。
另一个双手竖指黄符满天,漫天的飘雪之中,数十张黄符如被蛛丝粘住的树叶,整整齐齐的悬在了半空,两柄长剑入地的一刹那,数张黄符直冲前方,只是一丈远便重新悬停,剧烈的抖动似乎是触及到了什么东西。
“轰轰轰”那数张黄符,无火自燃。
伴随着颤人心神的低鸣声,黄符燃烧的那一块地方飘散出了缕缕黑气。
“师兄。”
话音刚落三人散开,其中御剑一人,竖指一脚踏下,地上雪花四散飞扬,双手手印行云流水。
“天雷,落!”
头顶之上云翳翻腾,雷鸣之声冠绝于耳。
“轰隆”一道银雷直冲而下,就落在了黑气飘散出来的那个地方,银雷落下之时,声如饕鬄,震慑一方,把在草棚里的百里连舟吓得着实不轻。
银雷过后,两人御剑入鞘,另一个悬空的符咒如群鸟一般朝其手中汇聚,之后便塞进了怀中。
百里连舟还没缓过劲来,村中数人便围了上去。
“道长,道长。”
道长?这几声道长让百里连舟有些惊诧,请老头下山的人也是这么叫的,他们就是道士?他们刚才是在干什么?
三个道士年纪尚轻都只是而立之年,可道术都已经小成。
其中那个施展天雷咒的是他们的玄清师兄,道法修为甚高,此次他们三人下山,自然是斩杀妖邪。
龙虎山离这村子并不是很远,三日脚程,村里出了邪事,数日前村民上山请道士下山除妖来了,他们三个便是村民请下山来帮村子诛邪的龙虎山道士。
妖邪已除,那些村民自然高兴,都要拉着他们去自己家中吃点饭喝点水暖暖身子,有个年岁较大的还拿出了银子,都被三人婉拒了。
“龙虎山镇守一方妖魔邪祟,斩妖诛邪是我们该做的,乡亲们不用客气。”
“是啊是啊,此地出了妖邪,就算你们不上山,我们长老掐算到了,也会命我们下山的,大家伙不必客气。”
“东西和钱财我们定是不会要的,大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还请大家回吧,外头风雪大,一会冻病了。”
这一幕幕都看在了百里连舟的眼里,也听到了耳朵里,他们刚才在除妖,他们真的和老头一样是道士!下山斩妖诛邪的道士!黯淡了数年的眼神在此刻灼热了起来。
告别了村民,交代了一些事宜,三人便踏上了回龙虎山的路,百里连舟便一直远远的跟着他们三个。
只是一开始就被他们发现了,跟了快一炷香的时间,玄清大步一跨,脚尖点地,几步蜻蜓点水便到了他的身边。
“小兄弟,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是饿了么?”
玄清打量了一下百里连舟便问道,还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包子。
这是第三个给百里连舟包子的人,他愣愣的看着玄清手中的包子,半晌没有接过去,玄清微微一笑,一把抓起了他的手,将包子放在了他手中。
“若是饿了便吃吧,吃完了还有。”
话音刚落,另外两个师弟也跑了过来,一看是个小乞丐,也从怀中拿出了干粮。
“来来来,还有还有,这么冷的天多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百里连舟看着手中的包子潸然泪下,没有吃而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道:“我想上山,我要做道士。”
玄清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惊诧的问道:“上山做道士?你为何要上山做道士?”
“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像你们一样下山除妖。”
“那些妖邪可是会要了你的小命的,而且道士不是那么好做的,每日修身悟道很是枯燥乏味,你可忍得了?”
“我现在的命和狗又有什么区别,我不怕死,请你们带我上山,我要修道。”
听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这样的话,玄清和两个师弟都皱起了眉头,这个孩子经历过什么?小小年纪似乎已经看透了世态炎凉,眼神之中透出的渴望,似乎在告诉他们,他一定会跟着他们上山的。
“你既然说自己是狗命,那又何必多此一举上山修道?若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你洗洗干净,我们给你换身衣裳,哪怕到镇上的茶馆端茶递水的你也能填饱肚子,活的像个人样。”
“不,不只是填饱肚子,世间人心凉薄,但也有好心的人,若哪一天他们碰上了妖邪,我要下山替他们斩妖诛邪。”
玄清三人一脸震惊,不知该说什么,面对这张稚嫩又脏兮兮的脸,三人心中五味杂陈,没再说什么,给百里连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带着一起回了龙虎山。
数日之后,百里连舟拜入龙虎山修身悟道,道号明阳,师从昆忧道长,也就是日后龙虎山五大长老之一的昆忧长老。
他跟随师傅悟天人大道,修阴阳道法,下山斩妖诛邪,因天资过人,魂基深厚,十七八岁便得法剑‘太仓斩妖剑’,二十四五便能唤出剑魂斩妖诛邪,术法造诣深不可测,其剑魂更是霸道无比,苍劲刚强。
有那么一段时日,众师兄弟都觉得,百里连舟天赋异禀,刻苦修行,日后定是这龙虎山的掌教天师。
他师傅昆忧道长也对他爱戴有加,隔三差五的便会带他去那碧尧峰之巅感受天地间的玄妙,那个地方没有掌教天师的允许,门中弟子是不能踏足的,别说百里连舟这一辈的,就是当年带他上山,已经年过四十的玄清师兄也从未踏足过。
众师兄弟都对其评价颇好,修身悟道十多年,让百里连舟脱胎换骨,从那看尽世间苍凉,狗嘴夺食的小乞丐生生修成了一个身负浩然正气,斩妖诛邪的阴阳道者。
十多年的时间随师兄弟下山不知斩了多少厉鬼大妖,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期间更是看透了世间万象,饥荒之中易子相食,枯骨成山残肢遍地,生而残缺断脐扼之,老无所依死无葬身之地……
一幕幕惨象在百里连舟的眼中都是因果轮回三生孽报,虽然不忍,可世世轮回,前因必得后果,无可奈何。
这些世间惨像让其更加的坚定了修道的心,望有朝一日能用道法渡化世人……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眀望镇,百里连舟的祖辈都在这里做官,有造福一方百姓的,也有结党营私,见钱眼开的,他爹也因逼良为娼断头惨死在了菜市口,所带来的孽报牵连子孙,只是百里连舟并不知晓,也无人知晓此事。
眀望镇算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从他懂事起,便和老道士住在镇南边的山上,没住几年老道士就死了,此后他就是一个人了,一直在这个镇上乞讨为生,只是蓬头垢面脏臭的很,其实收拾干净,他和他爹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上龙虎山修道十五载,再回到镇上之时已是二十七八。
谁也认不出来这个超凡脱俗,松形鹤骨的道士就是十多年前那个给棺材磕了九个响头的小疯乞丐。
此次下山四人,玄清师兄、玄渡师兄、元启师叔,还有明阳就是百里连舟,下山是为除妖,也为打听找寻掌教天师昆阳真人所交代的‘双生玉’。
此玉事关千年大妖,由掌教天师推算星阵得知,若能寻得将其破碎,可灭其魂基,阻其应劫,保一方太平。
双生玉事关重大,眀望镇的妖物又不能耽搁,所以还未到眀望镇,四人便决定兵分两路。
玄清和元启去斩杀那镇上的妖物,百里和玄渡便用法器坤地八卦镜找寻那双生玉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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