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当时这枚勋章替他挡住了子弹。子弹嵌进肉里,却没有伤及胸腔和心房。
“幸好你命大,不然你儿子出生就没了爸爸!”顾淮安忿忿的说。
陆铮摩挲着手里被巨大的冲力销毁掉半边的勋章,目光变得晦暗如海。
良久,他抬起头,乞求般说:“队长……我想去看看她。”
顾淮安睁大了眼睛:“你发什么疯,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个死人!”
“队长,我会小心的,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我!”陆铮急忙保证。
“……”顾淮安咬唇,挣扎了半晌,“行了,你要去就去,当我没看到。”
不然显得他真跟冷面阎王不尽人情似的。这次任务,论首功,肯定是陆铮,升级表彰肯定是少不了的,现在让人家夫妻俩“生离死别”,他也挺过意不去的,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素问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见了陆铮。
从听到他的死讯以来,她一直没有梦见过他。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难道陆铮真的死了吗?因为他骗了她,心怀内疚,所以连梦里都不愿来与她相见?
可是这一次的梦,非常的真实。
梦里,他还是那样的英俊帅气,穿着笔挺昂藏的军装,立正站在她面前,冲着她温柔的笑。
她知道这是梦,所以不敢动,甚至不敢落泪。只怕一点儿风吹草动,他就会不见了。
她只是拼命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喃喃的问:“陆铮,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来看我了……?”
他轻轻蹙着的眉舒展开,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她笑。
素问终于按耐不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他靠近。他的身上围绕着无数光圈,绚烂得仿佛要羽化,越是接近,她心中越是害怕,再与他咫尺之遥的时候,颤栗抖擞着停下,怯懦的伸出一只手。
“陆铮……”她轻唤。
那么近的距离,连他眉骨上的伤痕,和眼底闪动的亮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么真实,真实得都不像做梦了。
她又想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铮……陆铮……”她不断的叫他的名字,仿佛那样他就能回来一样,终于,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一直微笑看着她不曾动弹的陆铮,也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
她愣了。
温暖柔软的感觉,不是冰冷的,是有温度的!
极大的狂喜汹涌而来,她紧紧反握着那只手,欣喜若狂:“你还没有死,对不对?你托梦是来告诉我你没有死的!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陆铮,陆铮!”
就在她激动之下要向他奔去时,他的手忽然松开,无数的气泡从他脚下涌出,膨胀,要将他埋葬。
“陆铮——陆铮——!”她怕极了,惊惶大叫,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收拾病房的小护士一脸诧异的回过头看她,见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好意问她:“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素问只是怔怔的发呆。
白色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医院没错。
只是……梦?
她倍感疲倦的垂下手,感觉到茫茫的失落,忽然一股凉风袭来,让刚发了一身冷汗的她顿时瑟缩了起来。
小护士忙走到窗口,一边关窗一边埋怨:“真是的,谁又把窗户打开了啊?都说了病人不能吹风。”
素问一愣,坐在床上怔怔的抬起头。
那扇窗户……刚才顾淮安来的时候明明给关上了。
她忽然问:“我刚才睡着的时候有人来过吗?”
小护士摇头:“没有人登记探病啊。而且你刚睡着没一会我就过来陪护了。”
素问茫然的蹙起了眉毛,忽然,她跳下床,赤脚跑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冷风呼的一下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护士惊讶的叫道:“哎,你怎么下来了?你还没穿鞋!”
素问把头探出窗外,突然而来的高度让她有微微目眩的感觉,马路上的汽车像是一个个小盒子,行人都变成了渺小的黑点。
失落感重新笼罩了她。
有可能吗?有人能从十五楼的窗户爬进来?
西南军区狼牙特种大队,已经准备好的追悼会现场,一片哀婉肃穆。铁血的战士们亲手采摘的山间野花做成的花环围绕满整个会场,即使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战友牺牲的事实,但他们还是低垂下了头,将眼泪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河北大汉项前进甚至哭红了鼻子,他们这个小分队是一路一起走过来的,从最初参加狼牙的选拔试训,到最后一期并肩作战,打击罪犯,从炎夏酷暑,到数九寒天,他们河水里泡过来,泥浆里滚过来,什么时候都在一起刻苦的训练着。
陆铮也是他们这个小分队里唯一一个成了家的男人。他们曾经开玩笑,说进了狼牙,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然后把有娇妻的陆铮排挤在一旁,要么就是集体欺压,非要他把老婆发来的短信当众读出来。
这是一个只有男人的部队里特有的气氛。
他又想起聂素问,那个总是包容他们,把狼牙的战士也看成自己家人的豁达女孩。他们个个都叫她弟妹,不仅因为陆铮比他们小,而是他们真心喜欢她,把她也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子。她的到来给枯燥的军营增添了多少欢乐,她的勇敢让她陪着陆铮完成了军区联合演习的胜利,为他们狼牙挣来了光荣,她毫无怨言的付出是每一个军嫂的楷模。
可她得到了什么?
她失去了爱侣,失去至亲的亲人。留下来陪伴她的,只有一个“烈士遗孤”,和一笔寒酸的抚恤金。
这叫一个脆弱的女人如何承受。
所以他理解弟妹为何不肯来参加追悼会。总觉得追悼会一举行,陆儿就真的已经死了。可他们都不愿相信,他们中最优秀的战士,就这么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硬汉们默默垂泪,会场外一辆辆汽车停下,团长,军区首长纷纷到达。
会场内哀乐声声,军区首长亲自致辞,为他们的英雄送行!
在送陆铮走这天,素问拒绝了顾淮安的邀请,没有去狼牙大队,反而来到了医院的特殊加强护理病房。
这里躺着的人,是傅晓雅。
自从在凭祥庄园将傅晓雅送上直升机后,素问还一直没来看过她。听说她中的那一枪十分凶险,差一点就没命了。可即使抢救过来,也好不到哪去。
据说子弹打中了神经,她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躺在床上了。
素问隔着ICU的玻璃板,看着病房里毫无知觉躺着的人,内心一片空白。
对于傅晓雅,她说不上是恨还是什么。
她不喜欢看到傅晓雅和陆铮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仿佛她们才是天生一对,可她似乎又该感谢傅晓雅。
如果不是她,也许杨宗贤的那一枪,就会要了陆铮的命。
素问说不出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空空的,又说不上释然。
她一直觉得傅晓雅不是个聪明的女孩,若然她够聪明,以她的条件,应该有更明智的方法和自己争夺陆铮。可她最后的这一次选择,连素问也不得不承认,极其的高超。她宁可那个为陆铮挡子弹躺在这儿的是她自己,也不愿欠了傅晓雅的情。
她在用生命作赌,赌她最终可以在陆铮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可她们谁也没有猜中这结果。
陆铮牺牲了,可她们都还活着。
素问转身离开走廊。今天她办理了出院,本来也就没什么大碍,因为怀孕了,情绪又不稳定,才一直被留在军总住院观察。
今天本来是顾淮安要接她去部队参加追悼会,所以主治医生爽快的批了她的出院申请。
她走出医院,来到长途汽车站,在拉客的售票员中,找到前往瑞丽口岸的车,买票,上车。
有些事,从哪里开始,就会在哪里结束。
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她回到凭祥庄园。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得,在那里,一定可以找到陆铮。
狼牙。
追悼会结束的当晚,雪狼小组的两个分队就被召集到指挥室。
顾淮安手拿红外电筒,指着墙上的一副巨大的西南地区边境图。
“这次的边境缉毒战役,我们虽然摧毁了对方一个军火库和整条的毒品生产线,但是还不够彻底!毒贩集团的首要头目还潜逃在境内,根据我方情报人员在及其危险的情况下侦查到的情报,现在已经能确定罪犯的藏匿窝点,我们的任务是——将罪犯一网打尽,一个不留!要记住,对方都是曾经在外军特种部队服役的退役军人,他们拥有的先进武器丝毫不落于我们,且手段凶残,阴险狡猾。你们要时刻准备,提高警惕,否则牺牲的,就有可能是你们!我不希望在我的队伍里,还有任何一个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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