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与她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听上去那般不真切。陆铮黑色的瞳仁染上积分炫目的色彩。
“唔……”他模糊的应了一声。
“我问你个事儿,你户口本放在咱家还是陆家了?”
“……”陆铮在浴室的热气氤氲中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咱家。怎么了?”
“没事儿!”
素问听完,高兴的回了去。看着被她从陆铮的大衣里拿出来和自己的身份证并排摆在一起放在床上的两张证件,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她可没忘了晚上说过的话,她会变成他一个人的聂素问。虽然陆铮没正面回答,不过她就当他默认了。
拿起手机拨通小艾的电话:“喂,小艾,麻烦你个事儿,到我那边去把我和陆铮的户口本找出来……嗯,应该在卧室床左边床头柜的抽屉里……唉,你别问了,赶紧的,拿来给我送到XX路XX酒店来。”
电话里小艾以为她发疯了,要么就是吃错药。然而素问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
陆铮洗完澡出来,房间里亮着柔和的壁灯,然而人却不在了。他有点怔愣,沙发上还搁着他的大衣,她的衣服却不见了,洁白的大床上摆着两人的身份证。
他好看的眉微蹙,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的早没电了,于是用酒店的座机拨打她的号码,可是一直无人接听。
他正在反复的重播,电话那边是反复的女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他有些懊恼的摔上电话,动作飞快的穿衣。这丫头,脚都不好使,跑哪儿去了!
到楼下,看到服务台还是刚才帮他们登记的那位小姐,于是问:“看到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小姐了吗?”
对方微笑着点点头,指了指门外:“出去有一回了。”
陆铮眉心一紧,立刻追了出去。
不甚熟悉的街道,巨大的落叶乔木在这个凄雨淋淋的夜晚抖擞着枯枝,路灯昏黄,照下清冷的光圈,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脸。上哪儿去找?
正在他茫然四顾,感到孤独而无力时,打着伞在水洼中跳啊跳的聂素问,自己回来了。
陆铮怔怔的看着她用没受伤的左脚在地上跳啊跳的,有那么点滑稽,却怎么也笑不出。
素问一抬眼,就看见他,有点惊讶:“你怎么下来了?”
陆铮板着脸:“这话该我问你。”
素问一阵心虚,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子:“我下来买点吃的。”正是附近便利店的袋子,里面果然有矿泉水,酸奶还有一些零食。
陆铮用怀疑的目光审视她,终于叹了口气:“先上去再说。”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打横将她抱起,素问笑了声,胳膊绕过他颈后,把伞举过他头顶,陆铮的怒气未消:“都能瘸子了还笑!”
她愈发在他怀里咯吱吱笑个不停:“不是还有你吗?”
“等我老了抱不动你了,看你怎么办?”
“那就弄个轮椅我坐上面,你推着我满大街跑呗。”
酒店服务员看见两人一个笑眯眯一个板着脸的从外面回来,也跟着笑,陆铮黑着脸索性不再理她了,素问倒是挺高兴的,还挥挥手跟那服务员打招呼。
进了房,陆铮就把她放在床上,蹲在床边帮她一点点解开鞋带。
素问欢呼了一声,踢掉鞋子,后仰着张开手臂躺在床上,陆铮眼睛一亮:“你藏衣服里的是什么东西?”
“啊……”素问立刻心虚的坐了起来,按住衣袋,“什么啊,哪有什么东西。”
陆铮的目光越发逡疑,看得她不寒而栗。
“你干吗啊,一直看着我?不是要帮我放水洗澡吗,我快冻死了!”
把陆铮推进浴室,素问才终于舒了口气,将两本紧贴着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一起放进包包里。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酒店为顾客准备的简易浴袍,递到她手中:“衣服烘干之前,先穿这个把。”
素问点点头,一跳一跳的往浴室走,被陆铮直接从后面抱了起来。浴室是没有浴缸的,只有一个钉在墙上的塑料折叠板,是供人坐浴的。陆铮打开折叠板,把她放在上面,亲自为她调节水温,花洒里喷出的水把他刚烘干的衬衫袖子又打湿了。
素问把手伸到花洒底下,立刻又缩了回来:“烫!”
“热一点好,你刚淋了雨,洗凉了会着凉。”
素问于是不说话了,看着他找来毛巾,帮她把石膏外面掩好,裹得一层又一层,十足像个粽子。这样可以防止淋浴的水把石膏阴湿。
“真丑,你就不能给我包漂亮一点。”她调皮的把脚翘来翘去,就是不让他轻易完成。
陆铮拿她没辙,索性直接把她的右脚抱到自己怀里:“别这么讲究,一会就拆了,下回你要是摔断腿,我再给你打个蝴蝶结。”
“……”
陆铮把洗发水沐浴露都递到她手边,素问忽然觉得,让个青年才俊这般小心翼翼的服侍自己,也挺有成就感的。
等了好久,见他还蹲在自己面前,不由皱眉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他咳了声,英俊的脸上浮过一层可疑的暗红,扭过头说:“我是想看看,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素问的脸也烫起来,微微的垂下了头。
是怕她脚伤着自己洗不方便吧。
以前的一些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起洗澡过。浴室里水气弥漫,充满了暧昧的气氛。那时候的陆铮,和那时候的自己,大约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们的距离,变得那么远又那么近。
“不用了……”说出这三个字,竟然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
“嗯,那我先出去……”陆铮站起来,自己好像也松了口气。
听到浴室的门被带好,素问不觉轻松了许多,费力的脱掉粘在身上的衣服,又是雨又是汗的,粘在身上一晚上,难受极了。
从花洒里喷出的热水很快把玻璃全都漆上了白色的雾气,小心的关掉花洒,坐在折叠板上开始洗头,起身的时候,许是忘记了脚伤,右脚一撑地,顿时不可抑制的剧痛起来,身子一歪,不知碰了水阀的哪个开关,从花洒里立刻喷出大股冰凉的冷水来,哧在她身上。
素问浑身一个激灵,“啊”的尖叫了一声。
其实声音并不算大,起码相比陆铮撞开浴室门那“砰”的一声巨响要小的多。
“你怎了?”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担心的问。
隔着玻璃挡板上薄薄的白雾,素问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自己,但还是下意识的双臂环胸,弓起了身子。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冷水开关……”心跳的噗通噗通,简直要撞出胸口。
陆铮站在原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忽明忽暗。虽然隔着水蒸气,可素问还是有一种被直视的感觉。
水滴沿着她洗到一半的头发一滴一滴的流淌下来。
“我来帮你吧。”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喉中似乎若有若无的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声响。
素问只觉得他的嗓音有点儿哑,绷得很紧,然后没等她回答,他已经打开了淋浴间的玻璃门——
弥漫的水汽中,他的眼底有一种水一样的流光闪过。
素问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几乎缩成了一团贴着瓷砖的墙角,窘迫的说:“我不小心碰到脚了……”
他“嗯”了声,亦是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侧过身,打开热水开关,帮她把水温调节至合适的温度。虽然没看她,却背对着她问:“你在洗头?”
“嗯……”他在自己掌心上沾染了洗发水,要伸手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这样的情形,令素问尴尬不已,连呼吸都紊乱了起来。没有浴缸,就意味着她没有藏身之地,在这逼仄的淋浴间里,她是赤条条的,无处可逃。
素问试图伸手去阻止他,但拿开了手,就露出胸前的一片春光,只好作罢,又把手挡回来。
其实午夜缠绵,两人什么样子没看过,只是在这样光明正大的环境下,还是会尴尬。陆铮知道她在害羞什么,粘着洗发水的大掌在她头顶轻轻揉着:“闭眼。”
轻柔的命令,温润的嗓音中暗藏着几分沙哑,明明是情人间软语一般的语调,却让她无从抗拒,只觉得心颤。乖乖的闭上眼睛,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穿插在自己的发间,挤压,按摩,之后是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慢慢流下来,顺着他手指的滑动。
他的指腹从她的长发间慢慢穿过,如同流水般,流淌过她的颈项,肩头,锁骨……
静谧的浴室里,除去花洒里不断流出的淳淳流水声,就只有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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