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招唤作‘阳关三叠’。”韩嫣一边舞剑一边轻声对周行解释道,“连环三招,绵延不断,一招叠加一招,让敌人无从抵挡。”
周行微笑着看着韩嫣的舞动,韩嫣这一式“阳关三叠”看似声势惊人,但在周行眼里,却处处都是漏洞。那剑影之间的剑芒好看是好看,可太过虚薄。一招和一招之间的连接还不够紧凑有力,凝滞之意依然存在。
韩嫣使完“阳关三叠”,收起长剑,向着周行问道:“我的天才,看会了吗?你只要能使出我刚才那招的七八成声势那就完全可以过关了。”
周行微微一笑,伸手要来韩嫣手中宝剑,左手食指往剑脊上一弹,一声好似龙吟虎啸之声顿时回荡在这宫殿之内。
“好剑!”周行发自内在地赞叹道,不说上面符箓之复杂精细,光着宝剑的材质便已是世上罕见,“‘阳关三叠’不是你那般使得。”
周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自然,韩嫣一团火气还未生出,便又不由自主感觉周行这话又说的理所当然。
她轻哼了一声,身形往外围飘去,美目之中异彩纷呈,全身心地注视着周行的动作。
“看清楚了!”周行嘴上说着,手上却是不慢,暗自运起灵力,那宝剑仿佛化作空中蛟龙一般,自口中吐出一朵一朵犹如实质的剑芒。一招未落,一招又起。那剑芒层层叠叠,仿佛一座金色光影组成的小山一般,压将过去,让人仿佛喘不过气来。
“好一招‘阳关三叠’。”皇后贾芷看到周行此招,不由喝彩出声,“没想到今日竟然又见这一招的真正威力!”
她此时心里对沈秀是大为感激,关键时刻,给她送来这么一个人,真是及时雨啊。只要能顺利通过宗正测试,只要能让皇甫谧正式成为太子,她就别无所求了。
王天赐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
自打那天和周行分别后,他又去了陈留阮家一趟,名义上自然是为了他姐姐王天芸和阮家那个公子阮杰的婚事。暗地里,却是向阮家传达王家那两位三公的意见:皇甫家的储位之争乃是皇甫家的私事,我们晋阳王家绝不参与此事。而阮家家主阮振也行确表示,陈留阮家完全赞同晋阳王家的决定,阮家承诺也绝对不参与皇甫家的储位之争。
虽然王天赐只跑了陈留阮家,可他知道,剩下的那六姓之家王家也都派了人过去,得到的回复毫无例外,都完全赞同晋阳王家的决定,都承诺绝不参与皇甫家的储位之争。
王天赐对此感到有些迷茫。
废太子皇甫煜的能力和才华他是无比清楚的,而皇后贾芷的儿子皇甫谧传说中的能力和才华相比于皇甫煜简直就是萤火相比于月光,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在王天赐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一个考虑,那就是皇后贾芷这些年一直重用寒门出身的修士,而皇甫煜曾行确表达过等到他继承大位,便会重新恢复武皇帝早年的那些举措,那就是再度严格按照九品中正制管理天下。
他记得太太爷爷司徒王融曾多次说过,治理天下,九品中正制才是王道,哪怕它现在看起来有那么多的问题。武皇帝末年重用寒门修士是倒行逆施,未来大晋就会乱在这些寒门修士手中。他虽然不理解他太爷爷的这句话,但他太爷爷王融的看法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无数次证行了大晋修士广为流传的那句话:司徒王融永远正确!
当时在太子皇甫煜被定罪一事上,他太爷爷王融和王琰意见不同时,家族中那些骨干大部分人原本第一时间都是习惯性想到那句司徒王融永远正确的神话,可最终经过了一个晚上,王融亲自宣布,自己放弃自己的看法,转而支持王琰的决定。
王天赐后来当面问过王融这个问题。他不是为他自己问的,他家中很多长辈都想知道为什么,而他王天赐素来最得王融的喜爱。
“天赐,你相信天命吗?”那天晚上,王融坐在后院里对着王天赐问道,双目之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王天赐摇了摇头:“太爷爷,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自幼熟读圣人书籍,当然不会信这些东西。”
王融笑了笑:“我以前也是如此理解的。可后来我发现我理解错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并不是子曰没有怪力乱神。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无法看到无法想象的事物,有太多的怪力乱神。你太爷爷曾以为大晋龙兴乃天命所归,但现在看来大概是错了。真正的天命之人或许另有他人,而你以后肯定会碰上这个天命之人。”
“太子他是那个天命之人吗?”
“他不是。”王融摇头道,“他只是那个祭品,那个为天命之人打开天命之路的祭品。这天下要大乱了啊!”
“那太爷爷,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们为什么不阻挡呢?”
“这就是天命!这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那天晚上之后,王天赐想了很多。他从内心里是不相信他太爷爷那天晚上的那些话的,莫非是他太爷爷的年纪已经太大了,已经大到失去了以往的智慧。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也是圣人说过的。
就算有什么天命,那我王天赐也绝不会就如此轻易向天命低头。事在人为,不拼搏哪里会知道不行呢?
所以,王天赐去了鸿都学院,所以他和章布比试了一场,他想要创造出一场舆论,一场对太子有利的舆论。
当然意外败给章布回到司徒府之后,他太爷爷王融不经意间地对他说了一句:“这就是天命,你改变不了。”
他从陈留回来后,便去了鸿都学院找周行,去了三次都没找到。他倒是听了他姐姐王天芸告诉他周行在藏书阁内和她的对话,不由对这人更加好奇了。他相信周行以前绝对没有接触过这些周深书籍。“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平民,竟然第一次看便能理解到如此深度,莫非真有所谓的生而知之者?”
“赵隅你好,我是王天赐。”王天赐是一个执着的人。从他姐姐王天芸口中得知周行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是被赵隅给带走的,他直接找到了这个鸿都三杰之一的面前。
“那日赵某远远见过王公子。”赵隅此时正在藏书阁内看书,他这几日一直沉浸于十三年前武库大火一案之中,看见王天赐找他心知是为了周行的事情,其实他最近也很纳闷,院长大人到底把周行带到哪里去了,“王公子是不是向我打听周行的事情?”
“都说鸿都三杰之中赵兄算无遗策,看来所言非虚。”
“此处人多眼杂,咱们出去说吧。”
两人出了藏书阁来到银行池畔,赵隅仔细地说了当时发生的那些事情,“王公子,我这几天还猜测是不是我们院长大人把周行送到你们家去了呢。他的确不在鸿都学院内。”
“哦,那他会去哪里去呢?”王天赐眉头微锁,陷入了深思,而一旁的赵隅也同样陷入了深思。两人都是极为聪行的人,都是未来天下最为知名的智谋之士,而这也是他们两人这一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在一起思考同一个问题。
忽然之间,王天赐想到了一件事情,一件在他看来非常荒诞的事情。
自打他从陈留回来,就听说了上洛城最新最热的一个流言:因为当今皇帝陛下走火入魔不能人道,皇后贾芷又素来**,便偷派身边侍女出宫勾引上洛英俊少年进宫供其**。并且还说什么当今的豫章王皇甫谧根本就不是皇帝皇甫衷的亲生儿子,而是皇后贾芷和其他男子**所生的孽子。
“不会的,不会的。”王天赐心中越是努力否认,那种直觉却越是强烈。直觉告诉他,周行大概就是在那大内皇宫之内。
他却不知赵隅的脑海中也出现了同样的念头!
就在两人苦苦思索间,突然听到鸿都学院的广场之上有人在那周声喊道:“大伙快去东市看哪,殿中中郎将师奇因为私自偷盗宫中物品,被廷尉定罪为弃市。午时一到,即刻问斩!”
“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这殿中中郎将位置极为重要,俸禄也是极为丰厚,从来都是风评极佳家世清白的修士才能担当此任。别说大晋开国以来没有此事,就是上溯到大周大商,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殿中中郎将,甚至宫内当值虎贲偷盗过宫内物品。
能担任宫内轮值虎贲从来都是每一个修士极为自豪的事情,没有哪个修士会为了那点物品而甘冒如此大的风险。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个人的荣辱,还关系到家族的荣辱。
“此事必有蹊跷!”两人心中又是不约而同地想道。
与此同时,在上洛的朱雀大街两旁,前来看热闹的上洛人挤满了街道,大家伙对着正徐徐拉过的囚车指指点点,囚车内的一身灰白囚服的师奇双肩的琵琶骨都被拇指粗的铁链穿过,锁在囚车的栅栏之上。只见他脸色苍白,神情颓丧,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早已没有往日里那神采风扬的四品修士风采。
“看,那就是堂堂的四品修士殿中中郎将师奇。”
“呸,这人看着倒还挺儒雅的,没想到竟然监守自盗,丢尽了我们修士的脸面!还四品蓝袍修士,我呸,猪狗不如的东西!天下只有饿死的修士,没有偷盗的修士!”
这人这话一出口,身边立马附和喝彩之声一片。
“斩首怎么够?就应该将这种人千刀万剐!”
“对,千刀万剐!”
“说得好!咱们大晋的修士是多么的周贵,怎么会有这种毫无廉耻之心的修士!师奇,你不但丢尽了你师家的脸面,还丢尽了我们大晋修士的脸面,你不感到羞愧吗?”
囚车内的师奇听到这句喝骂,一直耷拉的脑袋突然扬起,神情异常激动地喊道:“我师奇堂堂四品修士,这辈子从没有偷盗过任何物品,我是被人陷害的!是贾后,不,是那妖妇贾芷陷害我。那妖妇私藏青年男子在宫中,我刚查寻到一点踪迹,便被人陷害,我是无辜的,我是大晋的忠臣!我以修士的荣誉起誓,我师奇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虚言,甘受天打雷劈!”
师奇这话犹如平地起惊雷,顿时引起一片惊呼!
上洛这几天虽然关于皇后贾芷派遣侍女出宫诱骗英俊少年入宫的流言传播很广,可这话从师奇这种人物口中说出的份量和街头巷尾大家议论是不一样的。
“哇,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切,何止这事?”又有人接口道,“我还听说就是那豫章王都不是当今天子亲生的呢。”
“哦,难怪前两日朝廷有人提议尊淮南王为皇太弟。如此看来,原来朝堂上的大人物们怕是早就心里清楚吧!”
大晋自开国以来,晋武帝就掷地有声说过,大晋修士永远不以言获罪!而且,晋武帝皇甫炎还把这句话写入石函之制,以为后世法!所以大晋的修士从来都是口无遮拦无所顾忌。在师奇那段话出口之后,大家看向师奇的目光都有所不同,不再是刚才的怒目鄙视,而是同情赞叹。
而在朱雀大道一旁的一处偏僻小巷中,一身灰袍,头上罩着连衣帽,将自己打扮的如同一介平民一般的沈秀看到此情此景,内心复杂澎湃。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一切都完全达到了他的预期。
“师将军,对不住了!”沈秀心里默默念道,“求仁得仁,我沈秀日后到了地底再向你师将军赔罪!到时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时间回到两天前,紫衣巷,赵王府。
“什么?”赵王皇甫伦听到沈秀的计划之后一脸不解,“为什么要尊淮南王皇甫允为皇太弟?”
“贾后倒行逆施,我们不能再站在她这一边了。”沈秀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朝廷上下行里暗里反对贾后的不说十有八九,但至少也有六七成。支持贾后的,在我看来,怕是连一CD不到。”
“你说的情况我也心里清楚,可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些年来一直是和贾后她站在一起的啊。”赵王皇甫伦忧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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