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大事。”柳云眠道,“她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已经被膈应了,就别再膈应你了。”
陆辞奇迹般地被她的话治愈了。
“那也得告诉我。”他有些别扭地道。
“好,下次一定告诉你。”
陆辞:“……这种事,我不希望有下次。”
“哈哈,那不可能。”柳云眠打趣道,“大家眼睛都不瞎,你可是个侯爷!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那种。”
“名副其实?”
“当然了。”柳云眠道,“别人都是继承家业,你是凭借自己的军功,自然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夜深人静,心底封存的念头不受控制。
陆辞轻声道:“我其实最大的愿望,是做个普通人。”
父母健在,姐弟相亲,夫妻相爱,儿女绕膝,仅此而已。
但是对他来说,是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奢望。
柳云眠感受到了围绕他周身的悲伤, 不知该如何安慰。
然而陆辞话锋一转,“我要走了。”
“啊?哦。”
柳云眠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去看看观音奴睡没睡。”
离开这件事情,不是现在才说起的,柳云眠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想到见不到观音奴,她还是有点舍不得。
陆辞:“……”
他就知道。
柳云眠太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能留下的人,所以才从一开始,就和自己泾渭分明吧。
他今天得到的,明明是个好消息,可是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只因为,他要走了。
陆辞背靠着墙壁,左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定定地看着柳云眠掀起的被子,目光幽深。
半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看了又看,然后起身下地。
柳云眠回来的时候,陆辞正在咬线头。
“衣裳破了?”柳云眠道,“啧啧,你这针线。”
真是粗糙。
好在是里衣,也无所谓了,反正没人看。
陆辞道:“有点重要的东西,贴身带着。”
“哦。”柳云眠没有纠结,“什么时候走?”
“收拾一下东西,三天后出发。”
“那行,时间还比较宽裕。”柳云眠道,“那接下来几天,我就不收药材了,给你们准备东西。”
虽然初见狼狈,但是分开的时候,还是留点美好的记忆。
观音奴日后,可还会记得小时候,曾经在这小小的柳树村,有过这样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观音奴以后……”柳云眠道,“算了,你肯定会顾好他的,我就不多嘴了。”
“明年岳父大人进京赶考,你……”
“我不去。”柳云眠直截了当地道。
陆辞心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过,疼得一点儿缝隙都没有了。
自己对她的好感,甚至对她的决心,柳云眠都心知肚明。
可是她说,不。
她不愿意。
所以她不给自己留任何口子。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
“那也好。”陆辞有些艰难地开口,“但是岳父大人进京的时候,来府里住。”
柳云眠心说,府里?
大哥,你已经被发卖了,有什么府里啊!
“好。”她一口答应下来,还开玩笑道,“到时候你得好酒好肉招待才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柳云眠很快沉沉睡去。
陆辞听着她的呼吸声,挨近了一些,闻着她发梢的香气,久久未眠。
半夜,柳云眠翻了个身,忽然觉得有一小块头皮生疼。
卧槽!
“李恒你又压我头发!”她下意识地骂道,睁开眼睛 。
眼前,是一把尖锐的剪刀,正抵着她脖颈。
柳云眠顿时睡意全无,怒目圆睁看向始作俑者。
陆辞眼神无辜,又带着柳云眠看不懂的复杂:“……我们的头发,缠到了一起。”
他动了动剪刀。
柳云眠顺着剪刀的尖儿看过去,果然看到两人头发打结。
就,离谱。
陆辞手动了下,剪刀在耳边咔嚓作响,然后那发结被陆辞拿开。
柳云眠:“夜半无人杀妻时?”
陆辞:“……眠眠太看得起我了。”
他没有那么心硬,他舍不得。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道:“你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
陆辞错愕。
柳云眠给了提示:“那只拜堂的鸡,不是被你拧断了脖子?”
陆辞:“……”
“快睡吧。”柳云眠揉了揉鼻子。
“李恒是谁?”陆辞淡淡问道,“娘子不止一次在梦中提起这个名字。”
“很好的朋友。”柳云眠鼻头微酸,肯定是刚才揉疼了,“我们遇到了危险,她把人引开,身受重伤,然后死在了我怀里。”
死了?
那种强烈到让人无法挣脱的嫉妒,似乎从心底消散了些许。
随之而来的,是闷闷的难受。
陆辞知道,活着的人,是不能和死人争什么的。
因为活着就有矛盾,就有不断暴露的缺点,就有鸡零狗碎的生活。
但是死了,就像被美化的画像,剩下的只有好处。
“你们很好?”他有些艰难地道。
他不该探究死人的过往,那不聪明。
但是他还是问了。
“很好。”柳云眠盯着房梁,眼神放空,眼尾却红了,眼中晶莹晃动。
“我们俩曾经约好,等我们老了,要找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地方一起养老。”
柳云眠和李恒,都不相信爱情,也不需要男人。
她们俩合得来,默契十足,老了之后就抱团养老。
只可惜,她们没有等到老。
“有时候我会贪婪地想,既然我来了这里成为了柳云眠,她会不会也有另一番奇遇?”
李恒倘若生在这个时代,定然不会像自己这般咸鱼,得过且过。
她一腔热血,定能提枪上马,做个威风赫赫的女将军,横扫这天下。
“你知道吗?”柳云眠笑了,侧头看向陆辞,眼神温柔,“我知道你真实身份后,对你格外宽容,因为李恒和你一样,都是军人。”
她不行。
她只是个拖后腿的大夫。
但是不影响她,崇拜真正冲锋陷阵的英雄。
这番话,像最锋利的箭,噗噗插入陆辞的心。
做人果然难得糊涂。
今日这番试探,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原来,她对自己,只是爱屋及乌。
李恒?
倒是要谢谢你这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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