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山的南侧的青云洞别院,几处灯光依然闪耀着。那些为寻长生驻颜秘方的人也被安排暂住此处,那些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笙歌燕舞的生活,怎受得了这山间粗茶淡饭的清苦,而且睡觉的地方都是硬木板搭就而成,上覆一层薄被,难怪许多人呆不了几日便会离去。于此间看守别院的青云洞弟子早也见怪不怪,对那些漏液离去的人,也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此处的环境,却远比巫忆青在雪峰山时好上许多,此时送饭的弟子已将盛饭菜的木桶提来,手执一只小巧木勺,将木桶中的饭食分食与这里住宿的诸人。
一身形肥硕却满脸疲累的住客不禁骂道:“你们这麻姑山,是不是糊弄我们?每日清汤寡水,给我们吃的东西,是人吃的么?”
那为众人盛饭的道士道号镂尘,脾气倒是挺好,被人这么质问却也不见生气的模样,摇头道:“本派讲究辟谷,寻常弟子亦是过午不食。这晚饭是为清修的诸位所准备的,唐先生勿怪。”
那人生气将碗愤然掷下,却被巫忆青稳稳接在手中,竟然没有洒出半滴菜汤。巫忆青冲那人笑道:“不想吃也别浪费了,这饭菜这么好,我还嫌不够吃呢!”
“哪来的怪婆娘?竟然敢寻老子的晦气。”那唐加贵双手一扬,正想打下,却被镂尘一把扼住手腕。唐加贵哪里料到这清瘦的道士竟然有这般力气,手腕被弄得生疼,身子都瘫软了半边,不住求饶道。
镂尘松开手腕,也不再理会唐加贵骂骂咧咧的嘴脸,继而为其余众人盛饭菜。
巫忆青看着唐加贵狼狈离去的模样,不由仰面笑道:“这人也来山里寻仙问道?呵呵,镂尘道长,你们这里是不是常有这样的人来捣乱?看你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似见怪不怪了。”
镂尘点头道:“来去随缘,不可强求。”
镂尘将饭食分完,又挑上担子向院外走去。
巫忆青连忙跟上镂尘的脚步,故意挑着两道红色眉毛笑着说道:“你方才说修道之人讲究辟谷之术,你们都不怎么吃东西么?和你们比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修仙门派的。”
镂尘静然一笑,“为何如此说?”
巫忆青面露忧思道:“我们雪峰山自称也是修仙门派,其实呢,这修仙的道术我倒一样没学过,除了逃跑用的神行之法,哈哈!当然这神行术快起来也不比御剑腾云要差。平日里除了这些,就是养些宝贝。”
“曾听闻雪峰山有山鬼一传,不知为何会落没?”镂尘问道。
巫忆青面露哀伤的神色,摇头道:“这事情师父也没跟我说过,我也不好多问。”
镂尘会意笑了笑,问道:“巫姑娘现在要去何处?”
巫忆青故作神秘地笑着,点头道:“我是吃饱了,但我那些宝贝还没吃东西呢!我看着山上不错,四处寻寻看看。”
镂尘点头道:“山间夜路难行,姑娘小心。”镂尘说罢,向另一侧山路走去。
巫忆青四下环顾这清冷夜色之中的麻姑山,叹道:“沧海桑田的故事说的就是女仙人麻姑,不知这上古久远的传说,是否是真的呢?”
巫忆青盘腿坐在一丛草窠之间,从怀里取出那只赤色守宫,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它的背脊,柔声说道:“阿依,你说今天见到的那人真的是神仙么?”
……
京城的夜晚,几处繁闹的集市到了夜晚更加繁闹更甚白昼。
怀化将军府上却还是如以往那般寂静,不似其他士族富户终日笙歌宴舞。府上一处僻静的小厅里,几只铜质的烛台后的镜面将烛光均匀地投射在这幽静小厅内,映照这几人肃穆凝重的面容。
徐湘恭敬抱拳立于小厅之中,昏黄的灯光映衬着徐湘清俊的面容,徐湘目光清冷而包含忧虑,背上所负紫电剑紫色荧光萦绕,凭添了一份肃穆。
桃林仙双手怀抱,那张被刷得雪白的粉脸还是透露出忧心神色。
杨综蹙眉凝思许久,继而凝望徐湘双眼,一字一顿地问道:“竟然是司青重华!他身上沾染雪天境的气息?那苏合是否可信?”
徐湘点头道:“苏合为人坦荡磊落,且他的确是昆仑剑圣苏前辈的亲授弟子。在下曾见苏合能轻松操控落霞琚之灵力,若非得苏前辈应允,其余人定不能如此。至于雪天境的气息,也是另一位朋友秦九告知,这位朋友为草木之灵所化,曾于巫山跟随秦掌门修行时亦是见过相同气息。”徐湘知晓秦九身份特殊,并未将秦九实为九死还魂草的身份说破。
桃林仙来回踱步,点头道:“我早怀疑葬云崖与人间某些地方的修仙之地有些牵连,只可惜线索渺茫。重华为何要这么做?想要效仿当年苌戈?却也不像……当年赤炎为防再现野心天神,已将四件神物毁去,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徐湘点头道:“苏合与秦九正前往各处修仙福地寻访迁居人间的天界仙人,希望能知晓重华的过往辛秘。”
杨综蹙眉点头道:“我已传书与沐师兄和风师姐,海外十洲三岛上也有迁居谪贬的仙人,希望能知重华此番目的到底为何!”
徐湘蹙眉沉吟片刻,似有难色,继而抱拳恳求道:“杨将军,在下斗胆有一个不情之请!”
杨综领会徐湘之意,蹙眉说道:“你想求勿伤岳乔性命?本将尚不知岳乔情况,但倘若真已经丧失神识被重华操控,那便不能再姑息!”
“杨将军!”徐湘还想再求,却被杨综扬手制止。
桃林仙站起身,满头珠翠玎珰作响,摇头叹道:“徐湘,我和杨将军也算是看着小乔儿长大成人,若要我们亲手将他斩杀,远痛于自戕!重华选定岳乔作为俯身躯壳,也是考虑到我们不会轻易对他下手。可是事到如今,需分清轻重,小乔儿也定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
徐湘抱拳垂首,眉头紧蹙,“谢二位前辈教诲,上次正是我一念之仁将岳乔放走,但……”
桃林仙叹道:“我此时虽如此说,但若让我见到岳乔,说不定也会与你的选择一样,也是不忍吧!”
“此事,我心中自会有论断。”杨综神情肃穆凝重,颔首道:“玄天观周观主测了一卦,过几日京中将有大事发生,若没猜错,便是和重华有关。过几日便是曹玉与昭平公主的大婚,非常时期需格外警惕。”
……
京城南郊的玄天观内,周幼薇的伤势已恢复,但眉宇间的愁绪自责却始终拂之不去。沈素素从门外走入,手托一只玉盒,递与周幼薇手中,“我才从海棠苑回来,这是许枫让我交予你的。许枫跟随公孙夏多年,凌厉霸道的手段应当学了不少,却和公孙夏一样,始终放不下你!他怎能见你受半点委屈?他听说你为任飞所伤,气愤难平。如今已经离开了海棠苑,去寻任飞去了。”
周幼薇接过那枚玉盒,却并不打开,只是稍稍苦笑摇头。
沈素素叹气道:“你既然知晓许枫的心意,为何还拒他于千里之外?他留在海棠苑寸步都不离开,也是希望能再见你。”
周幼薇沉默不语,将玉盒放置一处。
沈素素叹道:“你放不下公孙夏,但如今仍然放不下,便是空自苦了!你心地单纯善良,又极易轻信外人,本不该留在这清幽道观里修行,苦了自己,也苦了许枫。”
周幼薇略微一笑,摇头道:“你劝我的时候如此坦荡,但你自己呢?也是放不下公孙先生,你我皆是身在迷局而不自知罢了。”
沈素素神色哀婉痛楚,微微阖上双眼,不忍回忆往昔之事。
……
桐柏山清虚观。
郑书麒恭敬立于主厅玉阶之下,静听吩咐。
长诀道长盘腿坐于蒲团之上,一手执有拂尘,一手捋髯道:“麒儿,当###带来的九死还魂草汁液是何人所赠?”
郑书麒揖礼问道:“师父,可是这有何不妥?赠药之人是徒儿偶遇的一位道友,至于他的师承门派,徒儿一概不知。”
长诀道长稍稍摇头道:“并非不妥,只是这九死还魂草踪迹难觅,数百年来,也只有蜀山曾得一棵。你却能如此轻易寻到,的确匪夷所思!为师炼药之前试过此药,的确与典籍记载无二,炼药救人自然是要加倍小心谨慎。丹药炼成还需些时日,静心等候。另外,你此番回山,为师察觉到你身上有隐隐妖气,这是何故?”
郑书麒跪地叩首,伏地将当日被困幻境水蓝相托之事告知长诀道长。
长诀听罢阖目叹气道:“取妖类内丹修炼为门派禁忌,当时情况非常,你这么做亦是事出有因,若不如此,你与赵诚也无法脱困。此妖也是痴情,如此算得上死得其所了!你这几日于后山热泉净化荡除周身沾染的妖气,若有师兄弟问起,便说是斩妖时所沾染。修道之人最忌与妖类有瓜葛,此事勿要再到他人面前提及。你退下吧!”
“弟子遵命。”郑书麒叩首退下。
这幽暗清冷的三清殿内,长诀道长意味深长地望着一侧跃动的烛火,眼角里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冷笑意,“九死还魂草……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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