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玄天观外,还有许多民众于此等候领取玉露清心丸,因为人数众多,且周幼薇亦在现场,几列羽林军卫不敢有分毫怠慢。
任飞此时亦来至此处,故作神伤黯然注视着一侧为民众发放药物的周幼薇。周幼薇察觉到任飞身上逸散而出的浓烈的阿芙蓉之气,不禁向任飞看去,心头微微一蹙,暗自寻思:此人来这里作甚?莫不是慕圣颜等人已经知道这玉露清心就是为了祛除京城内的阿芙蓉邪魔污秽,他便是来此寻衅的?
任飞察觉到周幼薇眼神中的警惕,此时任飞神色静默肃然,拱手抱拳向周幼薇行礼示意。周幼薇眉头微锁,将手中丹药交予一侧弟子,缓步走下台阶,来至任飞身侧,单手揖礼道:“公子来此不似为领取丹药,请问公子可有何事?”
任飞微垂双眼神色极为恭敬,平静说道:“鄙人听闻周观主精通卜卦之术,鄙人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观主能成全。”
周幼薇颔首点头,目光依旧警惕,“你想测上一卦,无有不可,不知你是要测签还是测字?”
任飞拱手点头道:“测签。”
周幼薇点头说道:“那请这位公子移步前方竹亭。”
任飞缓步随周幼薇来至竹亭,神色依旧恭敬温和,虽是刻意装出,却也看不出半分虚假。一位女冠递上签筒,任飞双手合什还礼,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来,定睛一看,愕然一惊。
周幼薇注意到任飞此时的异样,问道:“敢问公子所求何事?”
任飞将签递与周幼薇手中,“寻人。”
周幼薇接过竹签,悠然念道:“这一签说的是鸠占鹊巢,鸣鸠争夺鹊巢居,宾主参差意不舒;满岭乔松萝茑附,且猜诗语是何知。”
任飞神色哀婉,似在悲叹呓语,“我自知罪孽深重,早已是万劫不复的命途,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寻得双亲,以尽孝道……可恨!”
周幼薇见任飞如此,心头稍稍一动,想来眼前之人也并非十恶不赦,尚有亲情伦常。
任飞拱手抱拳,小声说道:“在下还有一事相告,周观主所分发的玉露清心丸的确有遏制阿芙蓉之效,但与慕圣颜府中所焚烟雾相比,亦是杯水车薪。这药材中,尚还缺一味钩吻。”
周幼薇听闻任飞道破此事,惊讶不已,摇头道:“钩吻为剧毒之物,若以用药怕是……”
任飞点头道:“钩吻又名断肠草,亦有断却心念之效,不过此物药性难以把握控制,若无人亲自试药,根本无法确定其效。在下感激周观主能破例为在下测签,亦知晓此前自己所为不容于世,如今只希望能以此恕罪,即便在下不幸因此身死,但到了九泉之下,亦有脸面能见双亲。”任飞说道此处,已是声泪俱下。
周幼薇心中感触,却也不敢贸然答应任飞试药的请求,只是说道:“公子有此侠义之心,贫道在此谢过,但以钩吻入药,还是太过凶险。”
任飞努力平复心绪,小声道:“若不冒险一试,一旦这阿芙蓉控制京城,那时候死去的何止是我一个?更何况,此番也未必会伤及性命。”
周幼薇低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此事还需斟酌些时日,请公子先回京中。另外,公子寻双亲之事也莫要太过绝望,凡事皆有转机,而非一次测签便能定论。”
“任飞在此谢过观主良言。”任飞抱拳道别,转身离去。
……
幕府白日里的宴会依旧继续,昏昏沉沉的众人伴随着水蓝的琵琶之声击节吟唱,浑然度日。
任飞冷眼扫过庭中诸人,他邪魅的眼神与一侧凌然而立的岳乔清冷双眸相接。任飞被岳乔这一眼弄得有几分不自在,但此时任飞也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又向后院踱步走去。
任飞回到房中,又从怀里取出玉佩反复揣摩。突然一阵香烟笼过,将任飞罩于其间,让其沉沉睡去。睡梦中,任飞来至葬云崖之地,看见阿芙蓉花海中悄然而立的阿芙,跪身拜道:“主上传属下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阿芙冷冷一笑,斜眼看着任飞,问道:“你私下去了玄天观,还与那观主周幼薇说了一段话。”
任飞分毫不见慌乱,恭敬说道:“主上明察,属下的确是去了玄天观,但亦是为了主上谋算。”
阿芙眉头微挑,笑道:“此话如何说起?”
任飞微微仰面,抱拳答道:“周幼薇为贤妃长姐,必然也知道贤妃要寻何楚庭之事,要让皇帝及贤妃相信我就是何楚庭,若能先取得这周幼薇的信任,必然是事半功倍。”
“哦?那你今日便将这告诉她了么?”阿芙眉头微微一皱。
任飞摇头道:“今日原打算想借机呈现玉佩说出此事,但玄天观周幼薇的测卦之术果然非比寻常,今日我随意测了一签,签文竟然是‘鸠占鹊巢’。幸而属下机警,转而说求签为的是寻找失散双亲,而并未说自己是何楚庭,以免周幼薇疑心生变。”
阿芙笑了笑,笑容颇为诡异,继而又问道:“那你还与那周幼薇说了什么?”
任飞点头道:“属下告诉她,玉露清心丸里还缺一味药物钩吻。”
阿芙仰面狞笑,双目犹如锐刺,厉声呵斥道:“任飞,这叛教的罪名,你可担得起?”
任飞毫无惧色,抱拳道:“主上明鉴,属下这么做亦是为了葬云崖。那周幼薇配制玉露清心丸就是与我们葬云崖作对,想必她对我们也有一定了解。她为贤妃长姐,即便我当日能在选举驸马的比试中脱颖而出,她也因为我与葬云崖的关系而横加阻挠。如今我们的胜算,便系于这何楚庭的玉佩之上,我若要取得她信任,不得不出此计策。更何况,即便在玉露清心丸里添加钩吻,也不足以断绝极乐丹的药效,不过是比现在稍有成效而已。此法并不危及葬云崖安危,我许诺以身试药又能得此人信任,可谓一举两得,如此循序渐进,才是万无一失。”
阿芙听闻此言,稍稍静默片刻,点头道:“如此看来,你的确以一片衷心,起来说话吧!依如今情况,周幼薇对你的话有几成相信?”
任飞叩首拜谢,随即站起身来,恭敬答道:“我仔细观察过她的神色,当我提出玉露清心丸中需加钩吻,且我愿意亲身试药之后,她的神色显然有了些变化。虽然如今不能说十分相信属下,但我也有八成把握,让她让我试药。周幼薇此人弱点便是心慈,对付她,苦肉计最合适不过。待我试药之后,再伺机让她得知我就是何楚庭的这个秘密……那时候,再将这枚玉佩呈现,她见到此物必会深信不疑。”
阿芙悠然而笑,方才的严肃之色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摇头道:“往日我宠着你,到让你张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你行事稍有差错,便会落人口实,你可知晓?”
任飞抱拳道:“属下并未行于主上不利之事,于心无愧,所以今日出门之时,便已察觉桃枝尾随其后,属下不过装作不知罢了。今番桃枝告密亦是为葬云崖着想,还望主上勿要见怪。”
阿芙点头道:“桃枝之事,我自有决断,你不需过问。方才是我错怪于你,你勿要介怀。”
任飞释然而笑,“属下怎敢心存怨怼诽谤?必然还如以往,衷心不二。如今属下还有一事相问,主上与岳公子的婚事是定在了何时?”
阿芙听闻此言神色微微一变。
任飞察觉失言,连忙拱手谢罪,道:“主上息怒,属下绝无冒犯之意。只是,听闻此大事,属下想要为主上准备一份厚礼,若是时间充沛,属下还想去往海外寻觅珍宝。”
阿芙摇头,略带无可奈何地笑道:“这成婚之事,对于我来说本来便是多此一举,可惜这岳乔,每每想要亲厚,便以成婚之由推脱。呵,原想此人是否是缓兵之计,不过如今看来,这人行事严谨木讷恪守道德,他要成婚,我便应了。只是……”说到这里阿芙稍稍一顿,继而又问道:“你往年行事太过嚣张,往后记得收敛几分。”
任飞点头道:“岳乔能得主上青眼,属下的确羡慕,但也知自己与他何止云泥之别,不敢有怨愤。往年所行错事,属下如今已有反省,往后定谨言慎行。”
阿芙挥了挥手,淡然道:“现在也无他事,你先且退下。”
任飞领命,抱拳告退。
恍惚中,任飞从方才的梦境里醒来,才察觉此时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微微渗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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