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慕府,仍然被酒肉嗅气和阿芙蓉膏点燃散发的烟气所笼罩。岳乔手执佩剑干将于慕府四周缓步巡视,尽量凝神静气,不让污浊气息侵蚀内心。玄天观周观主所配制丹药的确有摒除污秽之用,但即便如此,每日都处于这肮脏之地,也难免受其侵蚀。这几日,岳乔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愈发有几分力不从心,岳乔每日都以醒神咒让自己保持清醒,仿佛一瞬间的神智弥散,都会让内心被黑暗吞噬。
岳乔稍稍停步驻足,右手紧紧捂着胸口绞疼的地方,脑海里还是母亲殷勤叮嘱的话语:静胜躁,寒胜热。百忍可成金,清静为天下正。
凉夜中,隐约传来芦管乐声,似从十余里之外的芙蓉江畔而来,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却能盖住慕府内喧闹吵杂的乐曲之声,这悠扬清静的芦管之乐似在抚平岳乔纷乱的心绪。
岳乔心知是苏合暗自相助,不由会心而笑,驻足阖目,仔细凝听着从十余里外传来的曲声,眼中呈现一片宁和景象:和风清露,灵雨空蒙,芦苇轻曲,白雾萦江。一曲终了,余音犹在耳畔萦绕。
此时一侧的树冠有了一丝不寻常的悸动,几片翠叶飞旋落下,落入岳乔手心。
吴不破声音以密音之法从树叶中传出,印入岳乔脑海,“岳公子,老朽已将书信转交岳夫人。今日子时,便依照计划行动。”
吴不破的声音落下,岳乔手中的那片树叶便自行焚毁,化为灰烬四下消散。
岳乔眼眸中凌冽寒光闪过,握紧手中长剑,向密林方向走去。
……
密林之中,些许幽绿光点浮动其间,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并非萤火,而是鬼骨荧光。
岳乔行走于枝叶草丛之间,沙沙之声,在这清亮月夜听格外真切。
吴不破佝偻消瘦的身形从诡秘的黑暗中缓缓走出,“岳公子果然守时。”
岳乔面色沉静自若,抱拳道:“吴先生久等了,葬云崖既然安排妥当,那我们何时动身?”
吴不破面露不屑哂笑,侧过眼望着岳乔,悠然叹道:“不急于一时,不过我有一事还想再问。”
岳乔清冷镇定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吴不破苍老阴沉的面颊,道:“吴先生但说无妨。”
吴不破轻捋稀疏须髯,阴沉哂笑道:“岳公子心思缜密尤为细心,为何会轻易相信于老朽?”
岳乔自若而笑,并未有半分惊异之色,双手环抱,平静说道:“吴先生何出此言?”
吴不破捋髯而笑,笑容甚为阴暗,如利钩一般的眼神死死盯住岳乔镇定自若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向来清高自负,不屑与我们为伍……如今肯自降身价,也是因为一片孝心,呵呵,当真让人动容啊!只可惜,你岳乔即便聪明一世又如何?没听说,若论江湖阅历,你还是太浅了些!走进了这迷阵,就休想再逃脱!”
岳乔听罢仰面而笑,摇头不语。吴不破未曾想到岳乔会是如此反应,内心微微一怔,但细想此也不过岳乔故作镇定,意图扰乱自己阵脚罢了。
吴不破哂笑一声,故作惋惜地看着岳乔坚毅冷峻的侧脸,“这里四面埋伏重重陷阱,你如今插翅也难逃。我已将你的亲手书札交与主上,主上已知你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先前不过假意相助。”
岳乔听罢,依旧平静,双手环抱,对吴不破之言嗤之以鼻。
四周的树精花妖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阿芙袅娜娇媚的身影缓步从路径尽头缓缓走近二人身侧。
吴不破抱拳恭迎道:“属下吴不破恭迎主上,属下已奉命将叛徒岳乔带入此处,请主上当着门下众人之面,将此有异心之人诛杀,以儆效尤!”
岳乔平静地望着阿芙妖媚眼眸温和而笑,抱拳道:“阿芙姑娘。”
阿芙并未理会吴不破,而是看着岳乔妩媚一笑,“岳公子,多谢你寻来那枚玉佩,此番行事便是更多了一分胜算!”
听闻此言,吴不破惊恐不已,惊慌失措地看着阿芙从怀中取下的那枚玉佩,便正是自己当日交予岳乔之物。
阿芙转过头,望着吴不破惊恐欲突的双目,悠然说道:“吴不破,当日我命你去往昆仑寻找神物碎片,你寻得此枚玉佩为何秘而不告?”
此时,吴不破的衣襟已经浸透汗水,连忙跪下磕头,头如捣蒜一般,连连求饶道:“主上明察!此物绝非有意隐瞒……属下一片忠心……”
还未等吴不破辩解完,阿芙阴冷刺耳的冷笑打断了吴不破,阿芙摇头道:“你对我隐瞒的不止这一件事情了,我已派人查明你的住处,除去你交予我的几枚神物碎片之外,你还私藏了数枚神物碎片,妄图借此暗自修炼!呵,吴不破!你以为你的伎俩能瞒过我?”
吴不破此时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脸上深深的褶皱不住颤抖着,突然一阵强光从阿芙手中落下,直直斩向吴不破。吴不破躲闪不及,顿时瘫软在地。
阿芙看着四周围观沉默的花妖树精以及数十葬云崖的弟子,厉声喝道:“心怀异心者,同此下场!你们先行退下!”
四周众妖跪地叩拜,大呼主上英明。
阿芙看着一侧正待离去的任飞,吩咐道:“任飞你留下!”
任飞猛然一怔,得令上前几步,跪身叩拜,极力克制住此时紧张的心境,努力不让阿芙发觉自己此时不住颤抖的双手,“主上有何吩咐?”
阿芙将手中刻有楚庭二字的玉佩交予任飞手中,吩咐道:“不论这何楚庭此番甄选是否会露面,你有此玉佩便多了一层胜算。”
任飞小心从阿芙手中接过玉佩,暗自长舒一口气,方才不过是虚惊一场。
“你也退下。”阿芙冷冷吩咐。
任飞如释重负,连忙躬身后退离开。
……
此时,这密林里,也只有阿芙、岳乔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吴不破三人。
阿芙又恢复了以往那般媚态,牵起岳乔手臂,柔声说道:“方才阿芙的样子是否吓到公子了?”
岳乔恬静而笑,摇头道:“若无凌厉手段,怎能让他们服帖忠心?”
阿芙掩口娇媚而笑,“我知道,任飞以往仗着我对他的宠爱,也多番得罪岳公子,今日一事,他也亲眼所见,日后必定不敢对岳公子不敬……阿芙还等着时机来到,岳公子能来葬云崖迎娶妾身。”
岳乔清澈的双眼静静望着阿芙,柔声问道:“不知阿芙姑娘希望定在何日?”
阿芙故作惋惜忧愁而叹,“阿芙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可是……”说到这里,阿芙欲言又止,转而妩媚而笑,“时机尚未成熟,还需等些时日。这些时日,阿芙自然会好好照料伯母,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岳乔抱拳谢过,“有劳阿芙姑娘。”
阿芙纤手,轻轻将岳乔搂住,脸颊紧贴在岳乔胸膛,听着此时岳乔的心跳不缓不急,气息平稳如昔。阿芙眼如媚丝,呵气如兰,小声嗔怨道:“难道鱼水之欢也要等到成婚之后么?”
岳乔轻抚阿芙冰冷如瀑的长发青丝,颔首望着身前娇美柔弱的阿芙,点头道:“岳某之前亦说过,露水情缘不过朝夕,只有明媒正娶方显诚意。阿芙姑娘又何必急于一时,往后自有长久。”
阿芙悦然而笑,“你的话,总是让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只怪我太心急,可惜有些事情也并非阿芙能做主,不过请岳公子放心,最多两月时间,阿芙便能嫁与你为妻了。”阿芙说到此处,侧面看着躺在地上只剩一息残气的吴不破,厌恶地蹙了蹙眉头,说道:“这吴不破便交给岳公子处置了,阿芙尚有要事在身,暂且告退。”阿芙精魅诡异的身影又逐渐消失于密林尽头。
岳乔环顾四周,此时葬云崖众人皆已离去,这里独留自己与吴不破。岳乔躬身半蹲,冷眼注视着吴不破不甘的眼睛,问道:“你是想问,我何时看出你的计谋?”
吴不破双唇发抖,死死地盯住岳乔。
岳乔原本英俊的面庞此时被厉色笼罩,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当日约我之时,我便起了疑心。更何况,我知晓阿芙关押我母亲的地方,以你的能力是决然进不去的,我让你为家母送信,你如此爽快答应,便是漏洞。而且你与我相谈之时,气息时常紊乱,而且在你让我写信之时,刻意回避我的眼神……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会如此?我也得多谢你,若非你将玉佩交出,我也不能于阿芙面前立此一功。”
吴不破听罢,突然放声大笑,鬼厉的笑声在这幽谧丛林里回荡,惊起一片夜寐的鸟雀和草窠中的鸣虫。吴不破此时已经力竭,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岳乔,我的确错看你了!哈,成王败寇,我死有余辜!但你认为你便赢了么?”
岳乔面色微微一沉,低声问道:“你是何意?”
吴不破艰难地喘息着,仿佛诅咒一般咬牙说道:“你自诩名门正派,如今的手段,与我相比又有何区别?”
岳乔厉声喝道:“与你这般人,勿须讲什么道义!”
吴不破点头道:“你不过自欺欺人罢了!你当日身中阿芙蓉之毒,始终无法彻底根除。这些日子又与我们混迹一处,早就是毒入骨髓!如今的岳乔,狠辣霸道不择手段!呵呵,总有一日,你会变得如我一样,不知到时候,你回想今日,会有何种感受?”
“你!”岳乔内心怒火焚烧,手中长剑出鞘,径直刺透吴不破的胸口。
吴不破眉头微蹙,却还是笑着,用尽最后力气,说道:“一剑透心,果然狠辣决绝……岳乔,你要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呵呵呵呵……我现在能很清楚的看见你内心的黑暗还有恐惧……哈哈哈哈……”吴不破大笑几声,身上的剑伤鲜血迸射,溅满岳乔衣襟,吴不破虽死,但眼中的嘲讽和嘴角的狞笑依然凝固在他逐渐冰冷的面颊之上。
岳乔猛然醒悟,握剑的右手突然松开,惊恐地望着已经断气的吴不破,内心的恐惧黑暗像是随时都能把自己全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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