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龟老母怜惜的看着跪地哭求的周幼薇,连连摇头轻声叹道:“早就看出你情执过深,他既然已经将你送回,你又何必再跟着他?那人我见过了,你们两人并无缘分,你还是放弃吧!”
周幼薇抬起头看着白龟老母苍老痛心的面孔,泣声说道:“师父,当日测字之时,您曾言,道是无晴还有晴……徒儿也曾为自己算过一卦……”
白龟老母冷冷哂笑,带着几分自嘲,“当日不过顺着你的心思说了一句,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有这师徒之缘。你学艺才多长时间?这卦象算术,十之有八也是不灵验的。若不信,为师今日便为你再算上一挂!”说罢,白龟老母取出签筒,掷于地上,一根赤色红签蹦出,跃到周幼薇的面前。
周幼薇拾起红签,细细读起其上爻辞,愕然一惊:“太白捞月……”
白龟老母微微仰面,轻声念道:“蜃楼海市幻无边。万丈擎空接上天。或被狂风忽吹散,有时仍聚结青烟。”
周幼薇轻轻叩首,将红签放于身侧,“师父,徒儿不孝,即便这是镜花水月也无怨无悔。”
“哼!无怨无悔么?”白龟老母轻声叹息,“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执迷情字而不得超悟,真是苦海难渡啊!你我虽有师徒之缘,为师却也不能帮你。你好自为之吧!若是看破了,便回画卦台,师父一直都在这里。”
周幼薇惊异地看着白龟老母忧伤的双眼,“师父?”
白龟老母慈霭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铃铛,递给周幼薇,“放心,为师好不容易才寻到你这样有天分的徒儿,这情关难过,你也只有经历了,才能真正安心道学。这只铃铛能召唤地灵,你能凭此土遁。此法虽不必御剑术瞬息千里,但也是我们画卦台的一项绝技。所谓关心则乱,医者不能自医,皆因私心作祟……幼薇,为师如今也不能为你占卜以后的凶吉祸福,你莫要自作迷障而不得出。”
“徒儿谢师父叮咛。”周幼薇再三叩首拜别,离去之后,这画卦台之上,只留白龟老母一人垂首叹息。
……
酆都城内,静谧如昔。几片随风飘落的翠叶落在草丛中酣睡的李冬梅的额间,李冬梅撩开这几片翠叶,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身前羽兰明媚的笑靥。
李冬梅伸了个懒腰,憨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羽兰在一边坐下,点头道:“前些日子你让我替你寻的那个叫周长华的人,有下落了。”
“哦?”李冬梅一下来了精神,关切问道:“还是你的人脉广,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羽兰点点头,笑道:“并非人脉广,只是这里灵力充沛,修行的妖类也不在少数,我托几个朋友去打听,果然有了下落,他在九龙坡。”
“九龙坡?那也不远,早该猜到了,那小子也不通御剑腾云,肯定跑不远。”李冬梅抱拳笑道:“多谢!”
“不必言谢,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羽兰抿嘴淡淡一笑。
李冬梅此时已经会意,叹道:“哎,知道你的心思,还想着蜀山上的韩秋呢?不过他最近恐怕不得空,少有下山的机会。”
羽兰将一方微澜海水八宝奔兔的包袱布取出,递予李冬梅面前,“劳烦李姐姐将这交给韩秋。”
李冬梅故作难色地侧过头,打量着羽兰,问道:“这次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呢?上次你托何姑娘将一枚玉坠交给韩秋,这次要不就实话实说,说你对他牵肠挂肚望能相见?”
羽兰被李冬梅的抢白弄得面颊通红,连忙低下头来,支支吾吾地分辨道:“姐姐又取笑了!你别告诉他是我送的不就行了?”
“不说是你?难道说是我绣的?哈哈!”李冬梅捧腹大笑不停。
羽兰连忙将包袱布收回,摇头嗔怪道:“姐姐不愿帮忙就算了。”
“别生气!”李冬梅强忍住笑,说道:“你还是亲自把这给韩秋吧,这绣得怪好看的,若是韩小道长不肯收下,你就送给我吧?待会我就上蜀山,让韩秋陪我一同去九龙坡寻周长华,你也一同去,如何?”
李冬梅的话,正中羽兰的心意。
李冬梅一跃跳起,向山上跑去,一溜烟就没了踪影。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看见李冬梅与韩秋二人的声音。羽兰心中窃喜,引颈而望,眼中满是期待。
羽兰将那方布帕递给韩秋,说道:“我学着绣的,绣得不好,莫要见笑。”
韩秋迟疑片刻,眼神里有些惊讶,凝望着羽兰满是眷恋的目光,“姑娘,这……无功不受禄,在下不敢当。”
羽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头道:“你们蜀山一直庇护我们甘露境中的妖类,这是我们妖类真心报恩,你若不收下,便是辜负了我们的心意了。”
李冬梅在一侧打哈哈道:“人家姑娘给你的,让你收下便收下,这么婆婆妈妈作甚?”
韩秋迟疑片刻,才从羽兰手中接过这方布帕,抱拳致谢,“庇护蜀中生灵,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姑娘几次三番相赠,在下愧不敢当。下次,莫要再费心。”
羽兰点点头,问道:“听闻你的师父朱克前几日也失踪了,现在可有下落?”
韩秋愁眉不展,摇头道:“掌门与几位师伯似乎心中已有答案,也不再命弟子四处查探。但我还是担心师父会不会出事……”
羽兰轻松地笑了笑,“此事你担心也无用,聚魂湖附近的封印被解开,究竟是何人所为,我想你也早猜到了吧!”
“师父绝不会背叛蜀山!”韩秋此刻变得格外严肃,厉声说道。
羽兰笑了笑,“好了,我不该说这些。只是看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要宽慰,却还是适得其反。”
李冬梅看着眼前两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事,这事情也不归我们操心。还是尽快寻到周长华,原本是风律要同我一起去的,我央求了好久,才将韩小哥骗下来,你们两个也不用因为这个而不快吧?嘿嘿!”
……
九龙坡,这里虽离酆都也不远,却略显荒凉寂寥。山间的三四户草阁石屋四散点缀,但这深村里,却也有一张酒幌迎风招摇。
周长华斜靠在二层临树的围栏侧,这几日几夜都将自己埋在醉里,一副不修边幅落拓散漫的样子,下巴处的须根略显铁青,满面的醉意愁态,全然没有当日温文尔雅爽朗清雅的富家公子的模样。
酒家的女儿凤儿看着二楼这个奇怪的公子,心中满是疑问,这么俊俏文雅的一个公子,为何在这个山村小店里终日买醉,也不见他归宿,夜晚也留宿在这阁楼之上。
凤儿从楼下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周长华的身侧,低声唤道:“这位公子……公子……”
周长华仍在宿醉之中,意识并不清醒,微微睁开眼,默默糊糊看着眼前的凤儿,低声唤道:“月棠……”说罢,又埋头睡去。
凤儿无可奈何叹道,“果然是为情所困,这又何必呢?”说罢,将随身携带的丝巾浸入水中,轻轻沥干水分,为周长华擦拭着脸上的污渍。
店家李三走上楼来,看见这一幕颇有些不悦,斥责道:“凤儿,你一个姑娘家,岂能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凤儿被父亲的斥责吓了一跳,将手帕收回身后,垂首低声道:“爹,我也是看这公子有些可怜。”
“那也不需你这般殷勤!他有没有对你怎样?”李三连忙将女儿拽过来,看着仍然在醉中的周长华,心中想到:他这几天出手也阔绰,看来倒是个家世背景不错的。等他醒了,便问问,对凤儿有没有意,凤儿年岁也不小,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凤儿倒是很中意这小子,若是能嫁一个好人家,倒也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酒……我要喝酒……”周长华喃喃念道。
凤儿叹道:“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忘了这黄汤。”
李三拍了拍周长华的肩膀,问道:“你小子,快醒醒,刚才占了我女儿的便宜,别在这里装蒜!”
凤儿被这番话吓得不轻,“爹!你说什么呢!”
李三狡黠一笑,对凤儿眨了眨眼,“若是这小子人品不错,不是始乱终弃,他若肯娶你,我便应了这门亲事。若他就是个浪荡轻薄的子弟,不肯认账,好在你也没有吃亏,对吧?”
凤儿被揭露心事,顿时羞迫不已,“爹,你误会了!”
“呵,这知女莫若父,你娘死后,我一直带着你,少见你对谁还能有这份心思。如今你也十六了,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说到此处,李三一巴掌拍在周长华的面颊上,大声喝道:“你这狂徒,方才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李三的这一巴掌可不轻,周长华吃疼,酒意已散了大半,蓦然抬头看着眼前李三怒不可遏的脸,惊异的问道:“店家……这,所为何事?”
“何事?”李三冷冷一笑,面色沉了下来,“你这小子,趁着酒意就对我女儿不轨!如今错已酿成,你该怎么办!”
周长华愕然望着李三身后的凤儿###窘迫的模样,问道:“姑娘,方才发生了何事?”
凤儿才要说话,却被李三眼神遏止。
周长华从身侧取出鱼肠剑,递与李三面前。
“你想如何?”李三惊讶的看着周长华。
周长华跪身,将剑祭出,“若是在下做出了对不住姑娘的事情,愿意以死谢罪!”
“你!”凤儿连忙将周长华挡住,想要强夺他手中的剑,“你这傻子,我爹是逗你的,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李三一把将周长华手中的鱼肠夺下,叹道:“幸而什么都没有,若是真有什么,你这样以死谢罪,又有何用?”
周长华的酒意此时已褪去许多,周长华双目无神,心中仍然挂念着月棠。
李三将鱼肠剑放在手中端详许久,又放在周长华的身侧,点头道:“看你的酒意也醒了,这剑还给你,若是再做傻事,我可就不救你了。”说罢,李三长叹一声,从一侧楼梯步下楼去。
凤儿双目噙泪看着周长华,柔道:“对不起,公子,方才并非有意要戏弄。”
周长华摇头叹道:“无妨,幸而未辱姑娘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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