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内,几条小石巷的交叉口,羽兰在这里搭了一个简陋的粥棚,支着一只红泥小炉,烹着素粥。
酆都清幽诡静,路上行人寥寥,粥棚里更是空无一人。不过羽兰丝毫未放在心上,双目中尽是期待地望着巷口,希望能再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说你这叫自作多情……”青琅玕躲在红泥小炉的一侧,故作几分惋惜的看着羽兰,“那个小道士能知道你的苦心么?”
“去!去!”羽兰颇带愠怒,挥了挥手中的扇子,红泥火炉中的一缕火光迸射到青琅玕的身上。
青琅玕低声唤道:“不过好心提心你,竟然用阴火烧我。你在这里苦苦等着,能见到他又如何?见到了也是枉然……”
羽兰将路边的青琅玕拾起,握在手中,“你自己不好好在甘露境里呆着,跑出来作甚?让人烦心,还是把你送回去好!”
“羽兰姑娘……别……人家还不是担心你吗?我们都是妖,那个小道士就算不抓我们,也不会与我们太亲近。”
“闭嘴!”羽兰显然被这聒噪的青琅玕弄得有些烦心,因为青琅玕的话,正好刺中了羽兰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货郎的叫卖声又想起,拨浪鼓清脆的声音由远而近,回荡在这石巷之间。韩秋此时身着粗布衣裳, 一副市井货郎的模样,缓步穿行在这阡陌石巷之间。
“欸!小道士……”青琅玕一脸惊讶的模样,看着那走来的货郎,“往日来这里卖货的不是他啊……今天怎么就被派了下来?”
羽兰吃惊地望着走近的韩秋,伫在原地呆呆痴望着。
街坊两侧的女子听见货郎叫卖的声音,纷纷下楼来,看见这个货郎的模样甚为眼生。 一女子随手拿起几只精致的盒子,掩口一笑,侧过头问道:“那个姓秦货郎没来?”
韩秋将货担放下,顺手牵过汗巾擦了擦脸,歉意笑道:“大哥出门采办货物,今天由我来代他。”
“也无妨,那位姓秦的俏郎君没来,不过来了个俊俏的小哥,也没让你白等啊!”又一女子调侃笑道。
“这小哥俊俏是俊俏,可惜小了些,再长几岁才好!”众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笑声不断,让一侧的韩秋有些尴尬。这里民风淳朴,女子也不似中原那边那么拘谨,对于男子的欣赏,倒是从不掩饰,颇有几分“魏晋之风”,往日里若是秦云羡挑担子来卖货,那些女子颇有几分掷果盈车的架势。好在秦云羡处变不惊,对于这些女子的调侃也都不放在心上,不过这样,倒更让这里的女孩子牵肠挂肚的。但这番架势韩秋却未见过,往日里下蜀山,都是道士模样的装扮,酆都境界的民众对于蜀山玄门之人是颇为敬重,也不会如今天这般调侃。可怜的韩秋没有见过这般强悍的女子,不由尴尬侧过头,躲开那些女子打量的目光,心中不住地犯嘀咕:掌门为何让我来这里卖货,这里的女子好生难缠……
羽兰听见那些女子的调侃,不由怨怒,连忙将青琅玕扔到一侧,快步向韩秋处走去。青琅玕被这一摔摔得不轻,连连喊疼道:“我陪了你那么多年,现在一看到那小子,你就这么对我!果然是重色轻友的!可恶……枉我一直这么关心你……”
羽兰快拨开那些嬉笑调侃的女人,挡在韩秋身前,问道:“这位小哥,你的货物我都要了,把货担挑到我屋子里吧!”
韩秋惊讶的看着羽兰,听闻此言,如释重负般,连连说好,挑起担子随羽兰走去。
一侧的女子失望的看着,叹道:“那个新来的卖粥的姑娘原来是个有钱的主,这样和小哥套近乎,倒是个好办法!”说罢几人又不禁大笑起来。
韩秋随羽兰穿过粥棚后的布帘,突然感觉脚底一轻,缓缓飘落入一处繁花堆砌的迷离境界。身侧一口枯井旁立了一块小石碑,其上写了“甘露境”三字。
韩秋疑惑的看着羽兰,将肩上货担放下,不解问道:“兰姑娘,这里是何处?”
羽兰拍了手,略带几分调皮的笑意,侧过头问道:“这里是妖类所居的甘露境,在酆都一侧辟出的境界,漂亮吧?要不是为了给你解围,才不会把你带来呢!”
韩秋淡淡一笑,抱拳道:“多谢兰姑娘,以前来酆都的时候,也未见过那般架势……不知往日里掌门是如何应付的。”
羽兰听闻此言,不由抚掌大笑:“你还未见过世面,那些女人都如狼似虎的,远比我们这些妖类吓人多了吧?”
“兰姑娘莫要调侃……”韩秋有几分害羞地低头,尴尬地笑了笑,“往日下山掌门时常亲自来这里兜售货物,有时候会遣梁师姐下山……但今日不知为何让我下山,方才的场景,还真有些应付不来。”
羽兰靠在井旁的一棵椿树坐下,拍了拍地面上一块光滑的石面,示意韩秋也坐下。韩秋会意,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坐在羽兰身侧。
“那个玉坠你还带这么?”羽兰满眼期待地看着韩秋,“不会被你给卖了吧?”
韩秋被这番询问弄得有些无所适从,摆手道:“姑娘说笑,那玉坠在下一直随身带着呢!”说罢,连忙从怀里取出,托在掌心中递于羽兰面前。
羽兰掩口垂首笑道:“那就好好收着,这玉坠是昆山白玉雕琢的,能助你修炼。”
韩秋连忙掩饰自己面容的窘迫,故意侧过头看着井旁丛生的几株茉莉,“这既然是朋友所赠,在下怎会随意处置。我自有上山修行,除了师门兄弟,在山下也少有朋友……”
羽兰捂嘴笑道:“你几岁上山的?”
韩秋抬起头,看着甘露境上空那飘散的几缕云朵,眼神有几分怅然,“那年家乡有妖物作祟,掌门和师父赶来的时候救下了我,可是父母家人都已罹难,掌门便将我带回蜀山抚养教授。”
羽兰眉间微蹙,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问道:“你家人被妖类所害,你憎恨妖类么?”
韩秋摇了摇头,轻叹道:“掌门教过我,人分善恶,妖亦分善恶,不能一概而论……以前我是偏激,后来随掌门和师父下山几次,也见过无情人也见过善良妖,就明白了。”
羽兰释然一笑,望着韩秋的侧脸,“如此,你也愿意做我的朋友,并不介意我的身份?”
“当然……那日在莫干山,幸得兰姑娘出手相助……”韩秋转过头,望见羽兰痴迷的眼睛,内心猛然一怔,瞬间双颊滚烫,连忙又转过头去。
羽兰察觉到韩秋的尴尬,也知方才自己的失态,微微侧过脸,假意欣赏着身边丛生的含笑,悠然道:“你的功力不弱,加上那日蜀山几位高人都在,我去也帮不了什么……哦,对了,这几日我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正巧告诉你。”
“何事?”
“前几日,见到有几个颇有修为之人来到酆都,也不知他们的目的。你们还是小心为上吧!”羽兰颇有些忧心。
“嗯,多谢姑娘提醒,秦掌门这几日也命蜀山弟子加强巡视。”韩秋将玉坠收回怀中,点头说道。
羽兰看着井旁的那担货物,调皮笑道:“既然说,这货物我都要了,还得麻烦韩小弟开个价吧!”
“若是你喜欢什么,我挑几样送你便是……”韩秋惊讶地看着羽兰,“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助人抑制酆都所溢出的阴寒之气,兰姑娘是用不上的。”
羽兰掩口笑道:“我倒忘了这些,不过既然我当着那么多人说要买下了,如此又怎好食言?你卖与我,我再卖出去便是……如何?”
韩秋会心笑道:“如此,也只好这样。姑娘便代替我将这货物买出,我将货物留给你吧!兰姑娘你也不用给钱。”
羽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你们玄门中人丝毫未将钱财放在心上,这货物得卖给那些酆都城中之人,以助他们抵御邪气对吧?要不这样,我正巧在酆都搭了个粥棚,以后凡是来我这喝粥的人,我都送上一件,送完为止?如何?”
“有劳姑娘费心。”韩秋抱拳道谢。
“何必这么客气?你有空便下山吧,我常在那里。顺便帮你们看看,有无行踪诡异之人出入。”羽兰站起身,从货担里挑了一只精巧的香囊,看着其上的绞针海水绣文,问道:“这是谁的手艺?”
韩秋随同站起身,点头道:“货担里的香囊和璎珞都是门中几位师姐平日里制的,里面的草药符纸,我也随几位师姐配制过。兰姑娘手上的那只,看手艺,应该是梁师姐绣制的。”
“梁师姐?那位梁菁菁姑娘?”羽兰恍然大悟,
韩秋有些吃惊,浅笑问道:“兰姑娘识得梁师姐?”
羽兰点头恬然笑道:“以前也见她扮成货郎下过山,还与我闲聊过几次。这姑娘人生得秀气,手也巧,下次见到她,想跟她学学这针黹女红,我那些用法术变出来的东西虽然精巧,却失去了一番情致,总觉不足。”
“梁师姐人很好,自然不会拒绝的。”
“这些时日也未见梁姑娘下山,可是也有别的事情?”羽兰将海水纹的香囊放下,随口问了问。
韩秋点头道:“两位久在人间游历修行的师伯前些时间回了蜀山,师姐平日里都随二位师伯在法地阁整理书卷。”
“两位师伯?”羽兰听闻此话,心中也猜中了七八分,当日蜀山遭难,所剩之人寥寥,远游在外的两位师伯,想来便是岳岚与赵若兰无疑了,想到此处,羽兰连忙问道:“是不是有一位姓赵的女子?”
“正是……兰姑娘识得?”韩秋颇为惊讶地看着羽兰。
羽兰摇了摇头,笑道:“你的师父是朱克道长,能让你称呼师伯的人也不多,我在酆都数年,也听闻过一些蜀山的故事。这位赵若兰姑娘随蜀山的前任掌门岳岚云游四海,真是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话说,韩小弟并非蜀山掌门的入室弟子,门派中也不限制婚配嫁娶,你可有心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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