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祭祀封禅事毕,皇帝白曦及中书令江城诸人已回到京城。
江城风尘仆仆回到府上,还不急休憩,便询问府上诸人,“近些日子,少爷可好?”
“好……。”身侧人立刻回复道。
江城察觉到几人神色慌张言辞闪烁,面色一沉立刻喝问道:“少爷如今在何处?”
几位仆从吓得魂不附体,立刻跪下磕头道:“老爷,小的们一直在找……暂时还没有少爷的消息……”
“什么!?”江城被几人的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瞬间瘫软在地上,由身侧仆从搀扶起来。江城双手不住颤抖,指着地上跪着磕头的几人,颤抖的声音问道:“少爷到底去了哪里?你们都没个信吗?!莫不是又背着我跑出去胡来!还不如实招来!”
几人如捣蒜般磕头,“少爷前几日都好好的,可是……四日前突然没了消息……小的也不知怎么了……”
“还不赶快去查!若是少爷有什么差池,我定饶不过你们!”江城将手杖重重的杵在地上。
“江大人不必为难他们!”沐谦头戴黑色幕黎,已翩然来至一侧,四周人方才竟然都毫无察觉。
江城眉头一动,挥手示意四周仆从退下,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人如释重负般连忙起身跑出门外。
江城转过身蹙眉看着沐谦,点头道:“沐道长,庆儿如今在何处?”
沐谦一扬手,从袖中飞出一个黑影瞬间变大颓然重重跌落在地面之上,此人正是王庆。此时王庆,面容紫黑虚弱,气若游丝,眯着双眼看着江城,语气恳求,竭力喊道:“舅舅……”
江城浑身不住抖动,连忙跪下想要扶起虚弱不堪的王庆,顿时老泪纵横:“沐谦!上次之事老夫以严惩庆儿,你为何还是咄咄相逼!莫要欺人太甚!”
沐谦从怀中取出一小叠符纸,扔在一侧木案之上,“王庆以此物害人,奸###女……实在罪不可恕!”
“这又是何物?莫不是你栽赃嫁祸!庆儿即便贪玩,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江城以指直指沐谦,手指不住颤抖。
沐谦撩起幕黎黑色帘幕,冷眼注视着地上仍然瑟瑟发抖的王庆,“王庆,你自己说!”
王庆被沐谦冷若寒刺的双眸刺中,立刻低头避开沐谦的目光,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庆儿,莫怕!若是有人冤枉了你,我定不会饶了他!”江城看着王庆身上的红肿淤青,冷冷说道。
沐谦手中握剑,双手环抱,冷冷说道:“江大人,若非敬重于你,他早该死在我的剑下。大人如此偏袒,无怪乎将这人纵容至此!那几位幸存的女子还有受害者的亲属倒可以和这位王大公子当面对质!”
“舅舅,我冤枉啊!这符纸都是蔡义给我的,孩儿不过一时贪玩……”王庆咧嘴哭了起来,由于气息不稳而不住地喘息着。
“什么!?”江城听闻王庆已经认了罪行,突然间颓然瘫软在地上,老迈的面容上皱纹深布,脸颊的皮肉不住地抖动。
沐谦侧过半步,冷眼注视着地上瘫软的二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贪玩?便可奸污良家女子,逼死丝丽之后,继而又玷污数人?!如此,自然当诛!”沐谦手中昆吾长剑已出鞘,寒光直逼王庆。
王庆被吓得魂不附体,立刻躲在江城身后,声嘶力竭地哭喊道:“舅舅救我!”
江城回过神,立刻挡在王庆身前,“王庆有罪我自当将他交予府衙法办!沐道长你于我府上杀人,亦是犯了王法!”
沐谦神色从容冷峻,缓步向二人走去,冷冷说道:“定风门所杀之人皆是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徒。江大人事到如今仍想庇护王庆,京中的府衙何尝是能办事的?与那律条一样不过一个冠冕堂皇的摆设!”
“你!敢藐视王法!”
“江大人纵子行凶事后庇护,难道不是藐视王法!”沐谦身影转动,只见一道寒光射下,还未等江城反应过来,身后王庆的头颅便已被砍下,瞬间鲜血迸射,溅满墙壁。
“庆儿!”江城被眼前一幕怔得面色煞白,险些昏死过去。
沐谦俯###,点住江城的几处穴道,让他不至于气血攻心,从怀中取出一粒压惊的丹药强送与江城服下。沐谦将王庆的头颅包裹在一布包内,收起桌上的符纸,看着瘫软在地口不能言不住发抖的江城,冷冷说道:“江大人,沐某人敬重你为两朝重臣,亦是颇得民心……但王庆着实罪无可恕,今日于江大人面前,已将此中缘由说明,大人若是贤明,自然会想通!莫要再为此等孽障耗费了心神!方才的那粒药丸,能护住你的心脉气血,让你不至于悲伤过度。至于王庆的头颅,我需拿它去祭拜那几位被王庆害死的女子!过几日便将王庆头颅送回,也算还王庆一个全尸。”
……
城外二十里的树林中,一处荒凉的土丘上,一座新建的墓冢上的新土仍然带着潮湿的水气。沐谦将王庆的头颅拜在墓冢之前,神色忧思地看着墓碑之上的刻字,这里所葬的女子,本有着大好年华,却如此断送了……为了安全起见,沐谦已让这女子的家人迁往别处,江城若是不肯罢休,自然有自己顶上,断不能再让无辜之人受害。
突然,沐谦听见身后有人的脚步声,转过头发现,来者正是莺莺。
莺莺一身粗缟素衣,手中的篮子里还放着些许香烛黄纸。
沐谦有些疑惑,看着莺莺问道:“莺莺姑娘,你应该是与贺家人离开了,为何又返回?江城往日行事尚且算得上磊落,但不知此番事情之后,会不会迁怒于你们,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莺莺神色忧愁,点头道:“大侠放心,贺姑娘的家眷都已离去,是我执意回来。”
“莫要称我大侠,在下担不起。若非沐某一再姑息,贺姑娘也不会如此年轻便断送了性命……我本来,可以救更多的人。”说到此处,沐谦缓缓低头沉思。
“大侠原来姓沐……听贺家人说,沐公子曾许诺要带王庆的人头来贺姑娘墓前拜祭。”莺莺将手中的篮子放下,蹲在墓前点上香烛,“我虽为胡人,也是懂些汉地的礼仪……贺姑娘与姐姐一样横遭不测,我自是应该来这里拜祭。姐姐的骨灰,已由姐妹们收葬了,但这位贺姑娘从此一人孤身在这里,家人也难得回来探望……岂不是会很孤单?更何况,我猜到在这里才能等到沐公子。”
“为何要等我?”沐谦语气冰冷。
莺莺半蹲在地上点燃一叠黄纸,缓缓抬起头,透过幕黎黑帘缝隙,看见了沐谦清冷若水但又不失温存的双目,“沐公子曾说过,定风门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是沐公子此次杀王庆并未收取我与贺家的分毫……沐公子曾言,若是我将自己当做这报酬,远比金银更能让人动心……”
沐谦冷冷一笑,摇头叹道:“不过玩笑之话,姑娘不需要放在心上。京城中暂且不太平,你还是去往别处躲避吧!”
莺莺站起身,轻轻掸落身上沾染的泥土,秀美的双目却透着异样的坚毅,“沐公子为我们得罪了中书令,难道不需要随我们一同去避避风头么?”
沐谦豁然一笑,仰面道:“我并不需惧怕江城。”
莺莺点头道:“我也不怕,沐公子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你的酬劳。”
沐谦提起王庆头颅,转身向坡下走去,语气冷淡,“不必。”
莺莺连忙快步追上,问道:“沐公子是嫌弃我非完璧之身,还是介意我是胡女的身份?”
沐谦停下脚步,透过幕黎黑色布帘的缝隙看见莺莺噙泪的双目,摇头轻叹道:“姑娘多心。在下并非轻薄之人,当日戏言并非有意相戏,而且对姑娘身份也从未有偏见。只是姑娘为报仇而将自己献出,此举着实太过鲁莽。我为江湖中人,诸事身不由己,你我本来就是殊途。你本可以再过安稳生活,勿须再卷到这江湖恩怨之中。”说罢,继续向林外走去。
“我不介意能不能过安稳生活,沐公子当日既然已经说过,莺莺便当真了,为奴为婢亦要报答沐公子的大恩。”莺莺语气恳切,想要追上沐谦的脚步,却发现已被远远甩下。
沐谦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于密林之中,莺莺追赶不上,被###的树根绊倒,胳膊和腿上皆被蹭破皮肉,渗出血来。莺莺茫然惆怅地望着沐谦消失的方向,又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间石屋小院。
莺莺辗转来到西郊的那处绿荫掩映中的僻静院落,这里早已无人,屋内的桌凳上蒙上厚厚一层灰。
定风门的人总是毫无定所如飞鸿般不留痕迹,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来到这里……但这里曾是沐公子呆过的地方,自己一直在这里等,或许还有再见的机会。莺莺虽然未见过沐谦的面容,但早已将所有痴心都付与了这位神秘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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