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含水殿内,在一丛草木掩映僻静院落,林秀娘将新撷的几只白莲放于白瓷瓶中,垂首供奉,神色哀婉伤痛。
“难得你对琼章的衷心……”黑夜间,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夜晚带着荧光的微露雾气逐渐凝结成一女子鬼魅的身形。
林秀娘抬头看着眼前之人,迟疑片刻,“你是……圣使……圣使驾到,属下礼数有失,还望恕罪。”
圣使的身影微微颔首,看着林秀娘道:“琼章也算是死于公孙夏之手,你可是对公孙夏心存怨怼?”
“奴婢不敢……”林秀娘缓缓低下头,低声道:“奴婢十几年前便与琼章相识,心知她若非为情所困,断然不会变得如此任性妄为…今夜私自祭拜,还望圣使恕罪!”林秀娘伏地叩首。
薄雾凝结的身影在月光下微显月白天青之色,黑水门中除却师尊,恐怕没有人见过这位圣使的真容,如此神秘莫测,让人不禁遐想猜测,此女子到底为何人?
这薄雾身影摇头轻叹,带着几分嘲讽,却又似赞赏般叹道:“琼章如此妄为,师尊定然也容不下她……如此弃子,不值同情,否则还会累及自身,你懂么?”
“奴婢知错!”林秀娘垂首道。
“本使来至中原之事,莫要透露,否则教规处置!今日来此,亦是有要事传达。”
林秀娘叩首道:“请圣使吩咐!”
“这皇帝白曦进来可听话?”薄雾魅影转目眺望着不远处的紫宸殿。紫宸殿依旧歌舞升平,丝竹乐舞声袅袅不断。
林秀娘点头恭敬答道:“启禀圣使,白曦沉迷歌舞,平日里除却与周雪倩饮酒赏乐,便无其他。”
薄雾魅影冷笑一声,摇头道:“果真如此?看来我是高看于你!白曦私自结识江湖修道术士,暗自搜罗各处能人,这么大的动静,你竟然不知晓?!”
林秀娘脸色大骇,低头求饶道:“圣使恕罪!奴婢愚钝,竟然被这竖子瞒过!”
“那位周雪倩如今晋封为贤妃,当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只可惜,你并不能借用此女子的身体附魂。”
林秀娘点头道:“若是以借尸还魂之术控制周雪倩,恐怕会让那白曦反心更胜,倒不如留着这女子。奴婢已安排耳目于周雪倩身侧,今日多谢圣使提醒,奴婢定然多加留意。”
“如此……便好!莫要如那琼章一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薄雾凝结的身影逐渐消散,低声嘱咐道:“本使现身之事,不得与他人提及!”
“奴婢谨遵圣使之命!”林秀娘叩首恭送。
……
云麾将军府上,海棠苑中传来悠远笛音,飘送到沈素素所居的阁楼之上,沈素素手托脸腮眉头不展,若有所思地望着海棠苑的方向。
“夫人,夜深了……”丫鬟喜鹊走到沈素素身侧,低声劝道,眼中尽是疼惜,“今夜,听着笛音,想必是又要吹上一宿了。夫人还要等么?”
沈素素轻轻阖上双目,摇头叹道:“你退下吧!我喜欢听他的笛声。”
喜鹊低头叹道:“夫人,为何不去那海棠苑陪伴大人?让大人明白夫人的心意?”
沈素素低头苦笑一声道:“他不喜别人打扰他清净,我明知故犯,岂不是更让他烦心?若是他想找人解闷,自然也不会一个人在那海棠苑中吹笛到天明了。”
喜鹊皱了皱眉头,拜身退下,走下阁楼。喜鹊回望阁楼上微亮摇曳的灯火,心中万分疼惜,望着海棠苑的方向,不由皱眉,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不能为夫人分忧,岂不是枉对夫人对我这么好了?既然夫人不想打扰大人,那我应该去那海棠苑中将夫人对大人的心意如实告知,想来大人也非薄情之人,肯定会感动的吧?”想到此处,喜鹊会意一笑,快步走出内院,向笛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喜鹊虽然知道公孙大人在府中营造海棠苑,但并不许仆从进入,自己也不知这海棠苑的入口。云麾将军府,喜鹊是再熟悉不过,却始终不见通往海棠苑的通路。笛音是从东边传来,但这里除却几丛荼蘼之外,却也不见其它路,不由在荼蘼花架下徘徊焦虑。
“这么晚,还在此间徘徊?”一陌生男子的声音划破了喜鹊的心绪。
喜鹊蓦然转身,看见楚箫略带笑意向自己走来,喜鹊微微一怔,问道:“奴婢是侧夫人身侧丫鬟喜鹊,是来此处寻公孙大人。这位公子应是大人府上贵客,不知该如何称呼?”
楚箫嘴角微微扬起,略带笑意,眯着眼打量着眼前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的喜鹊,笑道:“喜鹊?很有趣的名字。我姓楚,单字一个箫。你来此间寻公孙大人又是何事?公孙大人吹笛之时,最不喜旁人打搅。”楚箫微微侧过头,仔细听着从空中飘来忽近忽远若即若离的苍凉笛声。
喜鹊缓缓低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许久。
楚箫笑道:“若是不便言及,那倒算了!我猜啊,定然是这公孙大人让这位侧夫人独守空房,侧夫人让你过来寻人的?”
“不……不是的!”喜鹊连忙抬头摆手道:“侧夫人不让打搅大人的……是奴婢自作主张。”
楚箫不禁抬了抬眉毛,略带无可奈何的神情,轻声叹曰:“公孙大人如此辜负佳期,倒让我这外人都不免唏嘘。”说罢,楚箫坐在一侧荼蘼花架之下,将手中洞箫置于唇边,缓缓吹奏,其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凄凉悠远,让一侧伫立静听的喜鹊心头微微一蹙不觉流下泪来……
楚箫察觉到身侧喜鹊低声的啜泣,不由厌恶蹙眉,停下箫声,将洞箫放于一侧,转头略带嫌恶地说道:“为何哭泣?”
喜鹊连忙擦拭眼角泪水,抿嘴低声道:“奴婢扰了公子雅兴了,还望见谅。”
楚箫略略摆手,叹道:“你们这些人,总是伤春悲秋的……箫声也不过箫声,哪有那么多感情在其中?不过随心而至。”
喜鹊微微摇头,若有所思般说道:“请恕奴婢多言,楚公子此言差矣……若非心中伤痛,又怎能流露于乐声之中?想来楚公子也是有心事之人……奴婢听闻箫声的哀伤,触动自心,不觉下泪。”
楚箫不屑扬了扬嘴角,侧目看着喜鹊,“这番便是你的体悟?”
喜鹊摇了摇头,笑道:“奴婢愚钝,之前对乐声并无所感……后来时常陪着侧夫人整夜听着公孙大人的笛音。之前那番话,也是侧夫人告知……奴婢如今才有所悟,侧夫人是公孙大人的知心人,但是他们却如此隔阂,奴婢于心不忍……”
楚箫眉头微敛,举目望月,似有几分叹息的神色。微微出神片刻后,楚箫转过头,看着喜鹊,低声道:“今夜难得与你聊及这些,可愿意听我一夜箫声?”
喜鹊微微点头,抿嘴浅笑,“楚公子若不嫌弃,奴婢荣幸之至。”
楚箫苦笑般摇了摇头,阖目将箫置于唇边,指腹轻按,缓缓清吹。
……
蜀山的夜晚,虫鸣山风,清光泻地。
何月棠无甚睡意,坐在一棵斜生于岩壁一侧的枞树之上,发呆地看着远方夜色中迷离的远山。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江山游已遍,却回烟棹上高唐。
何月棠眉头微敛,轻声念着这阙梦###现的诗句,心间似有万般纠葛,却也说不清道不明……白日里干将莫邪的那番话,如劲风般吹乱原本沉静无波的内心,脑海中不住的回想当时秦云羡挡在自己身前的情景,还有他的眼神……何月棠想到此处,心头蓦然一疼,险些跌下树去,幸而反应灵敏,抓住了一侧树干又稳稳坐上。
“还不睡?”桃林仙从一侧跃上树来,靠坐在何月棠身侧,抿嘴笑道:“有心事呢?”
何月棠微微缓过神来,从绣囊中取出鱼肠剑的断剑,问道:“干将为古之名匠,他说炎洲或许有修复此鱼肠剑的办法,恐怕并非无由。”
“对此剑,你比我更加上心呢!”桃林仙叹道:“此剑的主人,便是江都周家的周三公子周俊,也就是周长华与周幼薇的三叔。”
何月棠有些诧异,悠然一笑,叹曰:“竟不料还有这番因缘?当日听长华说过,他家中有一位长辈仰慕仙神之道曾经出海寻仙,想来便是此人了……”
桃林仙微微垂首,不住荡着双脚,低声叹道:“正是。可惜,如今回想,还是不免惋惜痛心。”
何月棠笑道:“如今我更有理由去炎洲寻找修复此剑的办法了!我之前想的是,若是能修复此剑,便能帮上雪峰山的那几人,不知为何,听到雪峰山几个字,我总觉得熟悉,尤其是见到蓑笠翁之后,更觉得亲切,他们有难,我定然不会推辞。如今又知道,这鱼肠剑竟然是长华三叔的遗物,待修复好,帮雪峰山找出那施法鬼魂之后,便将这鱼肠剑物归原主。”
桃林仙咧嘴一笑:“月棠小妹妹当真是侠骨仁心,不愧是何墨的女儿!许久没有见到你爹娘了,待几日闲下,我便去水精月树之境拜访。”
何月棠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桃林仙说道:“桃林仙能否暂不要告知我爹娘我去炎洲之事,我怕他们担心。”
桃林仙皱了皱眉,故作为难地叹道:“去炎洲之事,恐怕还有几番波折,若是你爹问起,我明知不言,岂不是陷我于不义了?”
何月棠掩口笑道:“我爹让我出来历练,自然希望我有一番作为,若是事事都让前辈们护着,我何时才能有所成长?我想给爹娘一个惊喜,我时常用符鸢给爹娘传信,他们自然放心的。方才的请求,就算你我朋友之间的约定,我们曾经共患难……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这点小小请求也不能答应么?”
桃林仙抚掌大笑,摇头叹道:“你果然是何墨的女儿,分毫不给人回绝的余地啊!好吧,就算我对不住何墨了,替你暂时瞒着,如何?”
何月棠抱拳悦然一笑,“多谢桃林仙大义!”
二人坐在山间树上相聊甚欢,似乎已然忘记了白日里的那番凶险。
……
秦云羡于明月堂前眺望远处,不由淡淡一笑。秦云羡并未偷听二人聊天之事,只是在远处静静凝望何月棠的背影,又有几分恍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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