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麾将军府内,管家已将衣衫盘缠打点妥当,交付到萍花、秋露、幼薇三人手中,顾上了几辆马车,送这几位女子回乡去。
萍花临行之前与幼薇相互惜别,虽然颇为不舍,但想到能再见到原以为不能再见的亲人,却是喜极而泣。待萍花马车行远之后,周幼薇却迟迟不上车,静静凝望着将军府高院围墙,满是惆怅……今朝别后,恐怕便难以再见,这些时日虽然时常被无端责骂,但偶尔能瞥见公孙夏的身影,内心也能十分喜悦……这份痴心,在别人看来便是偏执得痴傻了……
“幼薇姐,我无家可回,能否跟你一同回乡?你一直这么照顾我,秋露感激于心,只求能得一安身之所,做丫鬟也是好的。”秋露眼神恳求地看着周幼薇。
周幼薇点点头,略略一笑,眼神中却尽是惆怅忍不住回望身后的阁楼,“若是妹妹肯跟我回去,自然不会委屈你,我父母家人都很好,定会善待于你。”
“姑娘走吧!若是让侧夫人发现,恐怕又少不了一些事端……”一侧伫立的管家不住劝道,催促周幼薇上车离去。
周幼薇缓缓走上马车,缓缓垂下幕帘。当日进京之时,也是十分不舍,被人催促不得踟蹰……如今,有机会能回乡,却还是如此不舍。
马车行径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轱辘的吱呀之声一路伴随,便成了这一路上的唯一曲调。秋露变得比以前安静许多,浅笑着挑起窗帘好奇看着外面的景致,“来的时候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如今能离开那个见不到人的去处,倒是有兴致好好欣赏一番……幼薇姐,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是在担心周婕妤么?她如今风头正盛,过得肯定好了。”
“没……”周幼薇勉强笑了笑,掩饰神情中的失落,脑海中还是公孙夏的模样。
秋露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双眼仍假意看着帘外,拖长语调说道:“幼薇姑娘可是心系公孙大人?当真痴心。”
“你?”周幼薇蓦然一惊,马车陡然间停下,那吱吱呀呀的响声也嘎然而止。
秋露方才脸上的纯真此刻已荡然无存,浮上一丝冷笑,眼中寒光渗人。周幼薇害怕撩开帘子想要唤那车夫,却不料车夫此时已如死人一般伏在一侧,一动不动。
周幼薇身子不住的颤抖,惊恐地看着秋露,问道:“车夫怎么了?”
“死了。”秋露神色自若。
“怎么会……”周幼薇想要去翻动车夫的身体,却不料那车夫的皮肉刚被周幼薇触碰到,便生生撕落下来,露出黑褐色的骨头。周幼薇被吓得连连缩回手,眼泪不住滑落。
秋露摇头笑了笑:“如此胆小,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你要如何?”周幼薇惊恐地看着秋露,似乎也嗅到了此时的隐隐杀意。
“杀了你,仅此而已。”秋露手中的利刃已经亮出,向周幼薇脖颈处划落。突然,一阵疾光闪过,还未等秋露反应过来,那持着利刃的手臂被齐齐斩落,连同身子也被斩为两段。还未等周幼薇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阵疾风带离了那马车。
“公孙大人……”周幼薇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然会是公孙夏。
公孙夏神色冷峻,以离火之术将马车及车内的尸身焚烧殆尽,眉头紧锁。
“萍花呢……她可无恙?”周幼薇望着面颊被火光映红的公孙夏,关切问道。
公孙夏默不作声,摇了摇头,清癯冷峻的面容上映衬着跳跃的火光。
周幼薇蓦然一惊,不觉下泪,“她以为能回家的……”
公孙夏转过头看着周幼薇,指着远处的道路,淡淡说道:“我已施术,一直向此方向走去,便能回到你家中……记住,千万莫要回头,不论多累多艰难也不要停下,直到见到你的家人为止。”
“为什么救我?”周幼薇惊恐的眼神中还有些许期待,希望眼前这位男子会对自己有半分怜惜。
“受人所托,护你周全。”公孙夏神色冷峻,语气平淡而冰冷。
“是雪倩?”周幼薇略带失望的看着公孙夏。
公孙夏不屑笑了笑,摇头道:“我为何要听从她的命令?”
周幼薇不解地看着公孙夏,“那是?”
公孙夏眼神悠远,悠然说道:“在下心中挚爱的女子。”
“侧夫人?”周幼薇垂目沉默良久。
公孙夏悠然叹道:“那位女子一路护送你们进京,若是你再见到她,便告诉她,公孙夏一生浪荡多情,却只真正爱过一人。”
周幼薇心头微微一疼,却又有些蓦然哀伤,“大人所言的女子,我并不认识……不过却是真心羡慕她,能得大人如此垂青。为何这些肺腑之言,大人不亲自告诉她?”
公孙夏笑了笑,“她一路护送你们入京,还格外叮嘱我照拂好你与你妹妹,即便你不认识,想来和府上也有颇多渊源,自然有机会见到。我也向亲口告诉她,可惜她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时候不早,赶快走吧,若是再耽误,怕延误了法术的时间。”
“大人,若是我不愿回去呢?”周幼薇目光坚毅,静静凝望着公孙夏。
“为何?”公孙夏眉头微蹙。
周幼薇看着远方的云霞山峦,平静说道:“要害我的绝非等闲之辈,否则也不会劳烦公孙大人亲自相救,幼薇若轻易回家,恐怕会累及家人,说不定还会拖累宫中的雪倩……那日我在掖庭中见到那累累白骨之时,便已明白皇宫中的险恶。那日昏倒之后,是大人救了我吧?所以我才会被发现于一处枯井之侧,而并非那白骨埋藏之地。”
公孙夏神色漠然,摇头道:“看来姑娘心意已决,那姑娘好自为之,在下别过。”公孙夏也不再看周幼薇,拂袖离去。
公孙夏的背影逐渐消失无踪,周幼薇看了看回家的方向,又凝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京城,将行囊拾起,又孤身缓缓向京城方向走去。京城那么大,总有一个栖身之所吧?周幼薇淡淡笑了笑。
公孙夏回到府上,缓步走上沈素素休憩的阁楼。沈素素此时有些憔悴,也无心梳洗打扮,看见此时归来的公孙夏,连连过来拜见迎接。
“她们都离开了,想来也不会再有别的事情。大人尽可放心。”沈素素命侍女退下,亲自将一盅人参茶端给公孙夏。
“这些时日为难你了?”公孙夏轻抚着沈素素的手腕,关切说道:“让你平白无故顶了一个嫉妒之名。”
沈素素淡淡笑道:“大人如此说,便是见外了。若不如此,又怎能掩住她的耳目,保住那几个女子的性命?如今她们能回乡,也是因祸得福,希望她们能过上寻常人家的生活。”
“你很向往寻常百姓的生活?”公孙夏浅笑着看着沈素素。
沈素素点点头,垂目羞怯地说道:“怕大人见笑,素素心无大志,只求能陪伴大人身侧,平淡便好,不希望大人终日如此忧心。”
“你并不知晓我忧虑之事,也从不过问……难道不好奇么?”公孙夏轻抿一口茶水,温柔的看着沈素素。
沈素素捋了捋鬓角有些散落的青丝,浅笑道:“虽然我并不知晓大人所做的大事,但是我也知道大人绝非寻常之人,定然身负要事,又怎能被儿女情长之事耽误?”
……
周幼薇走得很慢,到城门之时,月已中天,此时城门已闭,不得入城,周幼薇只好在城墙一脚靠坐下,等待天明再入城。入城后又该怎么办?周幼薇看着天空中的明月,不禁想到,那要害她的人,可能也不会想到自己又会再回了这京城……虽然此时十分想念爹娘,但此时回去,恐怕只会连累家人。京城这么大,总有自己的容身之处,遥想还在皇宫中的雪倩,不知她在那一处险恶之地是否能保全自己。
突然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一侧草丛窜过跑进了不远处的树林,让周幼薇不禁吓了一跳,慌忙立起身,惊恐地看着前方树林。
片刻后,微微有些响动,从树林里赫然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桃林仙。
周幼薇曾在家中见过桃林仙,此时在这里见到,有些惊讶不已,仔细凝望着桃林仙浓妆艳抹的面容,小声问道:“你可是桃林仙?”
桃林仙嘿嘿狡黠一笑,看着周幼薇道:“听说你被送了出来,还想着去路上追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周幼薇有些错愕,惊讶地问道:“桃林仙是一路随我从江都来京城的?”
桃林仙点头笑道:“那当然,一路废了不少心力,还得和那个公孙夏斗智斗勇!现在你们都无事,我也放心了。”
“竟然是你……”周幼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桃林仙,便是公孙夏所说的那位挚爱……周幼薇虽然不敢相信,但也不得不相信,淡淡摇头道:“被遣送回乡,但险些遭恶人所害,此时回乡只怕会连累家人……所以,想着能在京城暂寻一处安全栖身的地方,说不准也能打探到雪倩在皇宫的近况。”
桃林仙点点头道:“嗯,这京城里确实不寻常,那皇宫也有不少问题,这事情我也一直在查,现在总算理清了一点头绪。幼薇若是无处可去,倒不如我们两做个伴,我有个好的去处!”
周幼薇淡淡一笑,点头道:“若是如此,便最好,正在发愁能去何处呢,不过现在城门已闭,还得等到明日清晨。”
桃林仙故意摆动着满头珠花,狡黠笑道:“这点事情怎么难得倒我?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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