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墨住的地方在舞江镇中一条名为桂花巷的青石小巷中,也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舞江此时正值桂花飘香的时节,虽比不上悦然山庄的四时烟花,但此番也多了几分人间之气。清冽溪水从巷道的右侧流过,三尺长的短石桥连着紧邻的人家,几户院落的门半遮半掩,偶尔有邻居会跟何墨打打招呼,寒暄几句。
邵媛好奇问道:“你来这住多久了?和他们似乎很熟似的。”
“住了一年而已,”何墨指着前面的一座临溪的院落,“那就是寒舍,刚来此处之事,偶尔有居民小孩梦魇啼哭,我施法帮助过几次,大家便熟识了。”
“这里很好,比悦然山庄好多了。”邵媛左顾右盼,“那边除了大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些侍从比大哥还不爱说话。”
“你不是经常来此处玩么?”何墨故作诧异:“难道不知人间景象?”
“偶尔来这也是去找张鬼老头,还有就是去菡萏楼。”邵媛满怀期待的问道,“待会大家喝酒畅聊,自然要买些菡萏楼的藕粉桂花酥,这时节的最好。”
哈哈哈……苏逸和何墨都不约而同笑起来,邵媛此行的目的已然曝露,“哪有喝酒时吃这些?女儿家才如此。你若想吃,我遣人去买来可好?”
说罢,三人走进院中,一俊秀的童子过来迎接,“师兄,此行是否顺利?可见到杨敏师姐了?”
邵媛见这个七八岁的童子长得十分可爱,便逗道:“小娃娃,让姐姐抱抱可好?”
那个童子也不惧生,邵媛一把抱起,发现这孩子虽然长得白胖,但是身轻若云一般,丝毫感觉不到重量,不免吓了一跳。
“这也是人偶所化?”苏逸问道。
“是剪纸所化。”
邵媛惊奇,小呼了一声,“原来是剪纸,怪不得如此轻巧。何墨,看你平时傻傻笨笨,没想到竟也有此等本事。”
“雕虫小技,不足炫耀。”何墨招呼大家便往内屋走去。
内屋的摆设很是简陋,床和桌子都是陈旧破损的,屋里阴暗,有些看不真切,童子掀开内屋后门的门帘,招呼大家走入。
穿过门帘,才发现此处竟然别有洞天,楼台水榭,点缀着芙蓉和月桂,居然还有白孔雀从天空飞过。
“用法术僻处的一块清净之地,远不及悦然山庄。”何墨谦虚道,几人走至一块翠色草地上,何墨扬手轻落,变化出一桌酒宴,“大家便在此处赏花饮酒。”
何墨吩咐童子去买了些藕粉桂花酥来。
几杯暖酒,邵媛似乎有些恍惚起来,一会便醉了,何墨用法术将邵媛安置在一处阁楼内睡下,让童子守在阁楼外,好照顾酒醉的邵媛。
……
“何兄费这些心思,邵青未必不知。”苏逸慵懒地喝着酒,“邵青此人一向自负,他谁都不信,只相信他自己。”苏逸冷笑几声,虽然未醉,但也显得有些迷茫。
“他猜到也罢,不过是和苏公子聊天而已,就算他起疑,在天罡重结之前,这各怀心思的几方也不会大动干戈。”
苏逸苦笑几声,继续喝酒,他倒很希望酒能让他在愈来愈清晰的记忆中糊涂一阵子,之前他是多么渴望知道自己过去之事,而现在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残酷的回忆逐渐浮现的时候,他已希望选择逃避。
“苏公子命魂所系是开阳印?”
苏逸有些吃惊的瞥了何墨一眼,很快又恢复镇定,“何兄如何知晓?”
“神器所系命魂,必有其星韵韵照,虽然邵青幻姬等人使用障眼法遮盖你与邵媛身上的印记,但这番做法反而有些欲盖弥彰。”
“成为神物之主,以后生生世世必定会受这神物的牵连,这便是永世不得安宁了……”苏逸摇头叹道:“邵青,他明知只有我命魂与开阳印相合,却使出激将之法,逼我不得不成为开阳印之主,如今虽有一身修为,又有何用?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永身永世之中也是奢望了。”
“邵媛的命运也同你一般?”何墨摇头叹道,“连亲妹都能牺牲,他也是谋大事者至亲亦可牺牲。”
“邵媛并非他亲妹……邵青与我一般,皆为孤儿,收养于昆仑。”苏逸冷冷说道。
“今日说这些,苏公子是信任在下才吐露这番苦楚。”何墨拱手道谢,“我亦是信任苏公子才相约于此。”何墨说罢,伸展手掌,手心###现一例内元金丹。
“这……?”苏逸有些惊讶,满腹不解。
“聚窟洲修行之人讲究内元修行,此是我的内丹元魄,如今交予公子。”何墨语气平静。
“这是何意?”苏逸不解,摇头叹道。
“我并不信任自己于天罡重结之时能抵抗住天罡神力的诱惑——但苏公子以为神器之主,自然不会再受天罡神力吸引蛊惑。如当日我不能自持,意图夺取天罡之力,希望公子能将我的元丹毁去,便省去我无尽的痛苦。”何墨语气依旧平静,生死之事,他也许早已看淡。
“何兄苦心。”苏逸叹道,接过元丹,“我答应你。”
“我于聚窟洲修行四百年,也不曾想过自己会身陷世俗情爱……原来终究逃不脱。”何墨有些黯然,眉头微微一皱,“如我死后,还求公子将杨敏体内的静和魂魄送入轮回,人偶借魂之法险恶,时日长久难免回生异变……恐怖之处同于邪术‘借尸还魂’。”
“好…承此诺言,必不违守。”苏逸又仰头饮尽一杯,叹道:“我在昆仑山巅的两百多年竟也是枉费了。邵青意图获取天罡之力,在昆仑覆灭那一年,我就已知晓……如今又谈何阻止他呢?”
“重结天罡之时,四位神器之主不能离阵,如在此时被乘虚而入,那岂不前功尽弃。”
“邵青和魔域、白皓三方皆非同心,都想独得天罡神威。”苏逸解释道:“白皓和魔域之用心不言而喻,只是邵青……”
“邵青如何?”何墨有些不解,“难道不是妄想获取天下,为他独尊么?”
“也不尽然……”苏逸摇摇头,叹道:“我与他相处两百多年,也知他非野心妄断之人。当年他也说过,获取天罡之力就如同成为神器之主一般,一旦天罡有主,便不再会受魔域觊觎,重修天道以改苍生命运…只是他并不相信其他人获取天罡神力后能无私无欲,他只相信他自己。”
“冠冕堂皇的说辞,和魔域与白皓并无分别。篡改天道,便是至苍生于不顾……即便他是出于对天地生灵的怜悯,岂不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功成而弗居。”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苏逸摇头叹息,“我成为神物之主,已然是违背师命祖训,现在岂不是五十笑百……”
“神物虽具奇力,但力量有限,只有众多神物之主齐心齐力,才会有翻天覆地之变或者毁天灭地之祸……如今神物各有其主,且非一方独大,也是平衡之象。”何墨摇头叹息,“只是天罡之力若被一人获得,那所带来的灾难却是无法想象之祸……人心**难测。”
……
人间已然夜色侵临,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夜已至,二人酒意却更甚,二人平卧于草地之上,夜蛩嘶鸣,星河灿烂。往年聚窟洲之夜亦是如此美妙,空中偶尔会点缀数个月亮,如同幻影一般。
“昆仑星韵坪是离天河最近之地,夜幕之下,云海之上,仿佛能触碰到星辰一般。”苏逸喃喃自语,趁着酒意,去伸手触摸眼前耀眼的繁星。
“先师曾言,天河之水乃天地灵力所聚,流动蜿蜒无止无尽,曾经梦想一日能登天河之境亲眼目睹……现在想来,人间之景洞天之妙也是极好,何必想如此遥远而不可及之事。”
“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樽前有限杯。”
二人坐起,合掌握手,相视大笑,莫逆于心。
古人结交惟结心,此心堪比石与金。
金石易销心不易,百年契合共于今。
正如诗中所言,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
……
“二位公子好兴致,小女子不请自来。”一柔媚女子的声音,让二人不禁警觉,此处寻常人是万万闯不入的。
“霍霜!”何墨冷冷道:“姑娘到此有何贵干?”
霍霜欠身行礼,仪态妖娆,“小女子并无恶意,二位公子何须如此紧张,倒显得我是尖嘴獠牙一般惹人嫌弃。”
“莫要多费口舌,将你的来意说明。”苏逸缓缓起身,语气冰冷。
“苏公子如今神色气度也和二十五年前一样了,不似那日在倚翠楼所见那般,只是当日白皓和部分魔域之人在场,我并未有机会向公子问好。”
“……。”二人听罢都十分吃惊。
“二位莫要担心,此事我从未向白皓透露半分。”霍霜媚然掩口一笑,随后又轻声叹息,“可惜公子如今并未完全恢复记忆,否则也不会不记得我,也不至于对我如此了。”
“你……究竟如何认识我?”苏逸满腹狐疑,不解地问道,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始终难清。
“不记得也罢,”霍霜的神情显得有些失望,“今日求与二位合作,共谋大计。”
“为何要信任你?”何墨冷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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