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耶律欧里思、萧辖剌等人冲进城中时,立刻引起了莫大的恐慌,只见数波清扫大街的民夫,撒腿就跑,看那方向,似乎正是向着城中的民居,逃窜而去。
其他方向,也有各色装扮的民夫,神情闪烁地向着家中奔去。
这是汉人的百姓,萧辖剌等三人,终于见到了“猎物”,彼此对视了一眼,也彻底地将一颗心,放了下来。
鄯阳城中的百姓,似乎并没有迁移走啊,不过,在他们想来,既然郭奇佐,这个鄯阳头号谋士都没走,百姓没被迁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刚才他们在城外,之所以没有看到这么多百姓,一定是被郭奇佐勒令隐蔽了起来,现在大军进城,这些躲在暗中的百姓,慌乱逃窜,倒是不足为奇。
主动脑补了该有的可能,三人果断地勒令麾下进行劫掠起来,示意那些冲进城中的契丹勇士,不要顾及,开始扫荡吧,抢到手中的才是自己的。
鄯阳城中,只是盏茶功夫,就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厮杀的声音,听在萧辖剌三人耳中,他们还以为,这是麾下掠夺百姓,引起的民夫反抗发出的声响,根本就无需在意。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这些民夫打扮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其实,他们大多都是从平鲁撤下来精锐府兵,其中还夹杂着无数鬼卫,郭奇佐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按令行事罢了。
这些人躲藏在巷道中、拐角处,只要看到契丹骑兵露出头来,他们就会立刻就施展杀手,偷袭也罢,放冷箭也行,怎么方便怎么来。
一击之后,不管有没有得手,这些人就会再次钻进胡同、巷道中,继而,一边骚扰着契丹骑兵,一边不动声色地向城南方向,飞纵而去。
兵临鄯阳城下的契丹骑兵,可不再少数,即便折损了六、七万人,现在应该也有十来万人,如此庞大的敌人,涌入鄯阳城,怎么也得需要点时间啊。
郭奇佐想要一口吃下,所有的契丹人,就必须让这些悍卒、杀手,弄出点动静,借机拖延时间,好让更多的契丹人涌入城中,才能一网打尽。
不提街道、民居、小巷中的战斗,零零星星地爆发着,再说郭奇佐。
这个时候,郭奇佐带着董凝阳、荆铭二人,故意佯作无头苍蝇一般地,到处乱闯、四下乱撞,不过,无论他们怎么佯作慌乱奔逃,都保持着让自己的身影,始终不脱离三员契丹大将的视线。
萧辖剌三人,一看到郭奇佐的身影,果然都起了争功之心。
这也难怪,对于契丹大将来说,鄯阳城中,朱璃无疑就是那条最大的鱼,可惜这条大鱼,现在却远在幽州,注定没他们的份儿了。
眼下这位,号称鄯阳第一谋士的郭奇佐,显然就成了三人眼中的香馍馍,只要拿住此人,赫然就是大功一件,三人岂能不动心。
一看到郭奇佐,三人立刻就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那情形,就犹如三个色鬼加流氓的混蛋,突然见到了一位风情无限的美女一般,疯狂地冲了上去,迫不及待。
这一追击,可就兜起了圈子来了。
鄯阳城,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样子了,经过五年持续不断地扩建,鄯阳城几乎扩大了数倍,三人虽然追的急切,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追上的。
再加上郭奇佐似乎故意带着他们绕圈圈,更加让他们干着急,也不起火。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三人才不分先后赶到了将军府门前,郭奇佐显然已经进入了将军府,倒是让契丹的三员大将,率领麾下,把将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死死地将郭奇佐堵在了府中。
可三人若想立刻进入将军府,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将军府的大门前,严阵以待着数百名,精锐的府兵,悍不畏死地挡在那里,在只有一个大门的情况下,即便三人率部猛攻,一时半会,也根本攻不进去。
又继续花费了半个多时辰,三人终于拆倒了围墙,这才攻破了第一道防线,进入到将军府的前院。
前院和后院仅仅只有一个通道,正是平时用来议事的客厅,院墙拆倒后,残余的府兵,立刻退守前厅,让契丹人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狂攻一番。
如此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岂是契丹人说攻破就攻破的,更何况前厅可是两道墙,即便契丹人拆房子,也得需要一些时间。
正在前厅激战正烈的时刻,后院的一处凉亭中,郭奇佐面色淡然地稳坐其中,他的旁边站着荆铭,至于高去高来的董凝阳,却早已不知去向。
大概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董凝阳身若飞鸿,风一般地飘落到了凉亭之中,拱手就向郭奇佐汇报道:“先生,契丹精骑,差不多全都进入城中了,先生可以撤退了。”
郭奇佐闻言,云淡风轻地站了起来,冷然道:“不急,还要麻烦道长走一趟,将命令传给暗中的将士,半刻钟后,让他们立刻放下坠龙石,彻底封死鄯阳城四道城门。”
董凝阳闻言,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道,真是够狠的,这个书生,果然不做则已,一做之下,必然不留余地。
不过,他却不敢怠慢,连忙应道:“举手之劳,先生不必在意。”
话音未落,只见他立刻施展身法,犹如一股青烟似的,消失在了小亭之中,一直望着董凝阳消失在将军府的墙外,郭奇佐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荆铭道:“坠龙石坠落之际,就放火箭,通知暗中的人立刻纵火,然后撤离。”
“诺。”荆铭连忙应道。
其实这个时候,早有契丹的勇士,发现了民居早空的情况,可是上报之后,虽然令萧辖剌三人疑惑,却苦思无果。
居民已经走了,可是,偌大的城池却留给了他们,若是单论兵力,契丹人的兵力,远超过留守在鄯阳的河朔的大军,郭奇佐能在城中做什么呢,三人苦思不解。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逐次传来,三声巨大的轰鸣声。
声音宏大而浩远,仿佛天际的流星,坠落到了地面上一般,震颤得整个大地都为了摇晃不已,这突然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城中契丹勇士的惊疑。
不久之后,一名契丹斥候,立刻一脸仓惶地从远处飞马而来,尚未来到将军府门前,他就飞身从马上跳了下来,一副火烧屁股似的向府内跑去。
将军府中,正在萧辖剌三人,满脸惊疑不解之际,那名斥候就匆匆赶了过来,几乎刚一见面,斥候就立刻拱手道:“将军,将军,祸事了,东、西、北三方城门,突然被巨大的岩石堵住了。”
“被岩石堵住了?”萧辖剌闻言,神情略显凝重。
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妥,不过还未等他们想明白,只听后院之中,立刻就响起“嗖、嗖、嗖”的三道鸣箭之声,声音未落,就看到三支火箭,骤然窜入了空中。
火箭,有时候也是信号,不但藏在暗中的鬼卫明白,契丹的三名大将也同样明白。
鬼卫明白,就立刻从藏身之处窜了出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放起火来;可契丹的三员大将明白,却不知这三支火箭,到底要传达什么。
在他们想来,契丹人以优势兵力,入驻城中,他们绝不认为,河朔军有胆量关起门来,和他们硬拼。
“难不成,那个所谓的第一谋士,打算将我们堵在城内,让我们饿死不成,是不是太天真了?”萧辖剌不信邪地嘀咕道。
“不可能,情形诡异,还是小心为上。”耶律欧里思,一脸阴沉地否定道。
后院射出的火箭,显然不是通知援军用的,朔州的军力,他们通过吕勇,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现在的鄯阳,根本就不会有援兵。
戍守雁门、宁武的府卫,根本不可能过来,毕竟,朔州失守已成定局,河朔军方,绝不愿意看到,因为增援鄯阳,而被契丹人钻了空子,从而再丢了代州吧。
没有援军,郭奇佐就没有和他们硬拼的可能,既然不是硬拼,那这火箭传达的,必然是发动郭奇佐准备的后手,可郭奇佐的后手到底是什么,萧辖剌三人,一点头绪都没有。
正在三人疑惑不解之时,戍守在将军府前厅的河朔将士,突然潮水一般撤进了后院,那可是后院,也是他们一早就想攻进去的地方,现在那些府卫,竟然放弃了戍守进入后院的通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这种疑惑,三人不等麾下提醒,就立刻率部冲了进去。
偌大的内院,一个人影都没有,那些刚刚从前厅撤下来的府兵,正神色匆忙地通过后院的拱门,向着后花园中撤去。
以萧辖剌为首的三人,不敢怠慢,连忙率部跟了过去,刚刚进入到后花园,放眼看去,就看到白衣纶巾的郭奇佐,正若无其事地站在假山一侧,神色漠然地望向他们。
在郭奇佐的身侧,假山的前面,一个黝黑的大洞,出现在了地面上,所有从前厅撤到后花园的府卫,飞身跑到洞口旁,毫不犹豫地就纵身跳了下去。
“哪里走,给我留下。”身为猛将的耶律佐虏一声大喝,正要挥舞着长戈,冲将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郭奇佐冷冷地开口了:“既然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掠汉土,可见你们是多么钟爱这片土地,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吧。”
话音未落,郭奇佐本人,就被身边的董凝阳,一把揽在手中,纵身跳进了地洞中。
最后戍守在洞口的荆铭,鬼面下的眼眸,阴森地看了众人一眼,同样冷冷地道:“这是地道,可以通往城外,若是有胆,不妨跟下来试试。”
说完,他同样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地窟之中,留给契丹人的,只有一道阴森森的挑衅之声,依旧飘荡在半空,经久不散。
“什么意思?”耶律欧里思突然转过头,看向神色有点惊疑不定的吕勇,急声问道。
吕勇的神色,同样十分难看,因为他的背叛,致使偏关县数万百姓,被契丹人劫掠一空,尸横遍野。
原本他还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彻底扳倒朱璃,从而向契丹人,献上一份分量足够的投名状,以后就可以前往大都,逍遥自在地过完下半生了。
可眼下的情形,让他意识到,郭奇佐等人,其实早有准备,比如这个,将军府后花园中的地洞,就是证明,谁也不知道它通往何方。
正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回应耶律欧里思的问话时,突然又是一声巨大轰鸣声传来,根据声音的波动,可以确定,这是从城南的方向传来的,显然,郭奇佐最后,连南城门也给堵住了。
引契丹大军入城,却将鄯阳城的四个大门,全部都堵死了,这个郭奇佐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就有一名契丹骑士,一脸死了孩子的情形,哭喊着跑来禀报道:“将军,祸事了,火,到处都是火,连空荡荡的地面都燃起了大火,很多兄弟陷身火海,根本就冲不出来啊。”
眼睁睁地看着郭奇佐,在自己的眼前跳下了地洞,可列位的契丹将士,却没有一个人敢追下去的,如果说他们心里不憋屈,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不开眼的跑来哭诉,立刻就惹恼了脾气暴躁的耶律佐虏,只见他猛地向前疾行几步,一把就拽住那名前来禀报的契丹骑士,大怒道:“混蛋,什么火不火的,劫掠的时候,难道你们就没放火吗?”
可契丹人中,也并非都是像他那样的鲁莽、无智之辈,只见耶律欧里思和萧辖剌二人,一听到那名骑士的禀报,就立刻抬头望向天空。
不望不知道,一望吓一跳,这个时候,整个鄯阳城的上空,一片火红,四月初的暖阳,似乎都被映衬得,比三伏天的烈日还要红艳。
这得需要怎样狂猛的火势,才能造成如此的异象啊,莫不是整个鄯阳城,都燃起了大火?
这个时候,萧辖剌、耶律欧里思二人,终于明悟了郭奇佐的用意了。
虽然明白了过来,但脸色也跟着变得一片惨白,身体甚至都忍不住地颤栗起来。
火烧鄯阳,这个狠毒的白衣男子,竟然将整个鄯阳城付之一炬了,他的心里,到底有多痛恨契丹人啊,为此,竟不惜赔掉整个鄯阳城。
对于整个河朔来说,鄯阳城无异于国都啊,这个郭奇佐,为了致他们于死地,竟然连国都都敢烧。
脑子转得比较快的萧辖剌,突然低头看向了地面,他们进城的时候,没怎么在意,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刚进城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整个鄯阳城,似乎都被一层细碎的干草,给遮盖着。
碎草遮城,到底想掩盖着什么呢?
萧辖剌只是用皮靴轻轻地一搓地面,突然就发现,细碎的干草下方,竟然全是湿漉漉的地面,那湿漉漉、油汪汪的地面,终于解释了为什么连空荡荡的长街,都燃起了大火。
进入城中,契丹人率先想到的就是劫掠,然后就是抓住郭奇佐这条二号大鱼;谁曾想到,问题竟然会出在地面上。
也就是说,整个鄯阳城的地面,全都被阴狠的郭奇佐,让人注入了火油,他是真的想将契丹十余万大军,一个不留地全部烧死在鄯阳城中啊。
这一状况,不但萧辖剌发现了,耶律欧里思同样也发现了,发现了火油,也等于明白了郭奇佐的用心,再次抬起头来,二人相顾骇然。
这个时候,仍旧没有回过味来的耶律佐虏,还犹自疑惑地道:“又没下雨,干草之下的地面,怎么都是湿的?”
“混蛋,那是火油,整个鄯阳城的地面,都被浇上了火油,你这个白痴!”萧辖剌有点不淡定地,突然歇斯底里地冲着耶律佐虏大声嘶吼道。
“什么,火油!”耶律佐虏,突然醒悟了过来,这才突然转头,看向鄯阳的天空,骇然道:“那不是我们的儿郎,劫掠时纵的火?”
耶律欧里思、萧辖剌满脸铁青地看了他一眼,不言而喻,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两者皆有了,不过,他们麾下的那些契丹骑士,这次纵火,可是坑了他们自己了。
满城都是火油,一丁点火,都足以燃烧整个城池,更何况他们还到处纵火,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目前,摆在契丹人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郭奇佐等人留下的地洞,可他们敢进去吗,不说洞里有没有埋伏;只要郭奇佐派人守在洞口,给他们来个守株待兔,他们这些人能走得了吗?
四月的天,微风徐徐,鄯阳城中的火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旺,原本横贯城中的朔河,也被截断了水流,整个水面上,都飘曳着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大火汹汹,炙烤着一片苍穹,涌入城中的契丹勇士,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个火人,声嘶力竭地哀嚎着,形若醉汉一般,歪歪倒倒,但很快就扑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随着大火的越来越旺,当整个鄯阳城都变成一片火海的时候,十余万的契丹大军,也不过只是烈焰中的,一堆燃料罢了。
即便有幸运的契丹勇士,找到了可以躲避的地方,也被炽热的温度,给烤熟了,是真的熟了,鄯阳城上空,不但汹涌着无尽的火焰,还若有若无地飘荡着肉香。
当大火蔓延到了将军府时,契丹的两大名相,和一名猛将,再也顾不得地洞里,到底会有什么危险了,一头就钻了进去,不进去就得被烧死,他们有的选吗?
烈焰焚城,大火肆虐,到了最后,火苗猛蹿数丈高,仿佛要烧掉天空,焚化流云似的,整个鄯阳城,别说是人了,就是朔河之中的鱼,都被蒸熟了。
往日雄伟、高大的鄯阳城,彻底淹没在火海之中,不但带走了鄯阳百姓,五、六年的劳动成果,也带走了十几万契丹大军的生命,谁说没有援军,就不能打胜仗?
郭奇佐一战惊天,四海名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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