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三年,四月初。
继徐州韩雉击溃李罕之、李谠,火箭般的崛起之后,许州李克用、朱温、赵犨三路军阀,同样不负众望,于上旬的最后一天,四月十日,大败黄巢,击杀草军万余卫士,俘虏收降数万人马,缴获辎重粮草无数。
黄巢溃败,带领着残部逃往曹州老家。
黄巢大败的消息传到徐州,尚让急了,为了自己以后的前途,他必须拥有一定的资本,而近在咫尺的萧县,就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
在麾下将士的唆使和拥护下,尚让突然暴起,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地对萧县发起了猛攻,一场惨烈异常的攻防战,就在萧县城下、就在尚让和时溥之间,如火如荼地爆发了。
四月中旬,黄巢率领残部,席卷宋州,攻破宋州治所睢阳县,刺史张蕤携全家逃窜;而位于睢阳县东面的虞城,河东军史敬思部,突然杀出,趁着黄巢立足未稳、大军疲惫之际,再次给予黄巢重重一击,杀敌三千,俘虏过万;黄巢溃逃,带领数千残军,逃进了虎狼谷。
徐州萧县,正在尚让、时溥双方,损失极其惨重、血拼到了最惨烈的时候,韩雉率领徐卫军突然杀出,一举击溃尚让,走投无路之下的尚让,最终率领万余不到的草军残兵,投降了韩雉。
同时投降的还有草军悍将常宏、赵璋、李唐宾、霍存等人。
韩雉马不停蹄,立刻率部兵围萧县,对峙还剩下不到万余残兵的时溥,时溥身陷囹圄,岌岌可危。
四月下旬,时溥有心发动城中百姓守城,却被牙将郭绍宾、宿将李师悦联手制止,二人突然暴起,将时溥软禁了起来。
应韩雉要求,郭绍宾、李师悦二人,大索全城,抓捕了陈璠。
旬日,郭绍宾、李师悦二人,大开城门,摘盔卸甲,亲自押着时溥、陈璠二人,向韩雉投降。
接手萧县的韩雉,以寻找妹妹为由,再次大索全城,却依旧未能找到尉迟槿主仆三人,朱璃万般沮丧之下,只得让荆铭继续明察暗访,发动鬼卫,全力以赴找寻尉迟槿的下落。
二十五日,时溥以暴虐无道、荼毒百姓的罪名被韩雉车裂于萧县闹市口;同日,陈璠以搜刮无度、作奸犯科、遗害黎民之罪,被枭首示众。
徐州易主,韩雉从徐卫军中,筛选出徐州籍老弱卫士,当场发放饷银,让他们回去从事生产。
继而重新整军,部署各方。
韩雉以杨师厚为大将、李师悦、霍存为别将,屯兵一万驻扎于黄口,防御宋州。
以陈珙为大将,郭绍宾为别将,领兵八千南下驻扎蕲县;以常宏为镇将,领兵三千驻扎于怀远,二人互为犄角,防御淮南。
以申及为大将,赵璋为别将,屯兵一万驻扎于沛县,以防兖州。
他统领三万徐卫军回师彭城,以防沂州。
也就在时溥、陈璠授首之日,四月二十五日,李克用率部,追入虎狼谷,绞杀草军残部,烜赫一时的草军冲天将军、大齐政权新鲜出炉的黄王陛下、曾经席卷天下反抗暴唐的枭雄人物黄巢,奋战不果,死于乱军之中,被李克用枭首送往长安。
黄巢覆灭,历史翻开新的篇章。
举国上下,并未出现弹冠相庆的场面,但各地官员还是极为开心的,因为他们再也不用担心,突然有一天,草军会打到家门口,将他们活活杀死,继而还会抢走他们的财物和女人。
各地武人军阀,喜忧参半,黄巢覆灭,他们获取战功的途径,自此就少了一项,对于野心之辈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他们必须另谋他途。
最后,大唐境内,举国上下,最强大的军事集团将不再有黄巢的名字,而李克用、朱温等人的强悍实力,也浮出水面,暴露在天下人眼前。
草贼覆灭,然天下烽火依然,新的格局出现,大唐的皇帝、大唐的阉宦集团、大唐的朋党文人、大唐的各地军阀,将会如何抉择。
大浪淘沙,逝水东流,流不尽英雄悲歌,淘不完时代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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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都督府。
刚刚回师浚仪县的朱温,就匆忙地拉着两名儒士进入了书房,似乎正要紧锣密鼓地商讨着什么。
黄巢覆灭,令人闻风丧胆的草军,最终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而坐在主位上的朱温,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他紧皱着眉头,显得忧心忡忡。
大败黄巢后,铲除了唐廷一直以来最大一股武装暴动势力,朱温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皱了起来,先不说他本就是出身草军,而且这次平叛的最大受益者,也不是他。
朱温的右手边,这位襆头马脸的儒生,就是曾经破解掉朱璃攻心之计的李振,他还是阴谋设局、陷杀朱璃的幕后谋主。
而朱温的左手边,这位羽扇纶巾、风流英朗儒士,就让人惊疑不已了。
古人以左为尊,渭水之战时,朱温的头号谋士还是李振,可李振现在,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右首,可见他的第一谋主的地位,显然不复当初、退位让贤了。
李振此人,虽然阴险、狭隘,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智谋之士,其谋略才能,决不下于三国时代的蒯家兄弟,能让他甘居末座的人,显然不简单。
这人就是敬祥,朱温最倚重、最得力的谋主,没有之一,李振和他绝不能相提并论,无论是为人品格、胸襟气度、还是智谋政略,都差上好大一截。
若是有人强行将二人相提并论,那就是对敬祥的侮辱。
敬祥,平阳王敬晖之后,祖父敬忻,官至同州椽,说起来也是官宦子弟。史载,朱温对敬祥言听计从,人言朱温,必言内、外两相,敬祥就是二相之一的外相。
如果将朱温比作曹操,那么敬祥就是荀彧,而且他比荀彧更得朱温之心,荀彧在帮助曹操的时候,还奢望曹操能够辅佐汉室,有自己的小心思。
可敬祥从始至终都站在朱温的立场上,设身处地的只为朱温着想,所以,此人才堪荀彧,忠耀日月,更是五代时期,少有的一个操守坚贞的臣子。
黄巢已死,草贼已灭,属于草军的辉煌时代一去不返。
这个时候,朱温反而愁眉不展,敬祥和李振,似乎都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放眼整个天下,黄巢败亡后,整个大唐,能让朱温顾忌之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而这些人中,李克用身为河东节度使,掌控富庶的河东道,一十二州之地,赫然成了朱温的心腹大敌。
理论上,云、朔、蔚、忻、代、岚六州,也是河东节度使的节制地域,要是李克用彻底掌控河东,他的势力还会更加强大。
先不提蔚州早被李可举吞并,单说云、朔、忻、代、岚五州,现在全都控制在了朱淳的手中,朱淳是谁,他就是朱璃的父亲。
虽然这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不管事,可这五个州在郭奇佐的部署下,固若金汤,以李存孝的骁勇、强悍,都不能撼动分毫,但他们想要向南伸展,也是千难万难。
即便还有五州之地未复,李克用依然强大得过分,河东在唐末时期,是出了名的富庶,李克用掌控天下最勇悍的沙陀卫士,手攥天下最富庶的河东,最强军阀之誉,实至名归。
而朱温这个宣武节度使呢,明面上,他现在只有可怜的汴、宋、亳、颍四州之地,怎能和李克用相比?
接任宣武节度使,已近一年,暗中在其他州县,也安插了不少人手,可是朱温比起李克用,还是差上一些的。
黄巢败亡后,朱温这个最彪悍的投机分子,终于和唐廷最强大的藩镇军阀李克用,面对面的对上了。
朱温怎么可能甘居人下,他的野望不允许,那些跟随他的麾下,同样也不允许。
可是现在朱温很尴尬,由于朱璃的出现,黄巢比历史上,早死了一年,若是按照正常历史的发展,黄巢死的时候,李克用固然是天下最强大的军阀,可朱温的实力,丝毫不下于他。
可是现在,朱温本该蓬勃发展的关键一年,硬生生地被朱璃给搅黄了。
获悉朱温的忧虑,敬祥拱手道:“总管愁眉不展,是不是为以后如何晋升而烦恼呢?”
朱温抬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知道了还问。
敬祥满面春风,似乎丝毫不担心,淡然道:“黄巢虽灭,不是还有秦宗权吗?”
“秦宗权?”朱温不解地看了敬祥一眼,疑惑道。
在朱温的眼中,现在的秦宗权还不够分量,难怪他会诧异。
敬祥没有卖关子,脱口道:“黄巢败亡,然李宗权还在,此人暴行狠戾、阴毒残忍,行事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不久之后,必然会成为祸害中原的一方贼首。”
“当此时,总管只需秣兵历马、内结宰辅、外稳李阀、相时而动;等此贼闹出动静后,总管乘势出击,荡平贼寇,加官进爵,彼时,以总管实力,未尝就不可以和李克用一较长短。”
朱温闻言,眉头舒展,斗志瞬间昂扬了起来,不过还是有点小郁闷地道:“内结宰辅,与阉宦分庭抗礼,田令孜那老阉货,我倒是不太担心,现在反而要担心王仲先那个死太监了。”
听他这么一说,敬祥和李振也是浮现出一丝郁闷之色,谁知道这个王仲先吃错了什么药,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总是对朱温他们处处找茬,若不是朝中外臣一党,帮着弹压着,朱温的日子估计更不好过。
他们哪里知道,当初朱璃盗取王斗金足足四箱子金条,留下的讯息可是要进献给朱温的,而以王斗金的才能,他肯定查不出什么有用线索,只能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叔叔王仲先。
王仲先贪污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积攒点财物,收藏在自己的侄子家中,就是为了养老,一下子就少了一小半,他能对朱温没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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