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天礼垂头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突兀冒出一句,“所以你不讨厌本王?”
“嗯?”她没回过神,呆呆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问出这么一句。
“所以你不讨厌本王。”他又重复一遍,只是这次不再是疑问语气,“既然不讨厌,那就有喜欢的可能。”
……王爷的脑回路果然不同凡响。乾陵悦反驳的话堵在嘴边,良久才道,“可能性很小。”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大方方的人,但涉及到如此隐私的问题,她头一次生了退意,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也不用问很清楚。
如是安慰自己,她拉开和他的距离,“王爷,您该回了。”
“乾陵悦,”他在转身时郑重其事地叫她,“你若是没有充足拒绝本王的理由,那就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
“我是要离开的人。”她迅速回答,这理由在她看来足够充足,不能相守一生的感情不要也罢。
谁知道项天礼毫不犹豫,“还有别的理由吗?”
“我觉得足够了。”她一点不退让,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
“你是要死的人,需要本王现在动手吗?”他缓缓道,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
乾陵悦下意识后退一步,他说的好有道理,虽然是歪理,却让她无法反驳。
“你要离开,和本王喜欢你,有什么冲突?”沉默片刻,他再度开口,语气沉稳如同商议朝政,“本王有自信让你为本王留下来。”
乾陵悦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蜜汁自信不正符合她十分雷的“大男子主义”类型吗?
“王爷,您的自信可以用在别的地方,”她真诚劝诫,“比如让长婵妃为你折服,自动倒戈。”
原以为话说到这份上,他会知难而退,谁知道他只是掀掀眼皮,一本正经,“这是迟早的事。”
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今天第一天认识他。
项天礼虽然自大,但不会自负到无知的地步。
对她额外的注视,他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感受。
看来项畏是对的,只要表现出自信,她就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流火居外守着的项畏打个喷嚏,揉揉鼻子,昨天王爷向他取经,他结合自己的实际,给了一些小建议,“要表现出您对你们感情的自信。”
不知道王爷进度怎么样。
里面被雷得外焦里嫩的乾陵悦在他说完那句话后终于肯定,“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难道你不喜欢?”他鼻头微微皱起,有些微不可查的委屈和疑惑。
她眨眨眼,让出出去的路,“王爷,看来您喝醉了,醒酒了再来吧。”
项天礼方才的笃定消失无踪,他脚步犹豫,走出一步又停下,对于如何讨她欢心举棋不定,固执地又问一遍,“你不喜欢自信的人吗?”
她叹口气,不给他回答看来是无法结束了,“王爷,您还是正常点可能性比较大。”
被人推着走出流火居,项天礼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站在流火居门前良久没有动身。
项畏看他脸色走过来,小声问,“王爷,难道进展不顺?”
听说王妃掉进水里,他飞速赶来,满以为能借此机会让王妃对王爷更添好感,如今看来,似乎适得其反?
“嗯。”他心里还有疑问,但已看出乾陵悦不吃这一套,转头望着出主意的人,幽幽问,“你说女人都喜欢强大自信的人。”
“……属下说女孩子一般喜欢感情稳定的人。”他默默擦汗,不知为何王爷曲解成这样。
项天礼甩袖负手,没有回话,大步离开。
明知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方游的出现以及他的目的都与他息息相关。
但乾陵悦与所有异性都聊得来,为何独独与他若即若离,让他分外困惑。
“项畏,”临睡前他冷漠吩咐,“把市集上能找得到的话本都找来。”
项畏微怔,旋即明白过来,既为王爷不信自己难过,又为他终于正视对王妃的感情而开心,“是。”
话本不难搜集,考虑到王爷空暇甚少,且需要实践的时间,他只搜集尽可能短的话本,硕果累累的项畏抱着一堆话本回府,却碰到一个浑身包裹严实的人在府前徘徊不定。
“你是谁?”担心潜在危险,他停下脚,严肃盘问。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忙拢了拢帽子,露出一双沧桑的眼,“草民求见王妃。”
项畏更警惕,转身仔细盘问,“你要见王妃做什么?”
那人眼神躲闪,似乎有隐疾,不方便透露。
“既然说不出理由,便离开吧。”他不会放陌生人进府。
听他这么说,他才终于慌了,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项畏低头看去,入目惊心。
他露出的手背上满是脓疮,实在可怖。
灵光一闪,他似乎想起此人是谁。
“你是那日街上的刀疤男?”
“嗯嗯。”他忙点头。
项畏看他一眼,命人通报乾陵悦。
得了消息的乾陵悦立刻赶来,面上满是愉悦,和项畏对视一眼,看着面前落魄的男人,“我还以为你有骨气一辈子都不见本宫。”
“王妃,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见救星来了,他立刻双膝跪地,将脸面丢在脑后,以头抢地,高声求饶。
她不着痕迹地皱眉,并不喜欢他这样的做派,看了项畏一眼,后者识趣地上去吓唬他,“跪直。”
刀疤男立刻收声,直挺挺跪着,垂着头不敢看她。
“以后还欺压百姓吗?”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就是权力在手的快感,难怪那么多人一生只爱追逐名利。
“不敢了。”他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垂下的眼睛里却充满仇恨,一个王妃,竟然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他多的是手段让她鸡犬不宁。
乾陵悦看着他看上去挺悔过,但有了方游的背景介绍,她并不会轻易上当,“既然你如此诚心,那本宫也不为难你。”
说着蹲下去,递了一瓶药,他着急抬头,没有藏好眼中的狠厉。
她嘴角勾起冷笑,待他接过后才优哉游哉地补充,“这药本宫特意分了一年的剂量,记得每月定期来取,迟了,后果自负。”
刀疤男手一顿,嫉恨地看着地面,药几乎被他捏碎。
这个女人,果然难缠。
“若是为非作歹,本宫也不会给,”她语气缓慢,胸有成竹,“你若是想拿药去找人配,大可尝试。”
这药还有化学成分,若是他能找到配制的人,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纵然再不甘心,他只得唯唯应下,“是。”
她低声又道,“若你能看着西街,说不定本宫会给你两月份。”
“……是。”
拿了药离开,乾陵悦转身要回流火居,与项畏同行时瞥见他胸腔鼓鼓囊囊抱的一大团,漫不经心地询问,“这是给王爷当差去了?”
“嗯。”他悄悄收紧手,可不能让书掉出来,不然让她看到太尴尬了。
刚这么想着,一婢女匆匆跑过去,不小心撞到他,只急促道歉后便迅速跑开。
他被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书不留情面地滚落在地。
乐于助人的乾陵悦立刻蹲下帮他捡,冷不丁看到展开的书卷上写着一行扎眼的字,“那书生将女子揽入怀中,轻昵,‘妃儿,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她合上书卷,怀疑自己看错了。
拾起交到他怀中,项畏无声接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在岔路口分别时她终究没忍住,她犹豫问着,“你是在为王爷当差?”不是别的侧妃什么的?
“……是。”
她徐徐点头,慢慢走远。
王爷寝殿——
项畏恭敬负手站在一边,项天礼看着摆满桌面的各种话本书卷,注意到其中一卷夹了落叶。
“你曾弄掉过?”他只手夹出那片落叶,淡然问。
“嗯。”无法否认。
“本王记得,早些时候王妃去过府门口。”
“是。”好慌。
“你可与她遇见?”
“嗯。”
项天礼心一沉,不抱希望,“她可看到了?”
“……是。”
主仆二人同时陷入沉默中。
半晌后项天礼才拿了夹着落叶的那卷,语气还算平静,“既然如此,那就先从这本开始。”
另一边乾陵悦坐在凉亭内,撑着下巴,思考人生。
此刻她虽然面上平静,心情却很凌乱。
项天礼为什么要看那些故事?
答案十分明显,像极了她的朋友们为了追男神而看的各种毫无用处的参考秘籍。
太降智了。
回到流火居,这种担忧很快被她丢在身后。
眼见铺子要装修好了,总不能太寒酸冷清,摆的东西要足。
还好她业余接触过中医,也跟着学了不少,便让二当家买了一面中药柜。
不知他弄得如何了。
并不打算坐以待毙的乾陵悦思索着找个机会出去溜溜,顺便看看进度,但她并未想到,这机会不用她寻,便自己找上门来。
府兵来通报时她正在愁该用什么借口才能让项天礼毫无疑虑地陪自己出门。
“王妃,府外赵四求见。”
“谁要见本宫?”她一时没听出来是个谁。
“……脸上有道刀疤。”
“哦。”
想必是西街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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