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先将左手里的黄纸放在桌上,然后右手一抖拂尘,咳了一声,朗声念道:
“自古螳螂善捕蝉,黄雀在后欲双斩,哪料蜘猴逆风至,两爪合围谁堪还!”
念完后就伸着拂尘,围着祭坛碎步绕行,嘴里继续念念有词。当绕到阶台后站定,一步一步走上阶台。
在最后一步上站定。
然后弯腰放下拂尘,左手一撩黄布,右手在下面一摸,竟握住了一柄宝剑。
不过很明显那是一把木剑,与真剑相仿,剑柄末端也系有红穗。
他右手执剑在空中劈刺几下,摆了一个攻击架势,嘴里又朗声说道:
“茅山麒麟山木派,云游四海,交神友仙,驱魔降鬼,途径此处,得知有湖中怪物,自诩湖仙,历数代诓骗黎民,哄取贡物,却从未帮当地赢得风调雨顺,枉受无功之禄,实在是可耻可恨,本道向来嫉魔如仇,以铲鬼为己任,既然让本道碰上,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因此号召本地百姓团结起来,铲除伪仙,本道接受列位乡人之托,在此作坛,要诛灭伪仙,保本地平安!”
讲罢又舞了几圈剑,对准放在桌上的那卷黄纸,喝了一声:“起!”
只见桌上的那卷黄纸跳到了空中,又迅疾展开,是一张脸盆大小的符箓,一个大大的敕字盖着一个血红的大印。
符箓在空中随着他剑头的划转而转动,并留下类似飞机尾迹的光迹,这些光迹形成了一个太极阴阳鱼的图案。
顿时人们响起各种惊叹声。
道长大喝一声:“湖中伪仙,还不快快受诛!”
然后木剑向湖中方向一指,叫一声:“入!”那道飞在空中的符箓越过人们头顶直奔湖面而去。
但突然间,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且慢!”
然后是喀喇喇的响声,似乎一串鞭炮炸响。
那边的人群立即抱头散开,很快空出一大片空地来。
空地上站着一位和尚。我认出正是刚才我们追赶的那一位。
那片符箓就掉在和尚的脚边,已经四分五裂了。
令人惊讶的是,符箓碎片都浸在一片红色的液体里,那些液体似血非血。
人们都惊悚不已,除了发出一声声惊叹,还纷纷交头接耳,猜测这是怎么回事。
而我心里同样觉得很震撼,同时审视这个场面,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和尚,相对而立,似乎形成了对峙之势。
难道这一僧一道成了对手?
从来有僧道不同路的说法,两个门派各有祖师,各有教义,相互并无冲克,但在江湖上,僧道因某些私人恩怨而明争暗斗的事例不胜枚举。
当地人显然都很惶急,他们不知道僧道相争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我作为一名外来者,却关注的是另外的东西,这僧道是早有宿怨,还是今天临时的碰撞?
只见道士脸色一变,把木剑往祭桌上一扔,用手指着和尚问道:“我在这里登坛做法事,你为什么要来干涉?”
和尚竖起一掌,缓缓向祭台走来,走到离祭台十来米的地方停止,微微作了一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说道:“你既为佛门中人,怎么能以道士面目显身,作什么道坛,念什么道经,作什么道法?你这是僧道相混,完全有违佛祖训律。”
道士一甩长袖,愤愤地叫道:“不错,我曾经入了佛门,剃度为僧,但那是幼童时期,等我长到12岁,我不想当和尚困死在小庙里,宁可去学道,将来还能替人消灾祛祸,功莫大焉,如今我早已学得道门技艺,成了道门中人,与佛门无涉了,你何必来教训我?”
“好,就算你嫌弃佛门修行太困,投身道门另作选择,但道教门派众多,你为什么偏要投到茅山门的麒麟派中去?那是一派什么样的技艺?你佛门中出来的,实在不该学这种本事,不度人反倒去害人。”和尚严肃地指责着。
“不要胡说,我麒麟派乃茅山门中的一大派,降灵驱鬼天下第一,而山木派又是麒麟派中最强的,我学成之后行走天下,替不知多少人家驱魔消灾,解了多少人的凶厄,比你坐在蒲台上念念经不知功劳大多少倍,可你不仅不对我肃然起敬,反而跑来指手划脚,破了我的符箓,还要这么训斥我,真是岂有此理。”
和尚更愤怒了,双目圆瞪,厉声喝道:“无耻狂徒,你以为贫僧不了解茅山门吗,不知麒麟派的功力和律规吗?麒麟派确实如你所说具有降灵驱鬼之术,是茅山门中的最强一派,山木派又是麒麟派中的第一强,自古凡茅山门道士学得降灵之术,都要造福于人,麒麟派中山木派也不例外,可你干了什么?”
道士明显一愣,紧张地扫视广场上那大批的观者,一时似乎难以回答和尚的质问了。
“我现在受镇民相邀,在此作坛,帮他们做一场法事,你就别在边上瞎咧咧了,有什么争议咱们过后私自再论吧。”最后他这样回答,明显是不想针锋相对了。
可和尚不饶不依,“快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推托,别想蒙混过关。今天你不给贫僧一个交代,就休想把这场法事作完。贫僧也要彻底揭穿你的恶行伎俩!”
道长瞪着和尚,明白今天是逃不过去了。他的两眼渐渐露出一种绿幽幽的光,但只是一闪而已。随之转身,低头从阶台上一步步走下去。
道士似乎垂头丧气,无意跟和尚口舌相拼了,背影像是要离去了。和尚在后面跟上去,正要开口说话,道士猛地转身,嘴里喝了一声:“翻——”,两手向着和尚的脚边一推。
和尚的脚前轰地一下,腾起了一股烟尘,和尚的身体被一股大力给抄了起来,仰着朝后急速翻去,通地一声跌躺在祭桌上。
道士又冷冷地说道:“我今天并没有跟谁争斗的兴致,就给你一点小小的警告吧,以后别再来烦扰我,否则招灾的是你自己。”
然后拂袖而去。
连拂尘和木剑都没有拿。
道士很快消失在广场边。
和尚这才慢慢地坐起来,从阶台上走下来,但看得出他行动有点迟缓,慢腾腾的。
广场上的人都不知所措。有些人试着向和尚打听什么。但和尚脸色不好,没有要向人作解释的意思,一边走一边向人摆手。
人们都纷纷给和尚让路,有点敬畏地望着他。虽然和尚吃了道士一记抄翻,不过人们并没有嘲笑和尚,因为僧道都有本事,凡人谁都搞不清他们的深浅。
我在后面盯紧和尚,不让他从我的视觉里消失。好在他向湖边走去,我见张嘉瑜向我跑来,就向她招招手。
张嘉瑜问我看到了什么?刚才那些响声怎么回事?很像爆竹又像鞭炮似的,听着好怕人。
我指着前面走着的和尚,说我们还是跟一跟吧。
和尚在前面急匆匆走,我们在后面也小心地跟。走到了湖的另一面,这里已经少有人了。和尚的脚步慢了下来。
我们也慢下来,一时不知怎么办。
突然间和尚弯下腰去,发出几声低沉的呻吟。
边上正好有一条石凳子,他挣扎着坐在石凳上,闭起眼睛。
我发现他的脸色刷白相当难看。
张嘉瑜轻声问我:“他怎么啦?”
“好像受伤了。”我轻声地猜测。
我们的嘀嘀咕咕让和尚听到了。他没有睁眼,向我们的方向招招手:“你们过来吧。”
他的口气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跟着,并且还是很熟悉的人。
我们走上前去。一看和尚两只手捂着胸口,急促喘气,脸上露着痛楚的神色。确实好像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大师,你怎么样,要不要紧?”我忙问道。
和尚摆了摆手,睁开眼睛,问我们:“刚才场上的那些事,你们都看到了吧?”
我说都看到了。
“你们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吗?”他又问。
我和张嘉瑜异口同声说不知道。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位要经过这里。”和尚的话很平静,“你们是要到考元山的银汤寺去,对吧?”
我们顿时惊呆了。怎么我们的行踪又有人知道?难道和尚也是女鬼们变的?
和尚知道我们的心思,他微微笑了笑说:“你们不必多疑,贫僧法名天云,正是银汤寺里的出家人。”
张嘉瑜高兴地说:“原来你就是银汤寺里的大师,那真是太巧了,我们确实想去银汤寺找高僧呢。”
但我却提醒自己要谨慎,不要又落入一个荒谬的圈套里了。
和尚问道:“你们是想打听有关山木道长的信息的,对不对?”
张嘉瑜脱口问道:“难道大师知道山木道长的下落吗?”
和尚点点头,叹息一声说道:“刚才你们见到的那个道士,就是属于山木派的。山木派是山木道长所创,所以山木道长就是他的师父。”
我问道:“大师刚才训斥他时,好像提到他本是佛门中人,是后来弃佛从道的?”
天云大师说起这事,不由得痛心疾首,他介绍了此人原是一名孤儿,本来要饿死在流浪道上,被银汤寺的和尚捡来救活,从此留他在寺庙里,由僧人们抚养。在他八岁那年给他剃度入了佛门成为正式僧人。
可到了12岁,他却偷偷地溜出了寺门不知去向。直至过了十几年,方才得知他已投入道门,拜在了茅山门的麒麟派为徒。
“这正是应了一句古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人从小失亲,幼童即流离失所,虽被寺院收留,却留不住流浪之心,他要的东西并不是在哪个寺里苦修心志,而是私有所图,他拜入道门也不为了参禅悟道,无非是学一门技艺好获取私利,满足欲求。”天云大师连连叹气。
我问道:“大师,他拜了茅山门的麒麟派,他自己还提到什么山木派,这又是怎么回事?”
“山木派就是山木道长所创,是麒麟派的一个分支,”天云大师介绍道,“山木道长本是麒麟派的佼佼者,他在麒麟派原有的功力上更进一步,创立了更加强劲的山木派。”
张嘉瑜惊喜得几乎叫起来:“这么说,山木道长果真有哇?”
天云大师点了点头,一指我们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要来找山木道长,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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