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师傅哪里去了?”张嘉瑜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嘀咕着,“他明明从窗口跳出来嘛。”
老伯却笑着一指屋顶:“道长在上面呢。”
我们抬头一望,果然见冒风道长正蹲在屋顶上,两手抱在胸前,显得悠然自得。
老伯又提醒我们:“你们看清没有,道长的脚踏在哪里?”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道长的两脚并未踏在瓦楞上,而是踩在瓦沟上面,可是并没有落在沟底,而是处于与瓦楞水平的位置。
也就是说,道长的鞋底是凌空着,并没有沾着瓦面。
我脱口而出:“蹲托功?”
老伯惊讶地问我:“小伙子,你好像知道这门功夫?”
我怕他们误以为我是个武林高手,连忙摆摆手推托:“我只是在一本武侠小说里读到过,有一门功夫叫蹲托功,人半蹲着,看上去两脚稍稍离地却不接触地面,别人往往以为这是轻功,实际上不是轻功,而是一种内气的外放。我以为那不过是小说臆造,是写书的乱想出来的,没想到今天真见着了。”
老伯笑了笑说:“原来你是从小说里看来的,那个写书的没瞎说,还真有这门功夫,确实不是轻功,是内气外放。不过这种外气不是随便放的,既要做到让人能取蹲姿不着地,又不至于把内气倾刻间泄完造成内伤,所以内气的炼成需要功力,而内气的外放更要控制好程度,泄轻了,人蹲不住,泄重了人就被掀翻一个跟斗。”
“也就是要像火箭发射吧,如果发动机火焰喷发得小就发射不出去,喷得太猛可能就一秒钟内爆炸烧掉了?”我打了个比方。
“对对,你们大学生懂科学,就是这个意思。”老伯连连点头。
张嘉瑜问道:“大伯,你好像也很内行啊。你也是练武的吧?”
老伯承认他也是个武林中人。“我六岁就练武了,其实说起来,我跟冒风道长所练的武功都属于道家的上清总门,后又出现分支若干,包括茅山派,只是我学的那一派在北宋末年被金兵的入侵所重创,只有零星几个道士逃到西域,直到元时有两位归来,在潼关那一带隐居,传授极严,所以徒子徒孙很少,基本都是代代单传。到我这一代连门派都搞不清了,只知是上清派的总源。相比起来武功内容也越传越少了,有些只剩下一些口诀,缺少真正的功夫内容。”
我忙问:“大伯,冒风道长是属于什么派的?”
此时冒风道长一个凌空侧翻,咚地一声落地,稳稳地站住了。他接过话头说:“我是属于茅山门弟子。”
我和张嘉瑜都眼睛一亮。“师父是茅山道士?”我们异口同声。
冒风道长莞尔一笑说:“茅山派下也有分支,我未必就是你们听说过的传说中的茅山道士。”
老伯微笑着提醒:“还是让道长再亮几手绝活吧。”
我们让出一个场子,冒风道长就在空场上施展拳脚,他的拳法并不大开大合,表面看起来有点守旧,但步伐稳健,进退有据,拳拳连贯,张弛有度,比那些表演性质的花哨架子有劲道多了。
确实是苍劲的传统内家拳法。一点不矫揉造作,每一招都是非攻即防,攻防兼守,天衣无缝。
一趟拳演完,我和老伯都鼓起掌来,张嘉瑜不懂武术只看热闹,也跟着我们使劲拍手。
冒风道长拱了拱手,指了指天上毒辣的太阳对我们说:“本来还可以舞一趟八卦剑,不过天这么热,让你们在烈日下挨晒也不是美事,还是进观里喝凉茶聊聊好吧。”
我想也不必要再看道长舞剑了,所谓内行看门道,道长显露的蹲托功和一趟太乙拳,已经说明他的功夫级别了,我知道他的功夫造谐确实相当精深。现在要看的是他发符念咒的功力。
重新进观,喝了凉茶后,我就说道:“师傅的武功很厉害,你刚才为什么说,你未必就是我们听说过的传说中的茅山道士?”
“一般来说,外界人们津津乐道的茅山道士,基本是指驱魔降灵的,一提茅山道士,似乎他们就是捉鬼的道士,对不对?”冒风道长含笑地望着我。
我说是的,在我们眼里,茅山道士就是捉鬼的。
“但我不是专门捉鬼的道士,”冒风道长大笑着,指指老伯,“我除了是个出家人的身份,别的方面跟和庆老哥是一样的,就是白天劳作,晚上睡觉,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每天清晨起床打打坐练练功,然后就是操起农具到山脚边的地头耕种,当然如果受附近村子里的乡亲邀请,还会上门去给人把把脉诊诊病,至于捉鬼什么的,早就不是我的专业了。我的两位师弟也是一样,我们是不捉鬼的茅山道长,哈哈……”
我们也跟着笑起来。但我加了一句:“虽然你们现在不捉鬼了,但你们有这个能力的,对吗?”
冒风道长笑完,表情郑重起来,叹口气说:“道士捉鬼,并不是那么随意的,除了功法需要高妙精到,要达到足以制衡一切鬼魅的境地,还要有颗烈戾之心,因为降鬼非心软者能为,心态温良常常功亏一篑,甚至要招来反制,引火烧身,而且你捉一次鬼失败了,未被捉成的鬼魅会因此戾气上升,更加凶猛,不来害你也会去害别人,等于是你促成了一个更加凶恶的鬼,那不是无功有罪吗?所以尽管茅山道士捉鬼的说法流传甚广,其实历代真正行走江湖驱魔捉鬼的高道廖廖无几,屈指可数,到了我这一代,只剩下一个,并且在晚年也不干了,息手罢功,隐居度老了。因为人到了一定年纪就渐渐失去凶戾之心,即使对鬼也不忍心下杀手,干脆就远离此任了。”
老伯也认同地说:“是啊,到了现在,茅山道士都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还有就是电视里演一演,真正捉鬼的道士已经不存在了。”
我问道:“可是师父不是说,有三个女鬼跟着我们来了这里,你还打算捉她们?”
“不不,我只是能见到她们出现,没打算要捉她们,捉她们哪有这么容易,弄不好这里要掀起一场大风浪,甚至可能血雨腥风的,我和两个师弟即使被她们打败丢了命也没什么,但如果她们要恨及附近的村庄,那就惨了,我们捉鬼不成反而激怒她们在这里大兴鬼祸,殃及无辜的乡亲,那我们真是罪不可恕。”
我和张嘉瑜无言以对了。冒风道长几乎把话撂出来了,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他和他的两位师弟确实是茅山道士,但他们不会做捉鬼的事。
也就是说我们虽然找到了茅山道士,却并没有请到救兵,他们与我们的所处的位置完全不同,因为他们是置身事外的,女鬼跟他们无涉,所以他们即使有本事也懒得管。
接下去也就是有关武艺呀,道教呀,谈地而已,关于捉鬼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老伯站起来告辞,说他还得去干活就不陪我们聊了。我和张嘉瑜也同样只能向冒风道长告辞。
我们跟着老伯走出山,老伯扛起锄头说要去地里继续锄草,还说以后我们再来的话请到他家来坐坐。客套一番后老伯钻进玉米地去了。
我和张嘉瑜沿着山脚缓缓走着,一时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
走了一阵张嘉瑜问道:“你觉得我们这一趟是不是白来了?”
“怎么说呢,我们总算见到了一个茅山道士,这是很不了不起的成果吧。茅山道士其实是散落在各地的,并不聚居在茅山,能见到一个真正的茅山道士相当不容易,正如冒风道长所说,如今茅山道士都隐居了,不太容易看到了。”我分析道。
“可那又怎么样,他们不肯干老本行了,也就是不愿帮助我们。”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其实已经帮了我们,至少他看穿了女鬼的真面目,并且还暗中跟踪监视着,在我们碰上那些假道士时,他这个真道士就躲在道具观的后面,如果女鬼真要害我们,相信冒风道长肯定会出手干预,救我们的,他之所以没出手是因为没看到她们使出暴力吧。况且他把真相都告诉了我们。”
“但他取的是中庸之道,不想伤害那些女鬼,还是怕来事呀。”张嘉瑜有些不平。“居然见鬼不捉,还有这样的茅山道士,我们也是醉了,难道世事逆转,猫都不捉鼠了?”
“你没听道长说,他们功力不行,弄不过这几个女鬼嘛?”
“哎,你倒真信他的话了?我对武功是外行,但看他露的那两手,分明是本事挺大吧,不是冒牌货,怎么会缺少捉鬼的能力?分明是托词,不愿见义勇为而已。”
再往前走一点就是砂石公路了。
张嘉瑜不甘心地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还找不找山木道长了?”
“当然找。”
“可如果真找到了山木道长,一番说辞跟这个冒风道长一样,说他也没那个本事捉鬼,那我们不是还白找一趟吗?”张嘉瑜显得很担心。
我突然一拍脑门,似乎清醒过来,“对了,我们是来找山木道长的,在这里见到了冒风道长,可我们并没有提什么山木道长吧?”
“对呀,怎么啦?”张嘉瑜歪着头问,“你不会是认为,他有没有可能就是山木道长?你不是说山木道长至少有一百岁那么老了吗?”
“我当然没怀疑他可能就是山木道长,我的意思,他既然是茅山派道士,最有可能知道山木道长吧?可我跟你却一句也没提,不是很傻吗?”
张嘉瑜也有点恍然大悟,“啊,是呀,我们完全沉浸在对他本人的关注中,竟然忘记了我们是来找山木道长的,只纠结在他冒风道长不肯帮我们,怎么就不提山木道长了呢?”
“我们忘了向他打听山木道长了,如果提了,他可能会告诉我们的。”
“那怎么办,我们再去向他打听?”
我们决定重新去找冒风道长,但这时却发现,我们找不着那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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