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无星无月的夜晚,但柳府上下此时却灯火通明,如同一只在宇宙深处散发着炽热光芒的洪荒巨兽。
所有不属于柳族的宾客已经被强制性“安置”在“休息大厅”,这是一座类似于基督教堂似的建筑,上千名宾客包括那些子弟带来的幕客三三两两 地聚在一起,互相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心灵。
白沙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与那些老爷小姐不同的是,他此时正拿着一瓶被强制撤离时顺手抄走的香槟在教堂外围踱步,而他的铁枪则倚在一处墙角,也无人在意。
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至少并没有因为之前擂台领域被破的事而感到沮丧。
厚重的教堂大门紧紧闭着,大风呼啸着,外面的树枝疯狂摇曳着投在花窗玻璃上,就像是扭动着身躯的恶鬼。
慢慢有雨淅淅沥沥地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叮叮咚咚悦耳的声响。
白沙闭起眼睛,一边悠闲踱步,一边顿挫有力地挥舞手指就像是享受着一曲高昂有力的交响乐。
今晚的一切在他看来都美极了。
为了这一天他们实在等了太久,他相信今晚过后,这偌大的天下将是另一副模样。
他脑中有一幅画面,他的同袍们此时正在为了他们的共同理想而浴血奋杀,他们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唯一出现的意外,就是今晚的会场里溜进来一只血族老鼠,引起了一番骚动。
但事情的发展与白沙预料的一样,一旦柳府接到消息,便会收拢全族人员回护族地,然后集中力量,经过短暂却慎重的商讨再铁拳出击。
柳府距离主战场很近,一旦展开大战,这里可以作为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堡垒,对战线进行源源不绝的物资支援,与重庆联帮总部形成两头夹击之势,早在开战之初,就已经被标定为最大隐患之一。
而白沙的任务,就是干扰拖延,甚至从内部摧垮柳府,阻止他们对主战场的支援。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像是一个必死的任务。
柳族能在华夏屹立百年,其底蕴之深厚,又怎么会是一个小小个体能够撼动的。
况且柳族长老们老谋深算,将这些宾客圈禁在一起,正是为了防止出现内患。
他们命令所有战力回防,为的就是首先保证柳府的安全,不难猜想,柳府已经开启了所有安全保卫措施,这一座山连只小狗小猫都跑不出去,更跑不进来。
而当白沙被派到这任务时,却是二话不说欣然接受了。
不同于一些贪生怕死的人,他的命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丢了,现在在这世上的,只是形似人类的地狱饿鬼罢了。
白沙顿住了脚步,听着雨滴敲打在玻璃上,悄悄地淌下一行泪。
二十年前,他只是生活在重庆边陲小镇的一名武馆师傅罢了,在地方上还算小有名气,靠着传授邻里的小孩枪技倒还能在那个贫瘠的养活一家老小。
他有个幸福的家庭,这在当时当地实在难得。
他的父亲也是一名武夫,但在白沙年幼时一次外出狩猎,便再也没有回来。
村里人都说他的父亲是被那些凶兽吃了,这在安全区外的边陲聚居地也不算什么罕见之事。
边陲之地民风剽悍,生活艰难,往往一家没了男人,那么全家都活不下去,当时谁也不会同情孤寡母子。
而白沙的母亲身子孱弱,更是没法子养活自己和小孩,只好出去卖身子勉强过活。
好在白沙茁壮成人,身体壮实,靠着小时候父亲传授的枪技和十多年苦练有了一身不俗的本事,在当街教训了几个恶霸之后,村里倒也没有谁再敢瞧不起这个血性汉子。
似乎是上天也觉得自己欠了白沙一份正常人该有的幸福,白沙又有了一位贤惠美貌,知冷知热,不嫌弃他的妻子。次年,妻子又顺利诞下一儿一女,阖家欢喜。
但好景不长,或许是遭人嫉妒,或许是得罪了什么人,一天从安全区里出动了一队军人,说是接到消息,有皇朝逆贼藏匿于这个村子。
这些个军人个个荷枪实弹,配备着最新型作战防护衣,驾驶着装有大口径镭射炮的军用飞行器,与之相比,村里的人就像是十七世纪未开化的非洲原住民。
不由分说,这些军人便闯进每一户民居像强盗似的地翻找着皇朝留下的痕迹。
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
但是白沙作为村子里武力最为高强的几人而被重点关注,最后结果便是白沙和村子里的其他几人以涉嫌私通皇朝逆犯的罪名被联邦军部带回去关押询问。
白沙不敢反抗,当时他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他坚信自己是清白无罪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也相信联邦政府调查清楚后很快就会将其放了,这一行最多被关个几天就能安然回来,还能免费乘飞行器去安全区“游览”一趟。
被押走时,白沙还不停安慰着哭哭啼啼的妻子,让她照顾好瘫痪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儿女,他——很快就会回来。
而这一别,便是生离死别。
白沙被关押在联邦监狱整整一百三十五天。
起初一两个礼拜,还有人会调他出去进行讯问笔录。
对于他们所提的问题,白沙都会如实回答。
每次提审的最后,白沙都会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而得到的答复也很统一:“很快,等证明你不是和皇朝逆匪毫无关联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放你出去。我们这联邦监狱也不养闲人。”
而慢慢的,他们连提审都没有提审了,就像是彻底把这个安全区外边陲村子里抓来的村民给遗忘了。
白沙开始没日没夜地嘶吼,拍打,咆哮,直到喉咙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他就像只臭水沟里无人理睬的臭虫,只有自生自灭一条路。
当白沙绝望的时候,他被释放了。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上面的老爷把这事忘了,而他们作为联邦最底层的人也够不着这些老爷的耳朵,另外一层层文件审批下来也需要时间。
说到最后,他们还提醒白沙需要感恩联邦政府,政府不会亏待一个好人,更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白沙是走回村子的,联邦政府的军人用飞行器将他从村子抓来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而他连奔带跑赶回去则用了一天一夜。
而当他精疲力竭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废墟。
到处都是破碎的木板和散乱的血迹,漫天飞舞的苍蝇和难以忍受的恶臭。
泥土上散布着野兽的掌印,地上还散落着肉块,还有一张张熟悉却可佈的死人脸。
一切的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就像是美好的梦境被一根铁棒狠狠敲碎。
白沙像只发疯的野兽嘶吼,他狂奔,刨土,在废墟中寻找着亲人的身影。
没有。
在他家的位置,他找到了儿女经常穿的衣服布片,但他们已经不见了。
母亲的床上只剩一具被啃噬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白沙绝望地抱着脑袋,他不敢想象,当兽潮来临的时刻,瘫痪的母亲就这样无能为力地被那些畜生们啃咬的场景。
他最爱的妻子不见踪影。
兽潮,对于安全区外的人类来说,就像是死神的镰刀。
他们缺乏对抗这些变异进化之后的猛兽的武器和力量,而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也不是联邦政府保护的对象,因为他们不在安全区内。
他在废墟地上瘫坐了三天三夜,直到第二次兽潮来临,只是这一次,他被一个叫“皇朝”的组织救了下来。
他们帮白沙治愈了创伤,提供给他充足的衣物,听说了他的故事后又派了一支小队让他完成未竟的心愿。
白沙得到许可后,带着小队秘密走访了几个周边的村子,果然还有幸存的村民移居到这些村子里来了。
通过探寻得来的消息东拼西凑后,白沙才痛苦地了解了他便关进监狱之后的事情。
白沙的妻子见白沙被关押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便已经急得直跺脚。
后来在村中妇人的劝说下,她抵押了武馆,带着家中所有的积蓄前往安全区打算为丈夫求情。
结果第一次进城钱是一分不少全拿出去了,但却连丈夫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轰了出来,只让她在家中安心等着。
又过了十几天,心急如焚的妻子第二次进城,这一次她是铁了心要为丈夫喊冤。
结果这事惊动了联邦的一位中层老爷,那个老爷见艳心喜,借着商谈案情的缘由就将她掳了去糟蹋了。
此后数日,这个老爷又将她圈禁在名下一处秘密房产,连续玩弄至尽兴才放了她。
妻子无颜活在世上,本想了断性命,但想到家中还有一老两幼,又想起丈夫离去时说过的话,这才苟活回到了村子。
家中没了钱财,妻子又没能力养活一家老小,只好和白沙母亲当年一样卖身子挣钱。
渐渐的,无论是白沙妻子母亲,还是村里其他人都认为白沙已经被联邦处死了。
一些村子里的盲流便渐渐没了后顾之忧,时常调戏玩弄妻子。
村子幸存的人说,妻子后来好像又有了身孕......
村子幸存的人说,兽潮那天,妻子反方向朝着兽潮跑去,朝着山林跑去,好像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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