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月,群星悄寂,两三碎叶飘入灰埃,不待归根,被一阵莫名的风狠狠卷起,渐行渐远。
“魍魉祸世,红莲业火,疾!”
老相在废墟下引灵敕令,声嘶力竭,红葫芦恼怒跃起,旋转倾斜,倒出一片汪洋火海,下紫上红,焰光跳动,宛若千莲怒放,烧的蛇妖连连退后,不断变化身形,以灵力为刀割皮剜肉,惊惧业火焚身,所以选择断尾求生。
“朔风,迷雾,幻瘴,疾!”
凤翎趁势甩出三道符箓,扬起迷雾遮掩行踪,转身冲向废墟,以灵力卷出司徒檀,夺路逃窜。
焰光压过月色,大片琼霄被渲染为刺目的红色,赤红葫芦在星空下缓缓旋动,随着蛇妖动作,焰火像失去父母约束的顽劣孩童,肆无忌惮的攀上院墙,跃上屋檐,同几人合抱的古木摔跤博弈。
司徒檀无力的睁开昏花老眼,眺望着渐被火焰焚毁的院子,朦胧间再听到父辈出征时母亲的铿锵鸣琴,恍惚间又看到喜庆灯火和嫁衣红霞的妻子……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从孩子牙牙学语,声声轻唤父亲、母亲时的喜悦到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悲戚;从赵家到司徒家,从舞刀弄剑的少将到落子听兵戈的老相,这个不大的小院承载了太多太多回忆,于司徒檀而言,远比皇宫大院要金贵得多。
“镇定,活着,为了复仇……”
凤翎眯着美眸,轻震火翼,轻轻喃着让司徒檀坚强起来的理由,素手握的很紧,眼中尽是凶历杀机。
这可是赵家留给齐国的唯一念想,它怎敢将此付诸一炬?
那条大长虫该死,妖族更该死!
“片卷流云,惊雷炼狱!”
风波未平,敕令声落,两道符光腾空而起,一道卷起无尽流云,一道化为九道惊雷,肆虐长空,化为无穷炼狱,封锁天地。
司徒檀红着眼圈,凝视着蜕换新皮的蛇妖,挣脱凤翎的手掌,袍袖狂舞,耳畔有声声战鼓,眉眼间尽是决绝,这里是最后的战场,也是他最终的归宿。
“陛下,我来挡住他,你先走,太子被歹人所控,无论您身死还是被抓,我们将再也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我大齐可以在地府面前低头,但绝不能成为下一个卖主求荣的大魏!”
凤翎眉头轻挑,刚欲开口拒绝再闻老将轻语,话音铿锵,满是马踏河山的豪情与一夫当关的决绝。
“陛下,请相信老臣,就算是他高我一层天,就算他手握天灵花女,就算他年轻力壮,日出前他也不可能走出此地!”
凤翎拉住老相袍袖,任性的摇摇头,轻拭泪目,定睛望去,正好迎上那对满是希冀、坚定的澄澈眸子,不由松开素手,道一声“珍重”,含泪远去,难平意气。
满门尽忠烈,膝下无一人。
男丁殒尽女披甲,但有赵家一息存,平原无险亦难度,这就是赵家。
十辈人,生于帝都死葬青山,放眼河山,处处忠骨,这就是赵家!
风卷残叶,两三晶泪落洒虚空,墨云遮去明媚夜色,数道电光撕裂长空,低吼声压过滚滚雷音,随之弥生的万千杀气惊散流云,露出肃寒月华。
“此后,凡有妖族敢进齐境,必杀!”
闻声,司徒檀勾起嘴角,笑笑君主的孩子气,目送着耀眼的凤火渐行渐远,毅然咬开双手食指,在脸上画下两道狰狞纹绘,口中念念有词,白发散落,苍白气焰翻涌而起,福泰的身形变得挺拔魁梧,白衣崩碎,每一块肌肉都如玄铁般坚实,蕴含着开山拦江的可怖力量,盛放杀机狂暴。
“修罗武绘?赵家人人嗜武,好战如命,视死如归,你为何做个文相?”
“因为百姓需要平静,因为齐国需要我做个文相!”
司徒檀的回应斩钉截铁,轻甩右手,闪身出现在蛇妖身前,一拳轰出,湮灭半天流云。
蛇妖现出原形,旋身摆尾,宛如山岳一角的粗壮蛇尾却不敌司徒檀的一拳,血肉破碎,鳞甲好似雨落,洋洋洒洒。
“不好意思,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为国牺牲,战死沙场,这一天我等了百年!”
“为国牺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是最后一个齐国赵家人?值得吗?”
“值!”
老将咧嘴大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周身抖落些许白沙,随风远去,体外的素白焰火却更加炙热,夺目。
临淄的雨夜很黑,这道炬火很亮。
蛇妖眯起眼眸,环顾无垠夜空,道:“你是个真人,如果这是在战场上,我一定陪你血战倒底,可这不是战场,恕不奉陪!”
言罢,一串符光亮起,虚空曲折,蛇妖瞬息出现在千里之外,回首望去,那团夺目的白光越加耀眼,不待反应,司徒檀的重拳再度轰在蛇妖胸口,焰火撕破夜幕,蛇妖身形轻晃,得意的勾起嘴角,喷出一团腥臭黑雾。
司徒檀不愿避躲,一头撞在蛇妖鼻子上,右拳连续轰出,一拳破甲,两拳断骨,三拳重创脏腑……
轰!
声压滚雷,素白色、绯红两道光圈前后透过云霄,司徒檀的第四拳被一只大手握在,凭空出现的精壮妖族眯起眼眸,翻手轰出一拳,蛇妖配合的伸出蛇手,将老将的另一只手臂锁住,向着壮汉拳头用力一拽。
司徒檀身形未曾晃动,捏住壮汉手臂,疯笑着合身上前,单羊顶肘,虚空为之一震,壮汉倒飞出数十步远,手臂被老相爷生生扯碎。
“所谓风吹如刀割,修罗武绘放大战力的同时也会放大痛苦,你能泰然处之,是个真人,玄武族晚辈玄罗,请战!”
“杀!”
司徒檀低吼着再度上前,不待玄罗断肢重生,铁拳凿进玄罗胸腹,被反震之力带的身形一颤,抖落更多白沙……
蛇妖半隐玄罗体内,笑容狰狞,催动天灵花女,两道星光落下,蒙受重创的玄罗伤势缓缓愈合,司徒檀眼中生出无数幻象。
粮草绝尽,临城惧死不敢援,残阳如血,旌旗倾倒,城破而将伤,十万兵甲十万魂,万里河山染丹红,那是赵檀最后一次上战场,百战百胜,最后一战败给了时势。
地府不许增兵,齐国便不能增兵,六载固金汤,问何人忽坏铁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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