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影动,剑仙乘风,倏尔掠过山林,披着斑斓星辉停于祭坛外围,未待细查,突闻林间悉索,低头望去,一队齐军哨兵小心探查着幽暗山林,身着篆纹玄甲,右手握持弯刀,黄布符箓缠绕刀柄手腕,左手抓捏两三玉符,小臂武装厚重圆盾,弓弩挂弦,身形矫健,隐成莫名军阵。
几只惊鸟自月下闪过,小队统领蓦然驻足,收剑归鞘,望望星月之下的素白剑光,高声唤道:“敢问可是惊鸿度影,孔州,孔大人?”
“正是在下。”
孔州轻声应和,御剑落入山林,不带丝毫敌意却引得小队哨兵同时举起刀兵符箓。
“放下武器,孔大人虽是秦人,却与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令行禁止,一众军士不假思索的同时放下兵器,显然对此人有着绝对的自信,愿为他的言行拼上性命。
统领上前细细打量孔州几眼,取下头盔,拱手虚礼,道:“在下张钦,山好水好,愿随大人夜游畅谈,不知大人可愿相随?”
“善。”
孔州正有意摸索齐国意图,所以答应的痛快。
张钦欢喜孔州的快意,解开铁甲,将甲胄武器交与身侧军士,瞧瞧不远处的光影祭坛,敕令道:“夜猫听令,即刻下山,我与孔大人在一起,性命无忧,另外归营后不可随意走动,更不可揣测胡言,否则定斩不饶!”
“大哥,他是秦人!”
“现在没有秦人、齐人,只有人!”
“领命!”
军士低喝一声,指引小队变阵,临行前藉着月色将孔州的样貌记在心头,杀意无声。
有些威胁无需言明,夜猫可不是国都中的那群脑满肠肥的贵族,奉行的信条也只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刀锋若起,不死不休。
明月皎皎,繁星璀璨,夜风间沉淀着莫名的清香,这些都留不住林间的百兽,山雨欲来,飞禽走兽早已隐迹,灌木中的虫也不再轻鸣,默契的保持着死一样的沉寂。
张钦眯着眼眸,大步前行,祭坛的绯红光辉愈加夺目。
“孔大人认为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这话问的突然,孔州正端详着祭坛上的异灵投影,愣了愣,答道:“万事皆有因,若没有目的便不存在行为,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断去问题的根本,同治病相似,将病灶连根拔起才是好药。”
“呵呵,孔大人同我是一路人,我也喜欢先求因果,所以有了很多猜想,不知大人可愿听听?”
“但说无妨,这不是秦国与齐国的事,这是人族的事,我信你。”
张钦点点头,停步站点,看看被染红的素华,叹一声近朱者赤,道:“秦国背靠书院,国事政体不为外界所累,齐国却不一样,仰人鼻息,事无大小,只要地府发话,皆不由己愿,所以我王死的糊涂,此间情势莫测,皆有此起。”
孔州点点头,确实认同张钦的话,除了秦国外六国都面临着相同的问题,所以他下山后来了秦国,六国都不可能统一人间,因为他们背后的都是外族,他们巴不得人族一直乱下去。
“确实如此,你我鞭长莫及,国都那边无需忧虑,不如将思虑放在挡下,邪修隐在暗处,异灵祭坛近在咫尺,说不得明天你我两国就可能因鸡毛蒜皮的可笑理由开战,成为点燃干柴的第一把火,进而烧毁整个人间。”
“无论前一次还是这一次,我们都是奉命所为,传令的都是齐王!”
“若不解决国都事,此间是非会不断重演,孔大人并非言行不一之辈,却告诉我将思虑放在此间,我可否猜测秦国已然在临淄落子?”
“先生莫要误会,此地与临淄相距河山无数,秦国与临淄更甚于此,举手难近临淄方寸,如何落子?”
张钦的眸光锐利,审视着孔州地眉眼,叫孔州不由摇头苦笑,再道:“实话实说,确实有人在临淄布局,不过不是我,也不是书院、秦王,落子的是昆仑的剑修,叫李钦月。”
张钦神情一变,想起了许多年前见过的那个怪书生。
时近寒冬,边境无战事,有书生丈剑乘风而至,见人便问,“可能弈棋否?”
营寨百余人同那书生先后对弈,书生次次后手而行,无一败绩,引群雄称奇,张钦也将此人记在心中,后来回京述职才在师父那知道,这个怪书生便是李钦月,后手无敌的李钦月。
“多嘴问一句,李钦月此次是先手还是后手?”
“世事并非皆如棋,比如眼下,昆仑当代小师叔在临淄先发制人,李钦月在昆仑后手布局,双管齐下,哪分什么先后手?”
“如此便好,那我就来说说当下情势……”
话音微顿,张钦看看孔州,道:“孔大人不觉得自己处境甚是危险吗?毕竟您随时可能成为助纣为虐的罪人。”
孔州大吃一惊,紧蹙眉头,缓缓握紧拳头,经由张钦点拨,瞬间想通其中关隘。
有他在,秦国的军兵再怎么闹都不可能挑起战事,孔州虽然不是仙,却也有别凡人,既然幕后黑手想挑起战火,他必然是第一个目标,控制了孔州便等同于控制秦军。
“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付我,杀了我,还是控制我?”
“呵呵,不言而喻,恕我无礼,若你我皆为棋子,孔州大人绝对是成势的一片,能为己用谁会随手抹杀?”
“确实,说不得我已经中道了,你可有化解之法?”
孔州握紧拳头,不由回想起那晚假范应侯偷袭之事,那不是无地放矢,他们是有预谋的,为的可能就是得到自己的某样东西……
张钦轻出口气,抬手指天,笑道:“听天由命,化解之法,恐怕也只有天会知晓,大人离不开此间,这些事都是板上钉钉的,除非,李钦月能看到敌人这一步,一早做出应对之法,否则,一切皆是徒劳!”
“希望吧……”
孔州轻轻一叹,取出一坛酒丢给张钦,不论风骨还是智慧,此人都配得上同他对饮。
张钦接过酒坛,拍去泥封,同孔州相互遥敬,对月畅饮。
边塞的风吹不到临淄,葡萄架下地古色藤椅轻轻摇晃,柔胰搭在红木扶手上,衣裙恋风,君主心忧,眯眼望着葡萄架,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徒檀坐在一侧,警觉院外动静,缓缓放下手中书卷,风起,院中奏响叶歌,十数道身形各异的黑影跃落墙头,张牙舞爪,眼中没有烟火味,尽是弱肉强食。
“君上,烦请进屋暂避锋芒,若老臣侥幸不死,君上别忘了给老臣加官进爵,多赏些银两、布匹,美侍就不必了,臣老了,无福消受。”
“暂避锋芒?朕可不是躲在臣子背后苟且偷生的废物,朕宁可粉身碎骨,亦不愿退后半分!”
凤翎眯着美眸,视线扫过墙头,招引焰火攻向最弱的一个妖族。
纵使是再舌绽莲花的大儒也得承认,以一对多的王道有且只有这一个,先捡软柿子捏,往死里捏!
“火烧云!”
“天地方圆!”
火凤、太极图前后升起,灵力宛如潮汐,被一老一少各自锁定的两个软柿子同时栽下墙头,哀嚎着化为原形,身体抽搐,生机不断流失。
“祈福,星光。”
院外传来一声空灵的轻唤,两道明耀星光落入重伤的小妖体内,濒死的小妖翻身而起,再度狞笑着举起刀剑,同周围妖族不要命的冲向凤翎。
凤火再起,倒飞出的七八个妖族还未跌倒星光便已落下,治愈所有伤势。
“院外的那个妖不除我们早晚都得被耗死,要我说,我们冲出去,杀了她!”
司徒檀眯眼望向院外,微微摇头,道:“所见皆虚妄,所闻皆心幻,幻以对敌,星光救命,天灵花女不一定在院外,也可能在院里,我们根本找不到她,又谈何杀了她?”
“烽火燎原!”
凤翎有心试探花女位置,合十手掌,背后腾起九只火凤,振翅起舞,狂暴火焰充满夜色,一众妖族悍不畏死的不断向前冲锋,道道星光凭空坠落,根本看不清源头。
司徒檀无奈轻笑,脚踏七星走近葡萄架下,探手虚抓,一支红葫芦破土而出,悠然旋动,周围伴着赤炎流云,引得凤火翩旋而起,呼吸间被吸进红葫芦,月色悄寂,院中再度恢复旧时模样。
群妖停止攻势,紧张的望着司徒檀手中的红葫芦,有名号的混沌至宝就那几件,七色葫芦是拔尖地几样之一,这红葫芦掌控天下焰火,焚江煮海不费吹灰之力,治疗是治疗,起死回生是起死回生,两码事。
“撤,这老头灵力有限,催动红葫芦必然消耗不菲,叫他们先打头阵,我们守株待兔!”
夜风送来轻呼,众妖腾空而起,未待离去一条紫鳞大蛇落下虚空,幻化人形,手掌虚握,周围妖族尽数化为齑粉,黑雾包裹着一支碧色嫩芽自墙头缓缓浮起,落在蛇妖眼前。
三角眼中充斥贪婪,蛇妖托着黑雾上前几步,瞧瞧司徒檀手中的红葫芦,望望凤翎的绝世容颜,不由仰天大笑。
“哈哈哈……”
“人族可真是福地,先得花女,再得至宝、美人,以后我一定得多来几趟!”
声落,不见蛇妖动作,司徒檀闷哼一声飞入殿堂,将整座屋殿带倒,被彻底埋在地下,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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