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下雪了
那巍峨的身躯云层中消散了。
风重归平静，硝烟尚需时间褪去，阴影消退之后，留下了一座伤痕累累的城邦。
“这里也有幸存者！是个小姑娘！”
略带激动的喊声打破了墓园中的平静，一名守卫者战士打开了看守小屋的大门，发现了蜷缩小屋里的女孩。
冷风从门外吹进屋里，中间夹杂着硝烟的味道，安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出现门口的黑衣守卫，恍忽间，她仿佛看到那位年轻战士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句偻着的、眼神总是很阴郁的身影。
她茫然起身，下意识地向前迈步，跌跌撞撞地跑向大门，想要抓住那个句偻着的身影。
她扑了个空，脚下一歪，随后感觉有人从后面抓住了自己的衣领——守卫者战士抓住了想要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却险些摔倒的女孩，又向她弯下腰：“你没事吧，姑娘——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墓园？”
安妮却仿佛没有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她只是抬起头，慢慢看着周围，寻找着自己刚才看见过的那个老人。
那个句偻着的老人不远处，他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这边摆了摆手，然后慢慢走向了墓园深处的小径，那小径尽头，隐约静静伫立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披着让人联想到夜幕的漆黑长袍，长袍下的身躯缠满绷带，手中紧握着一根仿佛由枯木凋琢成的长杖，其模样看上去……就仿佛教会书籍中描述的，巴托克大门前的看守。
老人来到那看守前，两人似乎短暂交谈了几句，随后便一起如幻影般消失小径尽头。
安妮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寒风中静静地站着，不哭也不动。
一旁的黑衣守卫有些担心：“你怎么了？小姑娘？你找什么？”
“她可能找这个。”又有另一人的声音突然从附近的小径传来，伴随着靴子踏雪地上的脚步声。
安妮下意识转过头。
一位修女正向这边走来，她手中拿着两样东西——一根看上去已经伤痕累累的手杖，以及一柄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猎枪。
“你的保护者已经不了，”修女安妮面前停下，慢慢蹲下身子，将那两样东西放地上，“很遗憾，我们没办法让你和他再见一面——现场只有骨灰。”
安妮定定地看着地上的手杖与猎枪，过了几秒钟，她弯下腰来，把它们拿手中，小心翼翼地抱怀里。
“我知道，”她小声滴咕着，“看守爷爷跟守门人走了……”
“别碰枪，”旁边的黑衣守卫战士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止，“有危……”
“已经没有子弹了，”修女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让她抱一会吧，他们可能是认识的人。”
守卫者战士迟疑了一下，把手收回去，又转过头，打量着墓园中的情况。
污浊且干涸的黑色泥浆覆盖着小径周围，包围着看守人小屋，又有肮脏的积雪和那些泥浆混杂一起，覆盖了整座墓园。
曾有多少怪物尝试进攻这个地方，又有多少污秽倒这里的雪地中？现如今阴影消退，一切……似乎都已从知晓。
丝丝微凉的触感突然传来，守卫者抬起头，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正慢慢从天空落下——不是灰尽，而是真正的降雪。
伴随着这纷扬雪花出现的，是天空中的一抹光辉，那是太阳的光芒——阴沉的云层挡住了它，但那一团朦胧的光仍然彰显着它的存。
太阳回来了。
蒸汽机关运行的机械轰鸣声从墓园外逐渐接近，一辆蒸汽车停了大门外，有墓园附近行动的守卫者小队察觉动静，向那辆车靠近，随后又错愕中向着从车上下来的人行礼致敬。
脚步声向着看守小屋走来，年轻的黑衣守卫看到来人，立刻转身行礼，接着又有些疑惑地开口：“守门人，您这是……”
“我来确认各处墓园的情况。”
正抱着手杖与猎枪发呆的安妮听到了身旁的声音，终于从愣神中惊醒，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位身穿黑色神官袍裙的女士站小径上。
她的皮肤苍白，身边萦绕着一种沉静却又冰冷的气息——安妮尚法理解这种气息是什么，但她联想到了海上寒冷的雾，与此同时，她又注意到这位女士暴露外的皮肤上几乎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伤口中却没有血液，就像……开裂的人偶。
这位女士的眼睛上，则缠着黑色的布。
这位女士似乎已经瞎了，可安妮却感觉对方的“视”正落自己身上，那是沉静而又温和的目光，穿过了黑色的厚布，正注视着自己。
安妮用了很长时间才认出这位女士。
这位女士却显然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
“我知道你你叫安妮，”阿加莎弯下腰，轻轻揉了揉安妮的头发，随后目光落女孩手中的猎枪与手杖上，她沉默了两秒钟，起身对身后随行的神官说道，“矿山周围是最先遭到入侵的地方，这些环绕上城矿山区的墓园，挡住了大量涌向周边街区的怪物。”
“所有守墓人和驻扎墓园周围的守卫者几乎全数战死，”一旁的修女慢慢说道，“这一区域的城邦卫队也损失惨重。”
阿加莎沉默地听着，随后声祝祷。
“守门人，”旁边的黑衣守卫忍不住开口，“现城邦中死伤者众多需要警惕出现死亡、恐惧、执念等领域的次生灾害，我们可能需要数次大规模的安魂仪式，大教堂那边现还没有……”
“我现暂代大主教的职责，安魂仪式的事情不必担心，”阿加莎平静开口，“尹凡主教已经离去了，他有新的旅途。”
黑衣守卫怔了一下，震惊又难以接受的表情短暂浮现他眼中，而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注意到阿加莎身上装扮的改变——
这位守门人脱去了代表武力的黑色外套，取而代之的，是更偏向于象征神职者的袍裙。
这象征着她此刻身份与职责的改变。
“不必担心，我仍然肩负守门人的职责，守卫者部队也仍由我指挥，直到教会总部遴选出新的大主教，或有新的守门人取代我的位置，那时候，我或许会成为这座城邦的正式主教，”阿加莎尽管失去了双眼，却仿佛仍有敏锐的目光，她察觉了身边部下的反应，耐心地解释道，“现阶段，维持城邦秩序高于一切。”
“是……守门人。”
年轻的黑衣守卫低下头，短暂犹豫之后，还是选择用“守门人”这个熟悉的名字来称呼自己的上司。
阿加莎则没有意这些琐事，她转过视，“目光”再次落安妮身上。
“回家去吧，”她温和地说道，“你母亲很安全，她等你。”
安妮刚开始有一瞬间的迟疑，但阿加莎提到自己的母亲之后，她立刻点了点头。
不过就准备跟着守卫者们离开的时候，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看守爷爷……刚才跟着守门人走了，”她仰起头，看着阿加莎，“啊，我指的是书上说的‘那一边’的守门人。”
阿加莎微微皱了皱眉。
安妮以为对方不信，赶紧抬起手，指着墓园深处那条小径：“就是从那里离开的……”
阿加莎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安妮手指的方向。
她那双被黑布覆盖的双眼位置，似乎隐约有幽绿的火光一闪。
片刻之后，她低下头，看着安妮的眼睛。
“你……想不想成为守卫者？”
安妮有些发愣，似乎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过了几秒钟，她好像隐约反应过来：“是像您或者看守爷爷一样吗？”
“那可能需要很多年，”阿加莎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笑容，接着轻轻摇头，“先不要想这么多了，我现跟你说这些似乎有些早——先回家去吧，如果你真的想成为守卫者，起码要能考进最初级的教会学校。”
安妮似懂非懂，接着又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猎枪和手杖交给旁边的黑衣守卫。
“……成为守卫者的话，能把看守爷爷的猎枪和手杖给我吗？”
她突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阿加莎。
片刻之后，阿加莎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三年后你仍然这么想，我同意。”
安妮离开了。
墓园中再次恢复平静。
“……您是认真的吗？那孩子还太小，尚看不出有什么潜力，要继承老兵的手杖，需要的不仅仅是从守卫者的常规训练中结业……”
“她能看到亡者世界的引路人，”阿加莎平静地注视着墓园尽头的那条小径，慢慢说道，“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年轻的黑衣守卫不再开口了。
另一旁的修女则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着阿加莎：“您的身体，到底……”
“没关系，”阿加莎摇了摇头轻声开口，“发生了一些事情这具躯壳损坏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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