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沉沙池里面的一具白骨
1997年,香港回归。这一年的夏天,我小学毕业,且顺利地考上了龙城二中,要到城市里上初中。
而金正华,他考试失败。那一天,他走过来对我说,花花,我要离开这里,去北方了。
我大吃一惊,我说,胖子,你去北方干什么？
你留在这里,也好有一个照应。
嗯,金正华看着我,露出了一个我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了的笑容。他说,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呆在这里总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奶奶的事情。可能我离开这里,到了其他地方,会好一点。我一直想要走出来。我北方一个远房亲戚过来探我,让我跟他去北方。
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离开了这里,说不定真的可以令金正华振作起来呢,我这样想到,于是对他说:“我知道了,那你去了北方,记得常常写信给我。”
“嗯,花花,这是送给你的。”金正华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他递给我一本书。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本红色封面的漫画,七龙珠《悟空和贝吉塔合体》,我开心地说:“你居然买到了最新的一期,我一直想要买呢。”
那个时候,《龙珠》出版到魔人布欧变成了个瘦高个子的邪恶布欧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新的了,等得我非常着急。那时候的《龙珠》很便宜,一本才1.98元。但是,到了这本的时候,定价已经升到了3.98元。
“送给你了。”他笑了笑,挥挥手和我告别。我记得金正华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家庭院那些杨桃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风一阵一阵的,而叶子之中已经冒出了许许多多星星点点的粉白色的花骨儿。风一吹来,有白色的花瓣飘落在地上。
暑假的时候,我每天都窝在家里练习写字,金正华说我的字写的太丑,以后会出亏。我在庞中华字帖上一笔一笔地写字,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在秋林精神病医院,副校长被杀,临死时候在床单上用血液写了一个大字。其实那个并不是大字,而是她想写一个龙字,可是她的生命仅仅就是让她只能写到第三笔。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够写完整一个龙字,那么后来会不会不发生那些事情呢？
可惜啊,人生从来就是没有如果。
我如愿地去龙城二中读书,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是我噩梦的开始。
8月31日,我去学校报到,我被分到了初一（3）班。那时候的我内心是忐忑的,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到大城市。白天的时候,在办理手续,入住宿舍,这些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交学费的时候,那个老师看到我是一个人,有点吃惊地问我你的家长没陪你来吗？
我奇怪的说,为什么他们要来？是我入学呀,他们忙着工作呢。
他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说你真棒。
晚上是回去教室的第一天,教室里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在聊天。
我进去教室,不知道我要坐哪里,刚刚好看到靠近门口的那一组第二排有一个空位,而且那个女生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她扭过头正和后面的女生聊天聊的兴高采烈,我于是就走到了那里,坐了下来。
我刚刚坐下,那个女生立刻转过头来,打量了我一下,突然问我:“你想干嘛？”
她的语气,眼神,都充满了敌意。
“我,我看到这里有空位,所以想坐这里。”
“我可不想和你坐,这里也不是你的座位,你的座位在哪里自己上讲台看,那里有座位表。”
“哦,谢谢。”我赶紧离开座位,往讲台走去。
在我走开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和后面的女生说:“哈哈,你看她,全身脏死了,穿的衣服好老土,你看她那双塑胶凉鞋,哈哈哈,我才不要和一个农村妹坐。”
我走上讲台,我看到我的名字出现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一个位置,而且是单人座位。我也没多想,走到了座位坐下来。
在我走下去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看着我,许多人在窃窃私语。我开始紧张起来,但是我故作没事。
直到一个月之后,我才意识到他们议论的是什么。初一（3）班一共48个人,有45个是城里的孩子,还有2个是乡下考试上来的,但是都是镇上的,家里比较有钱。而我是唯一一个从山村里面出来的,我皮肤粗糙,被太阳晒得非常黑,穿的衣服是最廉价的,10几块一件的衣服,鞋子是那种最廉价的塑胶鞋子——这些我都没有察觉到,因为还在村里上学时候,我觉得我在班里穿的已经够好的了。
我的初中生活,就在这样子的自卑,同学的取笑中开始了。
班主任叫范冯娟,教我们班政治,中年女子,脸上额头处有一个恐怖的疤痕,听说是几年前曾经出过一场车祸后留下来的。
从开学第四天,我就看出了她是一个只照顾有钱人孩子的贪慕虚荣的班主任,对于我这个农村来的穷孩子,她从来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班里有一个混混,名字叫李瑞。在开学第一天,他就给我起了一个绰号叫大黑熊,一个女孩子被叫大黑熊,这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
可是,我无法去争取什么,我发现我小时候的勇敢,豁达,现在在这种巨大的自卑感中,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不想过多的提及。我想说的是,在开学一个月后,学校突然发生的一件恐怖的凶杀案,让恐怖阴森笼罩着整个龙城二中。
那天周一下午,是学校的大扫除,我这一组被分到打扫男生宿舍楼前面的臭水沟,要清除水沟里面的落叶以及污泥,然后要拿水桶去扛水回来冲洗干净。
我这一组一共有四个人,任翡翠,周雪菲,以及李瑞,陈剑颖,两女两男。我们拿着水桶,扫把到了臭水沟处,从源头一路清扫下去,臭水沟的尽头是一个沉沙池。
任翡翠和周雪菲两个是千金小姐,她们才走到臭水沟几米之外,就掩盖住嘴巴,说:“啊呀呀,怎么那么臭,男生宿舍楼前的水沟都是那么臭的。”
李瑞哈哈怪笑,吹了一声口哨,说:“当然啦,我早上过来这边还尿尿呢！”
“你真恶心！”任翡翠和周雪菲皱起眉头,不难的说。
李瑞今天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一条蓝色的牛仔裤,那条牛仔裤造型非常夸张,好像喇叭一样裤脚口非常大,而裤子表面画了很多腾云驾雾着的龙,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那个时候,那些不喜欢读书的男生都喜欢这样子的裤子,还留着中分头,那时候大街小巷都播放着任贤齐的《心太软》,后来是谢霆锋的歌。
“大黑熊,你是农村来的,应该从小到大就干农活,牛粪猪粪啥的应该经常见到吧？这些就交给你了？”李瑞怪笑着,指挥着我。
我觉得那一段时间,我得了自闭症,因为我不爱说话。我也不去反驳或者拒绝,直接拿着水桶去水龙头处装了满满一桶水回来,然后倒进臭水沟里,再用扫把跟随着水流一路扫下去。
任翡翠那时候当选了文娱委员,她这个时候站在旁边唱歌,周雪菲牵着她的手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指甲。
而李瑞,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臭水沟的水才积累了一周罢了,居然真的那么臭。我嗅到这臭味道,不知道为何居然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我快要扫到沉沙池的时候,突然看到任翡翠和周雪菲突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拿着扫把非常认真扫着水沟里面的污水。我突然有一种久违了的感动,她们两个虽然怕脏,但是还是不忍心让我一个人干这么多的活,所以来帮忙了。
我停下了手里的活,走到任翡翠身边,对她说:“你们扫水沟里面的水的时候,扫把要紧贴着水沟的墙壁,这样就不会有污水飞溅出来弄脏鞋子裤子……”
“做得怎么样了？朱丽花你怎么不去打扫而是在这里闲聊？”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班主任范冯娟那一张乌云密布的脸,她看着我脸上尽是不满意的表情。
而一直弯腰低头的任翡翠和周雪菲非常适时地抬头转身,看到了班主任,一脸惊愕地说:“啊班主任你来啦？”
“你们两个干的不错。”班主任点点头,表扬了她们一句,缓缓地走了。
我不知道为啥突然想哭,但是我知道这个时候眼泪是不管用的,我又突然觉得很反胃,肚子里翻江倒海,非常不舒服。
我也不去理会任翡翠她们,低下头来继续扫水。我到了沉沙池旁边,沉沙池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池子,是排污水出外的地方。水面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垃圾,我拿着一只长长的哨子去清理水面上的那些垃圾:
有方便面塑料袋,废纸,还有大姨妈巾,甚至还有一条额粉红色的女生蕾丝边的内裤。
我不知道也想不通为什么男生宿舍楼前面会出现有女生的内裤。
我双手扛着勺子的长柄,慢慢打捞着垃圾。这勺子其实就是一条长长的竹竿,竹竿处安装了一个铁圈,再缝着一个小鱼网。
突然,勺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怎么也拉不起来,我用力地拉着——
我似乎是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咔嚓”,然后勺子弄上来了,露出了污水表面。
在勺子里面,有一只白色的骷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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