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拆穿她拙劣的谎言,小餐馆里还开着暖气,她在青枫公园里都没有冻得发都过,这时候怎么可能会冻得发抖。但阿绝什么也没有说,默默走去过拿过肖茵的筷子,夹过一筷子青菜送到肖茵嘴边,肖茵呆住了,阿绝催促,她才愣愣地张开嘴,阿绝就这么一口菜一口饭地喂她,直到碗里空了才放下碗筷。
“肖茵,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要倔小子给你喂饭呀?是不是手受伤了?”叶函来的时候正看见阿绝喂完最后一口,连忙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拉过肖茵的手想要仔细检查一下,却被阿绝突然一伸手将他拍开。
叶函哈哈大笑,促狭的样子看得阿绝向把拳头往他脸上招呼,叶函毫无自知,调侃似地道:“倔小子吃醋了哦?可是肖茵不是你的小女朋友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可没有资格独占哦。”
“函哥你胡说八道些说什么呀!”肖茵被臊得满脸通红。
而阿绝却冲叶函白了一眼,发出一声冷笑。
肖茵觉得晚上阿绝有点奇怪,总是抢着她的事情做就算了,她和他说些什么,阿绝也都不回应她,还用一种复杂难解的表情看着她。
肖茵心里有些不安,想着会不会是阿绝发现自己偷偷瞒着他去打工,然后生气了?
肖茵好几次对阿绝想说话解释,却在阿绝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一直到了两个人回到帐篷也没有说出口。
阿绝回到帐篷洗漱完之后照样不和肖茵说话,自己裹着被子背对肖茵躺着,没有任何交谈的欲望,肖茵无奈,但也不勉强他,也兀自裹着被子睡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肖茵感觉到阿绝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似乎是已经进入熟睡。肖茵连忙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钻出帐篷。
阿绝脑海里思绪翻腾,根本没有睡着,此时肖茵一有动作,阿绝立刻就警觉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动,等到肖茵走出帐篷又将门帘拉上,他才起身,悄悄拉开一角,就看见肖茵拿出拾荒用的竹夹子和蛇皮袋,偷偷摸摸地走出公园。
阿绝呆呆地在帐篷外坐了很久,这个藤条是他嫌泥地脏不肯坐,肖茵又不忍心看他站着吃饭,从天桥的手艺人那里买了藤条,编了一天才编好的。
说实话他觉得肖茵倾尽全力想要给予他的,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可以承担的范围,他只是一个沉默寡言、还有严重自闭症和语言障碍的怪异少年,他曾经也像平常的男孩子一样暗暗喜欢过班上那个最好看的女孩子余音,但是余音恐怕都不会记得他这个人吧,那也是,他有什么值得别人爱慕的地方呢?
他只是这样永远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冰冷地抗拒这个世界。
肖茵从一开始见到他,就一直不停地为他付出,一点一点,积沙成塔,越来越沉重,而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回报她,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脸面这样继续拖累她?
就这样吧,离开她,让她不用再这样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去做着她根本就无法负担的沉重活计,她一个人的时候钱总是足够的,她可以不用斤斤计较一点子热水澡的钱而在冬日的深夜里用凉水洗漱,她可以吃一份虽然不好吃,但至少比白馒头要更加营养的盒饭,她可以每天开开心心地和叶函学字,甚至……可以不用再顾忌他的脸色,光明正大地接受叶函的追求……
叶函那么阳光开朗的人,才和她最相配吧?
阿绝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肖茵对着他微笑,温柔得像四月的春风,那样温暖,温暖到他连眼眶都热了。
阿绝双手捂着脸,拼命地克制,但是眼泪却还是争先恐后地从指缝中漏出,渗到土地里失去踪迹。
突然,阿绝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冲进帐篷里,抓过自己的背包拼命翻找,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找到一张储蓄卡。
那是他妈妈自从保姆东窗事发之后为了防范未然,开始只给少量现金,大把大把地将钱存进他的卡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有点安全感似的。
阿绝对他妈的行为从来嗤之以鼻,给再多的钱难道就能把他从心理阴影里救出来吗?
但现在他反而要感激他妈妈,没有这张卡,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为肖茵留下什么。
晨光初破的时候,肖茵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青枫公园,一整天都在透支体力让肖茵感觉走路都有些摇晃,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软,她看了看天色,想着应该还能再睡上一两个小时然后去工地开工。
肖茵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放好,她虽然累到了极点,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愉悦,她一心想着攒够了学费送阿绝回去上学,看着阿绝从高中生变成大学生,光是想想肖茵就笑出了声,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吵醒了熟睡的阿绝。
她收拾好了之后,轻手轻脚地掀开门帘,想要再补两个小时的觉,然后继续精神抖擞地为阿绝的求学之路奋斗,然而——
帐篷里空空荡荡的,阿绝的所有衣服,包括他来时带着的那个黑色的书包也都不见了。
帐篷正中间的树枝下压着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只有几行字的纸条。
肖茵愣住了,呆呆地拿起纸条和银行卡,纸条上的字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她都看不懂,她现在在停留在学习拼音的阶段,这些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不安的感觉猛烈地袭来,紧紧地掐住了肖茵的心脏,肖茵脸色苍白,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慌乱过,她撑着身子站起来,然后踉跄着跑出青枫公园……
老板今天左等右等都不见肖茵和阿绝来,饭菜都热了一轮,怕两个孩子出事,非常担忧地对叶函道:“那两个孩子是怎么了,他们从来没有迟到过的,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了?”
叶函也很担忧,少见地眉头紧锁,时不时焦急地往门外看一眼。
没过多久,叶函看见肖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叶函连忙上前扶住她,肖茵一抬头,叶函立刻呆住了,肖茵眼睛又红又肿,脸上交错着泪痕,眼里的慌乱和悲伤肆无忌惮地溢了出来,让人看着都揪心。
“肖茵,你,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叶函着急地问,又看了看门口,没见阿绝跟着,更担心了,“倔小子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呢?是不是他出事了?”
肖茵泣不成声,根本没法回答叶函一连串的问题,她从早上开始就到处寻找阿绝,从秋奶奶的铺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搜寻了每一寸她和阿绝一起走过的路,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越找越心惊,越找越绝望,在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泪流满面,痛不能已……
肖茵颤抖着把纸条递给叶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哽咽道:“函,函哥,求你,帮我看看,阿绝,阿绝他写了什么,求求你,告诉我,求你……”
叶函连忙接过纸条,顺着她的背安抚了两下:“好好好,我马上看,你不要急,别哭别哭,我马上看……”
叶函低头一看,字条上的字迹时而潦草时而端正,就这么几行字却显示着字迹的主人情绪的起伏之大。
【肖茵,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孤儿,我有家,我现在要回家去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相见,忘了我,好好生活。】
叶函读完,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而肖茵已经完全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叶函眼见,看见最底下还有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咦”了一声之后,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这小子,是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张卡?喏,这应该是密码吧?”
肖茵接过纸条,藏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住了阿绝留下的那张卡片,然后不顾叶函焦急的呼喊,转身狂奔而去。
肖茵颤抖着将卡放进自动取款机,对着纸条输入密码,屏幕上的字她不认识,但是流浪艺人教过她这些按键的功能,她摸索了一阵之后成功按出了余额查询。
一串的0看得她有些眼晕,她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数着,连数了好几遍,终于数清楚了。
卡上有整整十万元,一个她捡上十年垃圾都攒不下来的数字,阿绝就这么轻飘飘地留了下来,作为他们的诀别礼物。
肖茵不知道自己怎么取出的卡,怎么走回的青枫公园。
“阿绝。”她冲着空荡荡的帐篷轻轻唤了一声,就像当年给阿绝取了这个名字之后,第一次唤他的口气一样,温柔中包含着一点期待,对他回头回应她的期待。
可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冷着脸没有回应。
现在她还这么叫他,仍旧没有得到回应。
原来兜兜转转到最后,不属于她的,不管她再怎么样去努力去付出,终归也不是她配拥有的,不管是陪伴……还是爱情……
“阿绝!”
肖茵跪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倾泻而下,又落在土地里失去踪迹。
她不知道,昨晚的深夜,也有一个少年像她这样就在这里捂着脸哭泣,眼泪从指缝间又落在泥土里,经过一整日的等待,却和她的泪水融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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