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哄暖了麻雀的羽翅,一群一群又开始在树上活蹦乱跳地叽叽喳喳起来。
肖茵醒来的时候少年已经不在身边,帐篷的门帘被少年很细心地拉上了,怕阳光透进来打扰她沉睡,肖茵心里一暖,起身拉开门帘,正看见少年坐在帐篷外看着树上的麻雀发呆。
“早上好呀。”肖茵笑着道,她笑起来时说话的声音总是给人一种很柔和温暖的感觉,少年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温暖的问候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肖茵摆摆手:“不用勉强。”少年顿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肖茵问。
少年看她一眼,张了张口,但还是没有说话。
肖茵真的是无奈了,叹了口气:“你就这样不爱说话吗?你这个样子很像秋奶奶说的自闭症呢。”
少年听到“自闭症”三个字,身体一僵,肖茵眼见地发现了,惊讶道:“你真的是自闭症?”
少年愣了半晌,终于在肖茵讶异的目光中艰难地点了点头。
肖茵沉默了,她怕自己情不自禁流露出同情会伤害少年的自尊心,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气氛僵到少年都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了两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努力了好几次却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得放弃,肖茵见状反而笑了:“我说了,你不用勉强自己。既然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我叫你阿绝好不好?”
少年投来疑惑的目光,肖茵立刻解释道:“我妈妈名字里有一个绝,但我忘了是哪个字,我和妈妈分开十二年了。”
少年没有探寻肖茵身世的欲望,只是点点头,算是允许了肖茵这样叫他。
肖茵掏出一块陈旧卡通电子表,少年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被这块脏兮兮的美少女战士丑表惊得身子一僵,肖茵有些不好意:“我,我捡到的,看它还能走就留下了。”
少年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但表情显然非常嫌弃。
肖茵看了时间差不多了,起身从帐篷旁的带盖大桶里拿出了脸盆牙刷等用具,正准备往废弃的公用洗手间走,突然停下来,不好意思地冲少年道:“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少年以为她要赶自己走,可仔细想想确实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于是呆呆地愣住了,肖茵看着他的样子又心软了,连忙道:“不不不,我不是赶你走,我只是说你要是要留在这里,等会儿我们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一下牙刷,你,你总不能用我的牙刷吧?”
少年看她不是要赶走自己,难得地对肖茵牵了牵嘴角。
肖茵洗漱完之后又去便利店给少年,不,现在该叫阿绝了,肖茵去给阿绝买牙刷,一支牙刷也要五六块钱,够肖茵吃一天了,但想起阿绝湿漉漉的眼睛里那掩盖着无措的倔强,肖茵一咬牙,还是买了,买的还是小店里最好的竹炭软毛刷,一下花了十五块巨款,把肖茵心疼得一路走一路捂着胸口。
阿绝接过牙刷楞了一下,又回头看盆里肖茵的牙刷,很明显肖茵自己是根本舍不得买这样好的东西的,但是却为他出了一次血。阿绝愣愣地盯了手里的牙刷半晌,想说什么说不出口,最后也只是结果肖茵给他的脸盆和杯子,乖乖去洗手间洗漱。
阿绝洗漱回来的时候肖茵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拾荒的用具,正准备出门,阿绝连忙跟上,一副要跟着肖茵去拾荒的架势,肖茵有些惊讶:“你也要去?”阿绝点头。
“可是。”肖茵有些为难,“这个活比较脏,而且垃圾堆之类的地方味道非常不好闻。”阿绝抿着唇看着她,眼睛亮亮的,透着青涩的倔强。
“好吧。”肖茵无奈妥协,但仍然叮嘱道,“你要是受不了随时可以回来哦,不用勉强的,多一个人吃饭,我,我还是负担得起的。”
阿绝摇摇头,也不知道意思是觉得肖茵负担不起还是在表达自己不会受不了。
肖茵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小一点的蛇皮袋交给阿绝,阿绝有样学样地像肖茵一样背在肩上,清秀的少年背着一个丑丑的蛇皮袋,看起来很滑稽,肖茵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钢筋水泥构架出偌大的迷宫城市,冰冷的楼窗将阳光也折射得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冷的是林立的高楼,是流水似的行车,也是来往麻木的人。
冬天的寒风利刃一样切割着肖茵的脸颊,留下红彤彤的痕迹,肖茵有些瑟缩,却看一旁穿着秋季校服的阿绝,好似一点都察觉不到寒冷似的。
其实冬天已经算是很好了,H市的冬天从来不下雪,相应的,盛夏时候整个城市在四十多度的高温下,连马路都冒着烟,这时候拾荒简直是在火狱里行走,肖茵就曾经一天之内中暑晕倒两次,最后流浪艺人看不下去,劝她只在有空调的商场捡捡瓶子就好,马路边就不要去了,人没了还谈什么别的。
肖茵先带着阿绝去了附近一所师范大学,轻车熟路地和宿管阿姨打了个招呼,然后走进女生宿舍区,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垃圾站,零星有些女生穿着厚厚的睡衣下来丢了个垃圾,却没有对准砸在垃圾箱的边缘上散了一地,女生也没有多看一眼,转头又睡眼惺忪地上楼了。
“唉唉唉,总是这样乱丢。”宿管阿姨抱怨着,从自己的小屋里拿出了扫帚塞给肖茵,“小姑娘,照样的啊,麻烦你捡完瓶子把周围扫扫,今儿下午有领导要来视察,这样脏脏乱乱的多不好看……”
“嗯嗯。”肖茵连连点头。
二人走到垃圾箱旁,刚掀开盖子,一股酸馊味就扑鼻而来,阿绝顿时就感觉胃里有些翻腾,却见肖茵若无其事地就什么把手伸进去麻利地翻找了起来,不过十秒就迅速搜出了三四个塑料瓶子,阿绝目瞪口呆。
肖茵似乎感觉到阿绝对垃圾堆的抗拒,转头对他笑笑:“没事,觉得难闻的话你站远一点等我就可以。”说罢又埋首苦干,丝毫不受异味的影响。
阿绝的性格,怎么会允许自己就这样干看着,难不成还真的要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都小的瘦弱女孩一直照顾自己不成?想着,阿绝眼一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上前一步直直将双手举起就这么插进了一堆垃圾里,气浪一阵阵地折磨着他的鼻子,真是恶心得没有办法表述,阿绝紧紧咬着牙根,一副慷慨赴死的姿态在垃圾堆里搅动搜索。
“看这身校服你是德临高中的吧?”一个有点尖锐的女声从一旁横插过来,肖茵抬起头一看,是个正捏着鼻子的女大学生,一手提着一袋垃圾似是要扔的,她打扮精致,踏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这话显然是冲着正在埋头苦干的阿绝问的,但显然阿绝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愿。
肖茵也不知道德临高中是什么地方学生穿什么样的校服,只是这样不理会人她会觉得很过意不去,于是有些慌乱地摇摇头:“不,不是。”
“哦,我说呢。”女学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垃圾堆里已经脏兮兮的二人,尤其是肖茵那怯怯的目光,有些厌恶但是又不忍心表现出来,只是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道,“衣服是你们捡来的吧,我说德临高中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靠拾荒维生的孩子。”
肖茵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礼貌地笑笑,女学生也不和他们多说了,垃圾堆被翻得乱七八糟,扑鼻一阵阵恶臭让女学生实在是没法靠近,只好站在原地用力把手里那袋垃圾丢过来,结果她没投准,垃圾竟然劈头盖脸地砸到了肖茵!
垃圾袋很薄,一下子东西全部散落下来,里面似乎还有半桶泡面,就这么洒了肖茵一头一脸。阿绝听到声音扭过头来,就看见肖茵被砸的一幕,登时愤恨的目光直直射向女学生,似是误会女学生对着肖茵砸垃圾袋侮辱她。
女学生根本没有想要用垃圾砸人的恶劣意图,她只是今天身上喷了很昂贵的香水,不想靠脏臭的垃圾箱太近才选择就这么抛投,现在砸了人家一身,女学生也是非常不好意思,对上阿绝愤怒的目光更是不知所措起来,说话也有些磕巴:“我,我,我不是……我是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说着一边着急地从一看就非常昂贵的包包里掏出了一包湿纸巾递给肖茵。
肖茵刚要接过,女学生一看肖茵满手的污垢又是下意识地一缩手,湿纸巾就直直地掉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故意耍弄肖茵似的,阿绝震惊了,在他的记忆力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把他人当成狗一样戏耍玩弄。
肖茵却似早就习惯了,俯下身去捡起湿纸巾,平和地和女学生道了一声“谢谢”,女学生楞了一下,顿时觉得真是无地自容,红着脸和肖茵说:“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真的非常对不起。”然后又从包里掏出几张红彤彤的人民币,也没看是多少就这么不由分说地塞在肖茵手里,然后像是被什么追赶一样踩着高音鞋大步离去,生怕下一秒小女孩身边的小护花使者就要冲上来咬死她了。
阿绝不可思议地看着肖茵平平静静地讲钱塞进口袋里,又平静地撕开纸巾的包装袋,拿出纸巾慢慢地擦拭着头发上衣服上的污垢,阿绝一把拉住肖茵的袖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肖茵却非常明白他的意思,温柔地道:“她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了,我觉得读过书的女孩子都很明白道理,不会不尊重别人的。”
阿绝满脸不认同,指了指肖茵的口袋,意思是对方还拿钱侮辱她,肖茵也有些无奈:“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她只是慌了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我,她真的没有恶意的。”
肖茵把手擦干净之后,又把阿绝的手拉了过来,细细地给他擦拭着手上的脏污:“阿绝,这个世界上好人比坏人要更多,你看起来总是很害怕这个世界,是因为这样你才得了那个病么?阿绝,你不要怕也不要勉强自己,我们慢慢来。”
阿绝看着自己慢慢被擦拭干净的手,觉得肖茵的声音好温柔,肖茵的手也好温暖,像是春天的风和阳光一样。
“好啦。”肖茵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我们今天可以不捡啦。”
“?”阿绝疑惑。
肖茵拍拍口袋:“刚才那位小姐姐给我们的足够啦,我们可以给自己放一天假哦,你在旁边等等我,我答应了阿姨要打扫一下周围,收拾好了我带你去秋奶奶的铺子吃馒头。”
阿绝点点头,听话地收拾好两人的蛇皮袋站到一边,然后看着肖茵拿过扫帚麻利地开始清扫周围的垃圾,看着肖茵的背影,阿绝觉得刚刚还让人作呕的味道,似乎也没有那么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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