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千夙并未离开王府,她只是去了西厢房。就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去西厢房走走。
踏进曾经住过的房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许多场景在她的眼前浮现,似乎还间夹着欢声笑语。那时候小小的房间,几个侍妾非要来挤,天天来这儿斗地主,还缠着她要吃的。
庭院外好像还能闻到烤红薯的味道,那时候她们几个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吃得那个欢乐。
几不可闻地叹一声,千夙以来她自己是随性又潇洒的,走的时候能挥挥手不带走一片衣袖,不曾想她也会对这地方有了怀念。
然而,庭院深深深几许,她不愿意再被高墙围住,她想过自己的快意人生,离开是必然的结局。
既然贺东风也没事了,她也要告辞了。
千夙刚走出去,恰见朝雨焦急得很,一见她便道:“王妃,原来你在此处。快回主院去,王爷快急疯了。”
“他有什么好急的?”
朝雨欲言又止,爷当然是怕你走了啊。
千夙笑笑跟他回了主院,此时贺东风正在用膳,他床边齐刷刷站着几个侍妾,最末那位,竟然是沈白莲。
她怎么敢来?
沈碧姝见到傅千夙,特意瑟缩了下,酿造一种被她欺负怕了的假象,特别可怜,只差没有两眼泪汪汪了。
“你去哪儿了?”贺东风见到她时松了口气。
“出去透气。”千夙缓缓走近,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脸色,他的眼睛,发现今日他的精神与昨儿刚醒来时大为不同,她又撩起他的袖子,看他的伤口,跟破损的伤口一样,再没有中毒的痕迹。
贺东风任由她查看自己,若不是人多,他真想将她抱进怀里,一解思念之苦。想来好笑,明明才分开几日而已,他却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似的。难道真如人所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几日的膳食还是要以清淡为主,每日仍需让大夫过来查看,最后全身都检查一遍,以防毒素侵扰。药丸今日只需用半颗,明日再少半颗,后日断药观察。”千夙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交代,反正王府里女人多,这个记不住那个也会记住,不愁没有人照顾他。
贺东风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然她这样放心不下,何不亲自待在他身边服侍?交代得这样详细,好似她以后就不在王府似的。可别忘了,和离书还在他手上,他不点头,她还真能和离不成?
真想狠狠“教训”这女人,就没见过下了床后比男子还要无情的人。敢情他在她心里就那样没份量,随便就可抛?
“咳咳!”越想越不甘,贺东风咳得剧烈。
太妃忧心忡忡:“王爷的身子真的无大碍了?”
贺东风故意借着这话头往下说:“有无大碍都无所谓了,有的人即便看着本王死都不会流一滴泪的。”
这话说的,大家像约好了似的,眼光一致看向千夙。
“……”擦!指桑骂槐啊大哥!够损的。
太妃头一个忍不住了,接着千夙的手道:“王爷这次能大幸捡回一条命,全是王妃的功劳,王妃既然救了他,又怎么忍心看着他后面无人照理?”
无人照理?这么多女人杵着呢!
几个侍妾也围了上来:“是啊,王妃,妾身等有心无力,王爷的伤还须王妃亲自来照料。妾身等任王妃差遣,只要能让王爷痊愈。”
毒都除了,还照料个屁啊!她的时间就这么不宝贵?她还要去忙经营的好吧。误工费她们赔给她?
贺东风一直盯着她的脸上细小的表情,她的不耐他全都看到,心塞得很,忍不住又补一句:“你们不必劝了,有的人心是硬的,血是冷的。”
“……”喂,她好像是他救命恩人吧?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千夙刚想说什么,沈碧姝却特别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王爷说的对。王妃若有心替王爷着想的话,自会留下,这么急着走,只怕是还有比王爷重要的事。妾身还记得王妃之前在正厅说的话,她不屑当晋王妃要与王爷和离呢,这是众人都听见的。”
屋内一阵乌云罩顶般的沉默,谢太妃当自己老了,不记得这事;几个侍妾觉得沈氏厌烦得很,王妃人还没走呢,她就用得着这么急着来赶人了?不行,她们绝对不能让沈氏得逞,不然王妃一离开,她们就成了沈氏砧板上的肉。
而贺东风是怒,若不是他全身乏力,真的会将沈氏扔出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和离这事用得着她来提?这下好了,提醒了傅千夙和离的事,她会不会立马去书房拿和离书来要他签字?
“沈氏,本王听底下说,王妃在本王昏迷时曾下令不许你踏入主院?”
千夙半眯眼睛,哦,有人想岔开话题了,拿沈白莲来开涮。半步罚五百两,可怜的沈白莲要被罚多少银子呢?
沈碧姝的脸一下白了。他醒了居然还让她听令于傅千夙?那明明就是傅千夙刁难她的条件啊。
“花容云裳,等会儿量一下沈侧妃走到这儿有多少步。”千夙好整以暇盯着沈碧姝:“放心罢,我会给你打折的。这银子的去处你也不必担心,就当是为你的孩儿积福了。”
谢太妃闻言,不想王妃与沈氏闹得太难看,她便笑着从中调解:“王妃是一片好心行善积德,沈氏是心系王爷安危,如此两人都没有错,沈氏随意给就好。余下的由我添给王妃,拿去布粥。”
千夙点头:“太妃有心了,我会为太妃求一平安符常备身侧,好人好报。既然是做善事,没道理让太妃出这么多,待会儿量出数来,太妃看着给,余下的我补齐。”
说着,她暗朝竹香递了个眼色,竹香领会,忙去找花容云裳了。太妃出面,自然不能较真来办,只需报个虚数让大家的面子过得去,就行了。
花容来报:“太妃,王妃,奴婢量过,不多不少三千两整。”
千夙满意地看她一眼,真懂事,回头给她们加鸡腿。要治沈白莲什么方式最好?罚沈白莲的银子?
不,那只会让沈白莲心痛银子,而她要做的是,在沈白莲面前炫富,让沈白莲拿与不拿银子,都痛到心里肉里去。
一众人都知道三千两这个数是睁眼说瞎话,当然不能拆穿。
贺东风也来了兴致,许久没见这女人满眼狡黠的样子,这会儿见她眼角眉梢都含笑,带着财大气粗的底气,他便觉得好笑。敢情她存了许许多多的私房钱,才敢用钱来耍人。
千夙轻哼一声:“三千两吗?好办。”她走到她放置的妆奁前,打开,从底层取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来,这些原是她留给花容云裳竹香的嫁妆钱,这会儿先拿出来,回如意居再补回来。
所有人包括贺东风在内,都看傻了眼。三千两对于一个妇人来说,不是小数目,即便是王妃,也要准备一番才能拿出来,她却直接在妆奁拿,可见这些银票早早就摆在那儿了,都不带心疼的。
“这里三千两,我再添两颗玉珠子,想着再不久就是恶寒天气,让人备些棉袄给贫苦的老者妇人小孩儿,总归用得着。”千夙笑着将那银票和玉珠子塞到太妃旁边的芳姑手里。
“还得芳姑嬷嬷操劳一下,若有事尽管吩咐花容她们。”
谢太妃回过神来:“用的是王府的名义,不能让王妃一人全出银子,我添一千两。”
千夙笑着看向沈白莲:“沈侧妃要捐吗?”
沈碧姝的脸涨得通红,这该死的傅千夙,竟然偷偷挣来了这么多银子,让她又羡又气。敢情在傅千夙面前,她过得还不如傅千夙的婢子。
她不落人后地说:“那妾身便捐五百两。”
“哦,五百两。”千夙拖长了声音。
沈碧姝的脸火辣辣地疼,有种被傅千夙一眼就看透的窘迫。五百两她能拿得出来,再多的话,不是拿不出来,而是,拿出来后她不确定以后会如何。银子要用来傍身之用。
徐氏闻言,假装不小心说出来:“沈侧妃,你不添些珠链手镯什么的吗?王妃都添了珠子呢。”
陈氏接过话:“妾身们也捐些首饰略表心意,就是没有王妃这么多。”
千夙故意道:“钱不在多,心诚则灵。”
“是这么个理。心诚则灵。”杨氏再强调。
沈碧姝站在那儿格格不入,仿佛就她一个是多余的,插不进一句话。她偷偷瞄了眼傅千夙的妆奁,不知里头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吉祥小食店能为傅千夙带来如此多的财富吗?
会不会,傅千夙这贱人不止一条生钱的路?
沈碧姝越想越觉得必定是这样,她得好好盯着傅千夙才是。若傅千夙手中还有别的生金蛋的金鸡,她如果全部抢过来为自己所用的话……
千夙没让沈碧姝想入非非太久,她走近沈碧姝特意提醒她:“沈侧妃,下次可就不是五百两能了事哦,你觉得五千两怎么样?”
若不是人多,沈碧姝真的要推开她。五千两?等她将傅千夙这贱人的全副身家拿到手上,看这贱人还敢不敢用钱来笑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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