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贵、王青离了灯市,神情恍惚地徒步走向紫禁城。他们无权出入东华门,只能绕道玄武门入宫。
二人今晚倒了血霉,满车物什悉数作废不说,还被东城兵马司吴指挥使率众截住盘问了一番,好不容易亮明身份脱了身,又被车夫和几个受损市楼的楼主堵住索赔,二人不敢把事闹开损及太后声誉,只得扔下剩余的二百两现银,落荒而逃。
眼看玄武门就要到了,王青骂道:“一帮唯利是图的奸商,见了银子比见了爹娘还亲,可恶!”
毛贵嗤了一声,“你给我二百两银子,我管你叫爹,行不行?别顾嘴不顾脚,一不小心摔个大跟头,让旁人瞧见了还以为你在梦游捡银子呢。”
毛贵话音刚落,只听“哎哟”一声,王青果真摔在了地上。
“你个乌鸦嘴······”王青只骂了一句便噎住了。
福安宫的小乐子正俯身看向王青,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
要命的是,小乐子还掌着一盏宫灯,在王青头上晃来晃去。
“嘻嘻,王兄捡到银子了?”
王青爬起身来,尴尬地拍拍屁股。
小乐子眼珠转个不停,“是啊,一千两银子打了水漂,眼自然要花,见了石块也会认作银子。”
毛贵、王青对了对眼,心中不是滋味。
谁特么将霉头传入这猴精耳中的!
小乐子敛起笑容,若有所思道““还好,皇太后不在乎这些银子,想来不会重罚你们。不过,搅乱人流,致伤数十人,那可是轰动京城的大事呀!”
毛贵、王青心头一凉,身子顿时矮了半截。
连小乐子都知道了此事,太后又怎能不知?看来,瞒是瞒不住了。
“二位兄弟福大命大,挨顿杖责不算什么,只要不与刺客搅在一起,皇太后还是会手下留情的。”
毛贵缓过神来,急道:“什么刺客不刺客的,你小子把话说清楚!”
小乐子微微一笑,挥挥衣袖,轻轻地走了。
眼见小乐子进了紫禁城,二人失魂落魄地来到玄武门外。
禁卫验了文牒,放他们入了宫。
王青腿灌了铅似的,磨磨叽叽走了几步,最后索性停了下来。
离咸熙宫愈近,他愈是肝颤。
毛贵回头骂道:“我看你是肥油吃多了,蒙了心!站在这里迎来送往呀?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出过宫似的。”
“咦,方才宫墙边有个人影,谁特么憋不住了跑到这里洗墙!”
毛贵没好气道:“你这一惊一乍的老毛病又犯了,咱们自顾不暇,亏你还有这份闲心!”
王青起身追上毛贵,兀自忿然道:“老子若挨了杖责,非把这随地出恭的小子给供出来不可,让他的屁股也挨上几十大棍!”这句话一骂出口,他的紧张情绪顿时缓解了许多。
来到岔路口,在是否速回咸熙宫复命这件事上,二人犯了难。贸然回咸熙宫复命那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最稳妥的办法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合计合计。
二人踌躇一番,掉头拐进御花园西北角的长廊内,隐在阴暗处。
冷风吹来,寒意彻骨,二人冻得牙关咯咯响个不停。
“诶,方才······宫墙边那人像极了······喜宁。”王青冻得话也说不利索了。
毛贵压低声音道:“你有完没完?自从喜公公娶了秋娘,你见谁贼头贼脑便说他是喜公公,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仇人眼里出盗跖!喜公公何等身份,会这么下作吗?省省吧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灯市的事圆过去。”
“算了,懒得跟你废话!什么圆过去呀?干脆认了呗!”
“软骨头!”毛贵没有骂出口,生生把这三个字咽了回去。“行,你先去请罪,我设法替你开脱。”
“那可不行!咱们一起请罪,不妨使劲磕头,皇太后心一软,或许会饶了咱们。”
“本来就是你答应看住马车的嘛。”
“你不拿匕首瞎比划,怎么会闹出乱子?”
“算了算了,一起请罪就一起请罪。快回咸熙宫吧,再呆在这里非冻死不可。”
王青打了个哆嗦,摇头道:“不·····不行,还是先睡个囫囵觉的好。”
“也是,皇太后多半已歇息了,咱们怎能贸然打扰!”
······
次日一早,毛贵、王青来到咸熙宫,见太后阴沉着脸,一旁的红蓼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二人当即耷拉下脑袋,不敢正眼瞧太后。
王青“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皇太后,小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辜负了皇太后的重托,小奴甘愿领罪!”
太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懒得正眼瞧二人。
王青侧目看向毛贵,暗骂道:你特么怎么还不认罪!
毛贵跪伏于地,顿首道:“都怪小奴大意,王青说他能看住马车,小奴竟然信了,小奴甘愿领罪!”
王青惊得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毛贵虽苦着脸,但还是冲王青眨眨眼,仿佛戏谑道:当心,你眼珠、下巴快掉地上了!
太后扭过头来,瞪着王青怒道:“掌嘴!”
咸熙宫内很快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掌嘴声。
王青脸上痛着,心也痛着。他数次咬咬牙,想将毛贵挥动匕首的事和盘托出,但每每在最后一刻放弃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心存侥幸,他在赌太后不知灯市致伤数十人的事。
太后气愤难抑地手指二人,咬牙切齿道:“即便你们不说,哀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千两银子打了水漂,哀家并不心疼,可你们在闹市驱赶行人做什么?惹下如此大的乱子,叫哀家如何收场!”
原来太后已知此事!王青肠子都要悔青了。
毛贵哽咽道:“小奴千错万错,错不该闯祸时让福安宫的小乐子瞧了个正着。”
太后惊道:“什么!让福安宫的人瞧见了?”言毕陷入沉思。
王青一边掌嘴一边惊讶地看着毛贵眼中滚出了泪珠。
这都什么人啦?做戏做得如此情真意切。
真应了那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太后喝道:“罢了,哀家不想见到你们,快滚出去!”
毛贵、王青如获大赦,谢恩后,飞快地起身退了出去。
既然福安宫的人知道了此事,太后便不想弄出动静被吴太妃抓住把柄,否则,她断然不会轻饶毛贵、王青二人。
默然良久,太后怒意稍平,吩咐红蓼道:“你速赴灯市勘察······不行!,此事不可记在哀家名下,你去传讯,还是托哀家的兄长善后吧。”
红蓼方走,梅子便入内禀道:“皇太后,太皇太后派人前来传召。”
太后站起身来,突然手扶椅背惊道:“哀家眼皮跳得厉害,莫非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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