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袭来,将树干上未落的残叶吹落。
恍惚中,只见男鬼抱着空掉的黑灰色骨灰坛,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我紧跟上几步,平复了一下心神,急急开口,“你认识穆兰英。”
男鬼一身工装,满身是血,背对着我站在原地,只是抱着骨灰坛子的手紧了紧。
“她是怎么死的?”我再度出声。
男鬼竟然仍旧是一声不吭,默默的站立着,倒也没有转身离开。
我再靠近两步,“我可以帮你。”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男鬼陡然转身,“真的吗?”声音轻飘飘的,若游丝,却又真真切切,听起来对我存了几分怀疑的质问。
“嗯。”我抬起头直视着男鬼,不过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昨日匆匆一见,男鬼也大多是背对着我的,并没有看清容貌,此刻男鬼就这么盯着我,容貌五官自是一览无遗。
老辈人常说,每一个人都是上天派来的天使,丑的只是脸先着了地。
如果要这么形容,那么此刻站在我面前的男鬼一定是脸着地的时候违规超速的太严重。
或者换个比如。
若是将正常人比如成一个完整的鸡蛋,那么眼前这男鬼就是生鸡蛋掉在地上,扁了,横向辐射状。
男鬼许是让我的表情给打击了,有些难过的偏过头,“吓到了吧,其实我刚开始看到这样的自己时,也吓得不轻。”
我想宽慰几句来着,只是没来由的不知道说什么,干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男鬼,“你是穆兰英的什么人,我昨日见你跟着她,那她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男鬼沉默了半响,再看我时已经是满脸横泪,“我...我...我是她丈夫,”目光落在手里的骨灰坛子上,猩红的血泪滚落,浸染了那写着穆兰英名字的纸条上,男鬼的思绪更是百转千肠。
原来男鬼同穆兰英都是杭州一带的人,男鬼姓朱,叫朱炎亭。
朱炎亭乃是家里的独子,可因为父母一辈子务农,家境本就不富裕,再加上后来父母进城卖粮食,车翻了将父母都砸了进去,等救出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死了,那个时候朱炎亭只有十八岁。
突然失去父母,朱炎亭只得离开家门出外打工,慢慢工资有开始的一个月八九百,到后来一个月四五千。
在这期间,朱炎亭认识了同为浙江人的穆兰英,两人因为恋爱走到了一起,穆兰英也着实可怜,自小就在孤儿院长大,干活利落人又勤快,婚后小日子也还是很幸福的。
结婚半年,穆兰英就怀孕了。
朱炎亭更是高兴,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条件,朱炎亭自是经常加班干活。
男鬼朱炎亭咬了咬牙,声调无比悲戚:“不想,自己竟同另外三个同事一起被鬼害死了。”顿了一下,“可,厄运却没有停止,就连兰英,还有我的两个孩子都死了,老天对我不仁!”
对不公平的不满,愤恨,对这个世界的愤恨。
我大惊,如此的怨愤,若不加以控制,必将成为凶煞。
“朱炎亭,我知道,我是来帮你的。”我略略观察了一下男鬼朱炎亭的神色,遂转移话题,“你说你跟三个同事一起被鬼害死是怎么一回事?”
男鬼朱炎亭脸色霎时变的惨白,似是想起什么来了,很是惊恐万分,浑身的煞气竟又浓郁了不少。
我刚想说什么,朱炎亭则是开口了。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之前狄景封给我说的那件事情的直接受害者,而朱炎亭就是那四个高楼清洗玻璃窗的的死者之一。
据朱炎亭回忆,其实那一天该他轮休的,早就答应了穆兰英陪着去产检,谁知上司突然打电话要他去,说是大楼负责人说是必须要求属龙的人清洗,这样吉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属龙的怎么就吉利了,但是看在三倍的工资诱惑下,朱炎亭还是动心了的。
本来当天天气不错,一切都很是顺利。
可就当当天的任务快要结束的时候,朱炎亭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就感觉浑身冷的直抖,本能抓紧了绳索。他当时还安慰其他的三名工友要保持镇静,可没有想到他的话才说完,就瞧见几十个面目狰狞的鬼影从大楼顶端的窗户里弹出身来,朝着他们的方向飘过来。
那些鬼来的实在太突然了,瞪着朱炎亭他们的眼神太冰冷,可偏偏每一个鬼嘴角都挂着笑,那意味就像是看着美味食物,都快要流口水,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充斥了他们的内心。
不等朱炎亭他们逃离,那些鬼就攀附在绳索上,一口一口的咬着绳索。
两辆重汽拉扯都很难拉断的绳索竟然就那么生生的被咬断,嘎嘣嘎嘣的。
朱炎亭说自己那时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随即,朱炎亭同三名工友一起从几百米的高空坠下,生命的最后除了尖叫,还是尖叫,几乎还没来得及感受巨痛,他们就已经成了一具躺在地上,浑身上下不断往外流血的尸体。
随后朱炎亭只记得自己跟其他一些鬼魂被关在一个葫芦里,那里面很黑,他们试图离开那个葫芦,却像是被吸在里面根本动弹不了。
朱炎亭一直很不放心老婆穆兰英,一心想着哪怕只是再跟老婆见一面,亲眼看着孩子出生,就算要他魂飞魄散他也在所不辞。
两周前的一天,他终于从那个葫芦里逃出来。
归心似箭的朱炎亭,当晚就回到了他跟穆兰英租住的房子里,见到了整日以泪洗面的穆兰英。见了到了,可偏偏穆兰英看不见他,听不见他说话,他无奈之下,只好跟在穆兰英身后,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日子倒也不那么难熬。
只是,老天总是作弄人,几日前,穆兰英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被邻居帮忙送到了京华医院。
“我不知道,不知道,明明大夫说兰英的情况虽然有点不稳,可也还好,孩子即使早产问题应该也不是很大。本以为就算是要花钱,我死后的一百万赔偿款也足够娘三个生活十年了,那个时候孩子也大了,兰英也就不用那么辛苦,我这心也不会太难受....谁知?....”朱炎亭抹了一把鼻涕,“可为什么,为什么才不到一日的时间,他们都去了,都去了啊......”
朱炎亭讲述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沙哑,摇着头,很不明白为何会是这个样子。
我心里也着实难受,心里更加疑惑,既然大夫都说没什么事,可最后怎么就会是一死三命的惨剧,“朱炎亭,你见到过你老婆跟孩子的鬼魂吗?”
朱炎亭直摇头,“没有。”
没有吗?人死了,灵魂都会离开肉体,朱炎亭说他没有看见,那只有两种可能,自然不可能是母子三人没死,那么就剩下一种。
“你中间离开过吗?”我问。
朱炎亭先是摇了摇头,后来点了点头说,“我想起来了,当时,兰英早产症状出现,口子直喊疼,我急得不行,又帮不上什么忙,就,就......”
“就什么呀?”我追问,真是墨迹,急死个人。
朱炎亭看了我一眼,有些自责,“我去附近的一个庙里,相求菩萨保佑他们母子平安。”说着更是愤愤的锤击这地面,“什么灵验,根本就是骗子,骗子。”
我一愣,“你怎么能去求庙里...哎...”心里有些了然,朱炎亭心是好心,行为也能够理解,只是这次他确实是错了还是大错特错。
朱炎亭诧异的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
我想了想,这事还是说清楚毕竟好,免得他误会,滋生煞气,难以回头。
“国民自古都有拜佛求神庇佑的习俗,只是,这里头不包括死去的鬼魂。”我扫了一眼朱炎亭的反应,将他眼底的不安,急切,懊恼看在眼里,继续讲道,“这庙宇有奉神灵的,也有奉鬼的。供奉神灵的庙属于阳庙,而供奉鬼神的是为阴庙。阴阳自古就是相反的两面,活人进鬼庙,必然灾难不断,死人进神庙,必然也是。朱炎亭你是农村人应该有听过一些鬼故事,鬼故事里说过,那些死了成为阴差的人,若是想要阳世的亲人安然无恙,幸福安乐一生,最好就不要再与阳世亲人来往,有时候薄情冷漠也是一种爱的保全。”
“我...我...”朱炎亭,踉跄的后退几步,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趴在地上,仍旧紧紧的护着怀里的骨灰坛子,“兰英,都是我,是我害了你跟孩子....我该死,该死啊,......”
我伸手想要扶起朱炎亭,想起来自己还怀了孩子,讪讪的缩回了手,“朱炎亭你别这样,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虽说你一个鬼去神庙求神亵渎了神灵,却也是不知者不怪,就算是真的会折损福寿,万万也没有这么快的,这件事情必然还有这蹊跷。”
“蹊跷?”朱炎亭仰起头看着我,脸色依旧惨白惨白的,只是神情间缓和了一点。
我惭愧的点了点头,“嗯,只是目前我还没有想明白是哪里不对劲,只可惜,我一时还没有头绪。”
正思索间,朱炎亭忽的大叫起来,情绪很是激动,“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定是那个人,一定是他。”
我心头一亮“谁?”
朱炎亭激动的想要抓住我的手,被我避开,我道了歉,他也没在意,急急的给我说,“是一个女人,那个时候,我急得走来走去,忽然一个女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像是看了我一眼,就说了句‘也没个人去求求菩萨保佑母子平安。’当时脑袋一热我就跑去了,现在想想,那个女人一定也能看见我,她那么说一定是故意的,我还记得她当时朝着我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一个女人?只是问题就来了,一个女人干嘛要害穆兰英,是情敌,可能性不大,那又是因为什么,仅仅是随口说说,巧合?
不,总一种感觉,所有的看似意外巧合,都是精心的预谋。
尤其是当我知道那个朱炎亭口中的女人是谁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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