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接近下午一点时,我跟着狄景封来到了一个酒吧。
我本想反对,狄景封却说这里虽然跟奉先殡葬场不是一条街,感官上应该离的很远,其实这酒吧的后院那堵墙之后就是奉先殡葬馆。
奉先殡葬馆的霍师傅就经常来这里。
这倒是提醒了我,这早上在奉先殡葬馆的不是霍师傅,真的霍师傅是死是活？
狄景封突然就不往下面说了,我一方面心中有疑问,不弄清楚不舒服,另一方面,我也是饿了,这酒吧总归也是个吃饭的地。
本以为酒吧夜晚才会生意好,也就不怎么喧嚣,结果,这个叫做缘来酒吧的酒吧,里面挤满了人,所有的窗户都被处理过,一丝阳光都穿透不进。
外面阳光炙热烤人,可这里却俨然成了另一片天地。
酒吧所有灯光全部都是冷光灯,没有温度。更令我吃惊的是这里没有空调,却让我觉得就像是进入了冰天雪地。
上一刻还因为热而有些烦躁,下一刻我就被冻得直哆嗦。
服务生第一个送上来的不是酒品,菜品的册子,而是一件厚厚的羽绒服。
我的是白色的羽绒服,而狄景封的是黑色的羽绒服。
狄景封好似很熟门熟路一样,跟服务生定了二楼的一个包间,随后就拉着还有些昏头昏脑的我,直接上了二楼包间。
二楼的装修也很特别,临窗的位置,没有窗户,只有半人高的栅栏,还有白色轻纱的帘子,与三面墙壁将包厢围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狄景封,“这里好生奇怪,透着股子阴冷。”
“这活人开的店是阳店,这死人开的店是阴店,而这间酒吧就是死人开的。”
“砰......”我惊诧的碰掉了桌子上的茶杯盖,盖子是白瓷的,碎在我脚边,而我却无暇顾忌,只是看着狄景封追问,“死人怎么开店,你脑子没坏吧？”
狄景封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捏住茶碟上的白色瓷勺,轻轻的搅动面前的咖啡,如鹰般锐利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让人为之慌神。
“这死人是不会开店,可是养鬼的人却是可以开店的,这样店多是鬼奴在打理,你没注意到这里的服务生身形僵硬,手指皆是黑色,面上都带着面具吗？”狄景封浅浅的抿了一口咖啡,“养鬼的人将鬼魂强行封印在身体里,虽然能够阻止尸体的腐败,轻易也察觉不出来他们并非活人,但是皮肤却不可能保持生前水润充盈。”
我第一次知道还有人养鬼开店的,心中不由更是嘀咕,这养鬼的多半不是好人,在这里开店肯定是有所图谋。
狄景封就好像知道我心里想什么般,优雅的将咖啡放下,看着我,忧郁的眸子好似星辰闪烁,好看极了,他说:“这养鬼有好有坏,坏的人是将活人弄死变成鬼奴,供自己驱使；而好的养鬼人则是收集飘散的孤魂野鬼,提供他们安身立命的场所,帮助他们消减自身戾气,早日能够投胎转世。”
然而,我更加糊涂了。
我忙问:“这跟开店有什么直接关系？给鬼魂一件房间不就好了,何必花大力气开店经营,让鬼魂借死人的尸体做事呢？怎么就不问问尸体的原来的主人,愿不愿意死后不得安息。”
狄景封手指轻凑到嘴边轻笑出声,他的笑容很轻,跟夜尘的轻笑又很不同,夜尘笑的时候就好像是千年铁树开花,让人惊叹,迷醉。
而狄景封的轻笑,像是夜来香,自然,舒服,让人沉静的欣赏,却不足以让人随他的笑而想笑,随他的哀伤而哀伤。
“有那么好笑吗？”我咬咬唇,嘟着嘴,抱着茶杯,喝了一口,还别说这里的柠檬茶泡的很好喝,微酸之中带着甜味。
狄景封倒也不生气,笑容加深了几分,骨节明显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他面前的咖啡杯,“这人死如灯灭,除了灵魂,原有的身体的一切感知都会逐渐被隔离,一般人死后就会去阴间地府,原本的肉身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断一些阳间的事情,又如何来的死不安宁？”
狄景封这一问,还真将我问住了。
他也不曾责怪我,只是继续解释:“倒是那些游荡在阳间的鬼真的是死不安宁,那些鬼若是不能有所依靠,时间越久,怨气越大,戾气越深,就会成为恶鬼,以至于谋害人命。这种开阴店的养鬼人也不在少数,他们养鬼更多的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积德增寿,保持青春。”
知道的越多,人越渺小,我现在就这感觉。
狄景封停止敲杯子,双眉一挑,双眼微抬,跟我的目光装个正着,实在受不了跟他对视,我忙避开,只听他讲,“开阴店一来能让游魂野鬼有事情做,不至于生出过多的想法跟邪念,二来也是因为游魂野鬼除了能够吸食阴力,阴气,之外,对于活人的阳气也是可以转化吞食的,倒也是各取所需,维持平衡。也正因为如此,这一类的养鬼人,才成了我们阴阳师一方睁只眼闭只眼的一类人,”
”
“采阴补阳”不,应该是“采阳补阳”,我抬头看着狄景封,狠狠推了一下他手肘,“还说不干坏事,这采阳气轻则让人虚弱一阵子,重则直接要人命。”
“...嘶...”
“对不起,我忘了你手有伤。”
“没事。”狄景封左手轻轻的抓起右手看了下,毫不在意的冲我投以安心的笑,“你说的不假,但那都是阳气采的过多,过猛才会有的情况。正常人呼吸间皆是释放阳气,人流密集的地方正常释放的阳气就足以维持鬼魂的基本需要。”
“哦,也对,没有掠夺,就不会有伤害。”我眨眨眼,很仔细地想了想,随后说道:“可这兜了一大圈子,跟霍师傅又有什么关系？”
狄景封朝我竖了竖大拇指,“你还没忘这茬呢？”
我被狄景封欣赏的眼神看的脸微微发烫,便瞪了狄景封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就你喜欢吊人胃口,快说。”
狄景封轻咳了两声,嘴边的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倒还神秘嘻嘻的深了几分,“来酒吧的男人,十个就有六个是阳气太足想要释放的,宛宛,你见过乱醉如泥的男人吗？”
乱醉如泥的男人？
我脑袋里浮现的是那抹熟悉的身影,那张时常板着冰山的脸的他,那个喝醉了像另外一个人的他,想着想着我都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狄景封问。
“你都不知道萧夜尘喝醉的时候,整个人都跟换了芯子似的,热情话多的不得了......”说着说着,我后知后觉的感到气氛不对,忙抿了抿唇,扯着嘴角嘿嘿的笑着打算敷衍过去。
狄景封你可千万别问,那晚太闹剧了。
对面的狄景封,眼神黯淡了下,只是那么一瞬,他看着我笑,“看来,他对你不错。”随后便转移了话题,“那你见过乱醉如泥的女人吗？”
我摇头,“没有。”刚刚,他眼神黯淡中带着丝恨意,大概是我看错了。
狄景封捏着咖啡杯喝了一口,却不曾将咖啡杯移开,“我却是见过,只要喝得烂醉如泥了,哪怕你把手伸进她们衣服里面肆意揉搓,她们也不一定会醒过来。”
这话要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我大概会觉得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色魔淫棍。可这话从狄景封嘴里,不紧不慢说出来,丝毫听不出,看不到他眼神有任何的变化,就好像在说一个事实,没有对与错的那种,以至于我听着也不觉得难为情,或者是愤怒,很平静。
喝醉的女人,事实就是如此。
狄景封目光转向白沙帘外,“霍师傅这会应该醒了。”
这一点拨,我便明白了,那霍师傅是个男人,自然不能免俗,更何况人到中年还是孤家寡人,那方面需求有也是自然,这里跟奉先殡葬馆一墙之隔,这里的游魂暂住的身体指不定就是从霍师傅那倒腾过来的,霍师傅来这里倒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想要假扮霍师傅,只要用女人困住霍师傅就是,犯不着杀人或者绑架。
不过,作为一个扫黄警察,职业病让我在心底盘算着,改天我一定带人来这里扫一扫,我倒不反对鬼魂通过工作跟人共处,却无法接受这里还养着那些以色相吃饭的女人或者男人,甚至包括鬼。”
“宛宛,若是以后想来这里扫黄,我可以陪你,只是不要带其他人。”
我惊讶于狄景封心思之细,也好奇他的话中意思,“为什么不能带其他人。”
“这里是阴店,养鬼的人并不提倡皮肉生意,但也不会过多干涉,这里做生意的也只有阴妓,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狄景封说着,目光陡然转向门口,“进来。”
有人敲门,我怎么没听见？
门被推开,一个服务生推着我们之前点的饭菜进来。
从进来到菜上完,只说了一句,“请慢用”,便下去了。
虽说我最近经常见鬼,可是面对不算活人的服务生,我还是觉得有些影响食欲,却架不住对面狄景封一副享受的吃相吸引。
莫非这里的菜很好吃？
我捏着筷子夹了菜,咸淡合适却不怎么好吃。
我却好似停不下来夹菜的动作,我想我可能是真的饿了。
不一会,我感觉酒吧里的温度似乎在慢慢升高,狄景封说这是正常的,因为酒吧的人越来越多,阳气已经聚集起来,温度就会提升。
可,真的是这样吗？
耶,我好像看到了萧夜尘站在楼下,双目微挑,目光清冷的盯着我,种种指标显示他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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