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风有点急。
弯月也躲进了云层,头顶的夜空一星半点的亮光都没有,整个天地都是黑乎乎的。
我拿着铁锨跟着萧夜尘进了白天的那间小屋,屋子的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尤其是想到那里头还有一口黑棺材,整个人都有点发毛,感觉好多眼睛盯着我,背后凉飕飕的。
萧夜尘率先走进去,将香案上的蜡烛点了,屋子里这才亮了起来。
“进来。”
听到萧夜尘的叫声,我立刻一路小跑的进了屋。金康母亲的尸体已经不在屋里,可那股子异香却还隐隐绰绰的扑在鼻尖,只是淡了许多,想来再过几日就闻不见了。
萧夜尘弓着腰,费力的将棺材移开,然后伸出一只手在我面前,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拿来。”
我这才意识到他是要铁锨,忙递给他。
他拿着铁锨就开始从原本香案的位置开始挖坑,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帮忙,无所事事的站在这里,让我觉得很难受,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找了一圈,发现能用的也就只有门口不远处的一个破了半个口的塑料盆子。
我吸了一口气,猛的屏住呼吸就冲出去,拿了盆子我又冲回了屋子,反正我觉得怪怪的,哪里都好像有眼睛盯着我一般,我实在不敢有丝毫的停滞。
进了屋,才连忙吸了几口气,稳了稳神,一抬头,瞧见萧夜尘正停下挖土的动作看着我,眼神淡淡的瞟过我手上的破盆子一眼,说:“将土堆在门口,一会用。”
我点了点头,还真是不会客气。
地上的土质疏松,萧夜尘挖的很快。
我也马不停蹄的来回跑,才算是勉强跟得上萧夜尘的挖土进度。
刚开始土还是黄的,萧夜尘挖了不到二三十厘米,就变成了湿黏黏的黑泥。他挖的费力,我这个运土工更杯具啊。
湿黏黏的黑泥,我要一点点的抓起来放到盆子里,再运走倒掉,只一趟,我白白的手指就变成黑乎乎的了,而且闻着这黑泥还有一股子臭水沟的味道,皮肤,呼吸道,视觉三重虐啊,我有一种我是疏通下水道的错觉。
这还不算完。
我双手抓着一块黑泥往盆子里放,指尖像是碰到什么东西,凉凉的还有点硬,难道是遗失在岁月里的古董？这个想法一出现,我直接将这块黑泥瞬间大卸八块,白白的露出一个头,我忙抓住一拽,手指尖瞬间冰凉。
是根骨头。
我手一抖,骨头掉在地上,我吞了一下口水,聚精会神的盯着骨头看,会是小狗的骨头吗,难道是吃鸡吐的？
经常吃鸡的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是不是鸡骨头,我下意识的将骨头归结于小狗的骨头,只是心里总是瑞瑞不安的打着鼓,禁不住想将那骨头往人身上想,那么短短的,倒像是婴儿的小腿骨。
我慌忙打住思路,硬逼着自己继续搬运坑里的泥土。
发现了第一块我还能淡定的告诉自己,想错了,说不定就是小狗的骨头。
当第二块,第三块,第八十七块的时候,我癫狂了,这是死人坑。
我手脚并用的从坑里爬出来,瘫坐在一边,眼睛直直的看着萧夜尘的铁锨,锋利的刃一下一下的挖开泥土,每挖一下都能看见黑泥里那白色的骨头渣子露出来,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这里以前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孩子的骨头？
孩子都是上天赐给的天使,这里以前竟然掩埋了如此多的天使,想着一张张可爱、酷萌的小脸瞬间变成惨白的尸体,最后成为森森白骨,我的心就沉入谷底 ,本能的想要逃离。
萧夜尘抬头看向我,“过来。”
我直摇头,身子往门口又挪了几分。
萧夜尘:“你不想慕风魂无所依,就过来。”
这跟慕风有什么关系？我想从萧夜尘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他已经没有再看我,继续挖着臭臭的黑泥。
想到慕风身体里住着一只恶鬼,慕风的魂魄为了救我而虚弱的需要休养,想到那恶鬼很有可能会利用慕风的身份为非作歹,想到慕风这么年轻,极有可能会从此成为一只飘荡的鬼魂,心里就好难受。
我咬着牙,站起来,压住胃里的翻腾,不就是人骨头吗,还能比鬼可怕了不成？
心理建设做好的我,回到坑里,闭着眼睛,两只手机械的往盆里装着湿泥巴。
我刚将混着骨头的泥土倒掉,萧夜尘的声音又飘进了我的耳朵,“将里面的骨头都挑出来。”
我手里的盆子一下子掉在地上,我哀求的看着萧夜尘,“我能不能干点别的？”
“不行。”萧夜尘连头都没有抬,直接冷清的把我的祈盼给否决了。
我耸拉着脸,硬生生吞了一口凉气,蹲在地上,将里面的骨头渣子一点一点的挑出来放到另一边。
每挑出一根骨头,我的手就哆嗦一下,后来也不知道是挑多了习惯了,还是哆嗦的麻木了,竟然能够平静的看着那些白色的小骨头。
天亮的时候,我的面前已经堆积了一大堆骨头,而萧夜尘的坑也挖有一人多深,我只看到他的头顶在移动,而我也从运土的搬运工,变成了专职挑骨头的。
等到,萧夜尘将坑里面的泥巴,全部给我运过来的时候,门口已经被堵的只剩下一个碗大的口子。
我看着被堵住的门,捂着肚子埋怨得问,“我要怎么出去？”
萧夜尘愣了一下:“你很急？”
“摁。”我忙点了点头。
当然急了,我这一晚上挥汗如雨的挑骨头,消耗能量自然就快,若不是一直精神紧绷,被这么多的骨头吓得,我这肚子也不会熬到现在才发信号,说它饿了,快饿死了。
我实在太可怜了,就像是地主家干活的长工,更像是还珠格格里,一直拖地砍柴的小燕子,不,我比她还惨,一夜了,连个窝窝头都没有,我可怜兮兮的看着萧夜尘。
只见他脸上爬上几条黑线,囧囧的好可爱。
随后他走到门边上,呼哧呼哧的给开了一条道,勉强供一个人通过。
“好了,你去吧！”他起身,用手肘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渍,动作很优雅,只是手指上的黑泥实在沾的太多,这般动作还是沾了几滴黑臭的泥巴在脸上,顿时画风以鼻子为界限,一边冷酷,一边搞笑,总之看着让人想笑。
我确实也憋不住,就笑开了,可能是因为饿,笑的时候感觉肠子像是打结了一样,一抽一抽的,用一个词形容就是痛并快乐。
“你不急了？”萧夜尘黑着脸,手拳到眼睛边上,试图遮一下,却沾了更多的泥。
刚刚止住的笑意再度席卷而来,我捂着肚子,哈哈的笑着,“笑完再去也行的,那个你不一起去吗？”
萧夜尘囧了一下,背过身去,“我不尿急。”
“啥？”我大手猛地摸上额头,“谁说让你去尿...去方便了？”
“不是？”萧夜尘猛地朝我看,一下子,他笑了,比春花灿烂。我看的愣了下,竟忘了要笑,就连肚子也不那么饿了。
耶,怎么这么臭啊,头上湿黏黏的。
我再看手心,刚刚那么多泥巴去哪了？轰的,我想起来刚刚那个扶额的动作,顿时憋屈极了,又作死了！我乍唬唬冲萧夜尘没头没脑的丢了一句,“五十步笑百步,可耻！”
刚挤出小屋门,还没看见金康的人,我就听见了金康的话。
“喂,吃饭了,你们......”金康接下来的话卡在嗓子眼,“哈哈哈哈哈...”直笑。
短短十秒不到,人已经笑的蹲在地上,指指我又指指萧夜尘,那笑声听着惊悚中带着点猥琐,丫的要是此刻有人从院子外路过,铁定吓得跳起来就跑。
我囧囧的阴着脸威胁,“再笑,让你也进去挑一夜的骨头。”
金康笑呵呵的站起来,拍拍心口,“哈哈,你吓不着我,我可是玩着死人骨头长大的,还会怕骨头。”许是见我眼冒金星的盯着他,他忙收了笑意,正儿八经的看着我抱歉的瘪瘪嘴,“别看了,我帮不了你,我们赶尸匠也是阳气重的人,摸了怨气的骨头,会让骨头增加怨念,真摸一夜,估计以后这客栈住进来的都是死人。”
我狂喜的找到接班人的心一下子冷了,冰凉凉的。
金康又开始笑起来,这时,萧夜尘也走过了过来,“你想抬棺材？”
金康脸上笑容一僵,“那个不笑了,萧大哥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白了一眼金康,“自私鬼,我们帮了你,让你抬个棺材都不肯。我鄙视你！”
金康大呼冤枉,凑近我说,“乔姐姐,那棺材别说抬,我就是推一下就难。”
可是萧夜尘不也只是推几下,就推开了吗,有那么重吗？我觉得金康在说谎,顿时就有点不乐意,毕竟这棺材也是他家的,棺材下面那么多小孩子的骨头,他金康总要负点责任吧,“我说,金康小弟弟,你找理由麻烦找个像样的成吗？”
这次不等金康开口,身后的萧夜尘冲我说道,“他没撒谎。”
他说金康没撒谎,那么就说说他力气大了,可也不不对啊,我记得我运土的时候还被棺材绊了一下,扶着起来的时候,棺材也动了呀,我总不可能是个大力神吧?
再看萧夜尘,人已经绕到我前面走出很远,背影直挺,一步一走间透着利落,干练。
金康拍了我一下,“乔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死者在黑漆棺材里躺过之后,棺材对于死者的亲人来说就会很重,重到无论多少个亲人去抬都抬不起来,这个亲人只限嫡亲。”
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听完,真有一种感觉,就是知道的越多,而自己就越渺小。
“那个,这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小孩子骨头,不会是你父亲害死的吧？”我问。
金康猛地跳起来,“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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