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一晃,浮在半空。
电灯泡猛地闪了几下,整个房间顿时忽明忽暗起来。
上官中意没有立即起身,一张嘴上下翻动。念叨着我根本听不懂的字符,就像是夏日树上的蝉,声音听着让人发烦。
而,悬浮在空中的鬼魂身躯越来越大,一分钟之内就伸长、拓宽到成人高矮,鬼魂身上的雾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浓厚起来。
我大惊失色,这上官中意要干什么,上一刻还可怜的让人想要说服自己去原谅他之前的自私跟凶残,下一刻,就原型毕露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的将我们都解决了吗？
“喂,你们就站着看吗？”金康叫着,人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黑袋子,就跟昨晚来客栈的时候,上官中意腰间挂的黑袋子一样,不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的目光一斜,上官中意腰上哪里还有黑袋子的影子,显然这个黑袋子就是上官中意之前的。
听金康的话,我心中正义喷薄而出,下意识的就想上前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悔改的老家伙,可是猛然间又觉得哪里不对？
耶？手被温暖的手掌抓住了。
心一紧,我猛地回过神来,微微偏头去看萧夜尘,萧夜尘很是淡定,完全没有想要去帮忙的意思,对,就是他的反应不太对,我琢磨为什么的时候,忽的听到他传音入耳,“看戏！”
啥？我快把眼睛珠子瞪出来了,他这话什么意思？来不及想明白,我眼角余光正好看到上官浩谦一脸的死灰,心一下子揪疼起来。
别看上官浩谦平时一副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还有点话多,却很少跟别人生气,更遑论难过,拿他的话说就是,“有拿别人错误惩罚自己的功夫,都够赚一顿饭钱了。”
即便是他跑龙套当躺尸的那会,每天都累得倒床就睡,也不曾见他难过半分,却不想这才短短几天,难过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多。
变故太多,搁谁也受不了。
先是突然好好的发现他自己就快死了,接着就是疼爱他的爷爷突然过世,本以为找到仇人能够报仇,却不想是自己的亲爷爷。这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个亲爷爷非但不悬崖勒马,反而变本加厉,一种绝望,一种心死的悲哀像是已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
突然,金康身体往前一送,手里的黑口袋脱手,“给我收！”
袋子口对着那虚无晃动的鬼魂,就像是风婆婆的口袋,不同的是风婆婆的口袋是将风往外吹,可这个口袋却是将风往袋子里吸。
鬼魂晃动扭曲,挣扎间发出阵阵惨叫,“不要,不要。”
这声音竟然觉得有点熟悉。
眼看鬼魂就要被吸尽口袋,地上的上官中意,脸色惨白,爬起来就朝金康的位置冲过去,金康反应也很快,直接让了一下身,一只脚斜踢出去,被上官中意躲开,他嘴型猛地上下开动,声音低低的,听不真切,应该是在念咒。
金康脸色一黑,低咒了一声,“不好！”
空中的黑口袋就掉在地上了,本已经被吸的变形的鬼魂慢慢的又恢复了正常形态,只是至始至终那鬼都被一团雾气包裹,是男是女都看不清,不过从刚刚发出的惨叫声看,八九不离十应该是个男人。
上官中意硬挨了金康恼羞成怒的一拳头,转过身,快速将地上的黑口袋捡了起来。
金康毕竟年轻,心气高,这般吃囧,心里憋着火,朝我们瞪了一眼,气道:“等小爷收了这只鬼,小爷再跟你们算账！”
我揉了揉脑壳,这金康很明显是暗暗记恨恨上我们了。
金康祭出一张黄符,大喝一声,“给我散！”
就在金康的黄符要贴在虚浮的鬼魂身上时,上官中意一急,顿时从他身上钻出两只小鬼,扑过去咬住金康的两只手,而上官中意跟抽风了一般,爬起来一下子撞开金康。
我猛地意识过来到底什么地方莫名其妙了,也明白为什么萧夜尘根本不急,还说让看好戏,原来他就是料定了这个上官中意不会逃走,而且不会伤害大家。
不然,上官中意一个养了鬼几十年的家伙,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那些有道行的恶鬼,而是弄一个虚弱的鬼魂,自始至终那鬼都没有动过,即便是金康逼他到如此,他也只是放出两只小鬼,咬住金康的手腕,而非金康的脖子。
金康想必还没有这般吃过亏,打散两只小鬼后,对于上官中意的一二再而三的破他招数,脸色十分难看,转身,皮鞋的脚尖在地上连续点了好几下,猛地,我看见他鞋底弹出一节成人食指长的刀片,抬脚就朝上官中意的脖颈扫过去。
突然,空中那个鬼影身上的黑雾一下子散开,一张脸转过来,那是,那是上官中意的大哥上官中德,原来上官中德的鬼魂真的是被人摄走,而非进入阴间轮回。
我大叫:“金康住手！”
可下一刻,我竟然看见,原本一直往后退的上官中意,突然,身体停止往后退,眼睛猛地闭上,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淌下。
“小爷爷不要！”上官浩谦也看到了空中的鬼魂,脸色煞白的往上官中意那跑,他想必也看出了上官中意是在故意求死。
只是一切都晚了,金康的那皮鞋尖下一秒就要扫到上官中意的脖颈,上面的刀片必然会阻断一切生机。
我连忙闭上眼睛,不愿意看到接下来的画面。
久久的,竟然没有听到上官浩谦的悲恸。
我慢慢将眼睛打开一条缝。
金康单脚立在地上,另一只脚停在官中意胸口半寸的地方,刀片尖头抵在衣服上。上官浩谦此刻正好赶到二人之间,惊骇之余,猛地就要拉开上官中意,离那刀片远一点,更远一点。
上官中意原本站着的身体,“砰”的一下直直的跪在地上,震得泥巴地面灰尘四起,“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不杀了我！”
金康瘪瘪嘴,脸色有点不好看的收脚转身,朝我跟萧夜尘这边走来,路过萧夜尘身侧的时候,语气酸酸的,“我就不信你能一直淡定。”
“中意......”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
是悬在半空中的上官中德的鬼魂说的。
上官中意猛地抬头,竟一下子哭出声来,“大哥,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该死,我该死,我狼心狗肺竟然想要将大哥炼制成恶鬼傀儡。”
“啪..啪啪...”
上官中意一下一下的扇着自己耳光。
上官中德的鬼魂,叹了一口气,“中意,大哥不怪你,大哥早想着要下去陪雅芳了,大哥该谢你才是。以前是大哥没能好好照顾你,才造就了你的今天。”转而看着上官浩谦,说:“浩谦啊,这个是你亲爷爷,以后你要像孝敬爷爷一样孝敬知道吗？”
上官浩谦看着上官中德吸了吸鼻头,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重重的点头,“爷爷,我会的。”
上官中意更是悔恨不已,用头一个劲的往地上磕,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悲戚的说,“大哥,我混账,我不值得浩谦孝敬,我竟然躲我亲孙子的.......”
“小爷爷,就听我爷爷的吧。”上官浩谦打断上官中意的话,伸手忙将上官中意扶起身,冲上官中意摇了摇头,而后才扭头看上官中德,“爷爷,你放心的走吧,浩谦知道怎么做,爷爷你跟奶奶在那边就不用操心浩谦了。”
上官中德慈祥的脸上笑了笑,“好孙子,有你这句话爷爷就放心了。”说完,上官中德的魂魄就飘出了小屋,消失在众人眼前。
“浩谦,你这孩子为什么还要替我隐瞒,是爷爷不对,爷爷害了你啊！”上官中德四五十岁的人哭的像个孩子。
上官浩谦站在那,任由上官中意趴在自己肩头哭,却没有伸手去安慰,也没去推开,他心里一定很纠结,一时之间无法做到完全释怀。
哭了一会的,上官中意抹了一把眼泪,“浩谦,爷爷今晚就替你送走佛牌里的小鬼。”
“不,不用了！”上官浩谦忽然冷起脸推开上官中意,背过身去不看任何人。
上官中意一听,顿时急了,“不行,再下去那小鬼会要了你的命！”
“从今以后,我的生死与你无关,不需要你操心。”上官浩谦冷冷的说完,就直直的朝小屋门口走。
上官中意猛地跪在地上,“浩谦,你终究是不肯原谅我是吗？”
上官浩谦脚步顿了一下,只是一下,又往外走。
“浩谦,你若是真这么恨爷爷,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救我,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也省的懊悔难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上官中意,视线瞄准墙边的那口红漆棺材。
我一惊,不好,以我最快的速度往棺材那跑,希望一起来的及。
金康:“喂,上官浩谦你爷爷要轻生啊！”
上官浩谦猛地转过身,温柔的眼眸里竟早已蓄满了水雾,看到上官中意猫着腰快速撞向棺材,眼睛都直了,惊呆的大叫,“爷爷,...宛宛...”
我双手按在棺材盖上的时候,我笑了,还好赶上了,扭头去瞧身后,猛地被人拉开,耳边是萧夜尘那害怕的低咒。
“笨女人！”
身体一歪,我本能的扶住一边的墙壁,刚站稳,就瞧见上官中意的头狠狠的撞在萧夜尘的肚子上,萧夜尘闷哼一声,好看眉眼紧紧的皱了起来,脸色一下子煞白。
“萧夜尘,你怎么样？”我忙冲过去,扶住萧夜尘缓缓顺着棺材往下滑的身体,脑子一下子空了,我一颗心猛地被攥得紧紧的,我气笑了,“萧夜尘,你丫的腿长了不起啊？”
萧夜尘蹲在地上,缓了缓,一双狭长的眸子,很是生气的瞪着我,“笨女人,救人的方式就是当肉墙,你智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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