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枢敲门的声音和勇气一起飞快地流逝，很快只剩了一层薄薄的血皮。
他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犹豫，最后抬不起手来了。
然后，听见屋里椅子响了一声，顾有枢带着一点期冀抬起头，却从门缝里看见里面的灯光灭了。
他眼睛里的火光也跟着灭了。
他在丛慢慢门口僵立了半晌，无计可施，只好黯然离开。
时候就像往常那样，寄希望于明天或者后天……哪怕是一周、一个月……
不管时间多长，只要丛慢慢肯见他，他一定要说清楚问清楚，反正最后她必须要原谅他。
顾有枢没有下楼，反倒是看出两人一前一后回家神情各异的顾有汜上来找他们了。
可惜看样子，丛慢慢今晚是叫不出来了。
顾有汜是今天下午才从外地回来的，他的新经纪公司正在火热进行着，原本是想着为妻子的未来也跟着出一份力。
没成想，妻子那边是搞定了第一步，可家里弟弟妹妹这……又出了问题。
顾有汜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收着下巴看坐在丛慢慢门口的顾有枢，没忍住，笑了一声。
顾有枢这会儿看顾有汜怎么都不顺眼，便没有跟他搭话。
后者也不在意，道：“进门就看到慢慢的脸色不好，你们闹别扭了？”
“不关你的事儿！”
若是顾有汜超强记忆的大脑没有记错的话，这好像还是顾有枢第一次用这样不耐烦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他当即一愣，隐约间觉得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复杂、麻烦一些。
“跟哥说说，替你理一理。”
太久不在家，顾有汜根本搞不清楚他们怎么回事，现实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肃。
顾有枢本来不想搭理他这个“情敌”，但真的等顾有汜温和相劝，他又想不出理由拒绝。
扭扭捏捏的玩着手指，顾有枢瓮声瓮气。
“你……。”
“嗯？”顾有汜垂眸。
“你和她……，”该要说出口的话在喉咙里百转千回，顾有枢到了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顾有汜猜懂了。
顾有汜看起来比同龄人深沉很多，他没有绕弯子，也没有打哈哈，直接问顾有枢：“还拿我当哥？”
顾有枢一皱眉，扭头看他：“这话从哪说的？”
顾有汜：“有些话，当哥的要直白的告诉你，省的你胡思乱想。”
顾有枢从小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都会去找顾有汜，顾有汜一向很靠谱。
一个顾有汜，远比李思乔以及大多时候心里只有妻子的顾辛尘要靠谱的多。
顾有枢不假思索地说：“哥，但是这件事情……。”
它很难讲。
顾有枢冷静地问：“你跟她……。”示意顾有枢身后丛慢慢的房间。
“你们两个……。”
后边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大家都懂。
顾有枢寂寥的点头，干笑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比爸妈都要了解你。”
不过只是刚才的惊鸿一瞥，顾有汜已经看出两人间的波涛汹涌。
虽然先前不在家，但是他若是回来，家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顾有枢胸口剧烈而无声地起伏着，半晌点了点头。
“那不挺好的。”
顾有汜笑：“她是个好女孩，你得多让让她，照顾她。”
“她喜欢的人……，” 顾有枢脸色黑沉，“刷”的一下转头紧盯着顾有汜的脸，斩钉截铁道：“是你！”
顾有汜：“？？？”
顾有汜：“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顾有枢冷笑一声，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荒凉了。
“怪我知道的太晚，没有立刻就认清楚你们这……算了，难听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你们……你对得起我嫂嫂吗！？”
他这幸好，还只是和丛慢慢谈恋爱而已，也幸好是及时发现了自己是“顾有汜替代品”的事实。
可是吴只只呢？她要是知道了这些……
顾有枢想起那天在车上，吴只只天真烂漫的跟自己说那些话，就觉得吴只只傻到不行。
被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顾有汜被弟弟这一番话给噎得不行，好一会儿的时间里，他连眨眼都忘记了。
良久之后，顾有汜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花板，又看了看身边的顾有枢，语重心长道：“今天要不是看在慢慢也在家，我非要好好抽你一顿。”
他伸手用力拍了拍顾有枢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不小了，都大人了！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
他要是真跟丛慢慢有关联，吴只只能让丛慢慢住进正宫来？
“她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又遇上家里变故，自然而然就把依赖当成了爱情。”
“她后来理清楚，你又开始犯傻了？要不我立刻安排九年义务教育，你回去进修进修？”
锤了顾有枢一巴掌，顾有汜再说了两句话，解释清楚自己和丛慢慢什么事情都没有，让他不要乱想。
顾有汜交代完自己和丛慢慢的事儿，抬脚正要离开之际，忽的就想起了先前吴只只因为脚伤请假在家，走了一半又拐弯回来。
“前段时间，你做的还不错。”
顾有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茫然的抬起脸。
“啊？”
顾有汜轻笑：“你嫂嫂不想让我知道担心，我也就没说破。”
这会儿顾有汜可算是听出来了。
他惊讶：“原来你知道？”
顾有枢点头：“没想到你照顾人还挺细心的，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她走的时候脚没问题了？”顾有枢问道。
顾有汜本还想着问哥哥什么就放心了，又被他下一个问题问的转移了视线。
“恢复得不错。”
顾有汜这才放下心来，转身时长叹一口气，提醒道。
“多长点心，追女孩太愣了得不偿失。”
顾有汜来去匆匆地走了，顾有枢呆呆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站了一会。
他说不出话来，脸疼，心也疼。
丛慢慢在里面听见顾有汜离开的脚步声响起，私下里琢磨了一会儿，脑海中迸出许多想法来。
须臾后，她来到门口，就像是平常那样似的，若无其事的打开了房门，仰头看了门口的顾有枢一眼。
顾有枢不由自主地定住了，紧张地盯着她，像个偷吃了巧克力的小孩子无措的等着丛慢慢的判决。
丛慢慢面色平静，而后开口对他说了句话：“进来说吧。”
顾有枢如蒙大赦，一瞬间差点喜极而泣。
刚才听了顾有汜的话后，他已经确定自己是误会丛慢慢了。
什么替代品，从一开始就是他不够自信而已，丛慢慢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就只是他一个人在自相矛盾。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丛慢慢进房间，门关上后，前前后后地围着丛慢慢雀跃的转，坐下的时候发现丛慢慢遮遮掩掩挡着的眼睛好像有点肿。
于是他轻声问：“眼睛怎么了？”
似乎是哭过了……顾有枢担忧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
“没事。”丛慢慢截住他的手。
顾有枢手掌单薄，手指修长，非常漂亮，他乖乖地伸着，任凭丛慢慢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手指。
好一会，丛慢慢抬起头，对他说。
“顾有枢，咱们算了吧。”?
顾有枢如遭雷劈般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丛慢慢松开他的手，微微坐正。
“我们算了吧，到此为止，顾有枢。”
“我坚持不下去了。”
她面色严肃这么说着，语气淡漠的像是从来没有对他有过感情，?顾有枢懵了，呆呆地站在那，反射弧好像一时出了问题。
明明每个字都听懂了，但它们连在一起后，他愣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久久等不到回应，丛慢慢看了他一眼。
“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
顾有枢如梦方醒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肘，情急之下，他脱口说了句。
“对不起。”
丛慢慢愣了愣，因为没怎么听顾有枢说过这个字眼，居然听出了几分酸涩的新鲜来。
只可惜，顾有这枢时候突然的灵光一闪，并不能挽回局势。
一句“对不起“出口，剩下的话突然顺了很多。
“我道歉好不好？我错了，我……”顾有枢紧张地抿了一下嘴。
“是我脾气不好，口不择言，是我误会了你……你原谅我这一次，没有下回。”
丛慢慢感觉这不像顾有枢会说的话，但是后来一转念，又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可笑。
好听话谁不会说？
顾有枢道歉道了半天，没听见丛慢慢的回答。
他心里越发的没有底气，连带着抓着丛慢慢的手更紧了些。
指尖将丛慢慢的袖子搓成了一把咸菜干，他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
“再有一次，我就去死。”
丛慢慢：“……”
干干的弯了弯嘴角，她抬手在顾有枢头上摸了一把。
顾有枢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看着她，然后她不由分说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顾有枢脸上刹那间像被人踩了一脚，犹在挣扎着负隅顽抗。
“我对不起，我……”
丛慢慢一抬手，顾有枢就训练有素似的闭了嘴。
“我的错。”丛慢慢慢慢悠悠的看着他，语重心长道。
“我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不能再跟你走下去了……我有点爱不起你了。”
丛慢慢很温和地说，眼里却都是寂寥。
“跟以前说的不一样，我……没精力再去跟你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闹脾气，我太累了。”
丛慢慢有种全然没道理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心里居然会好受很多。
说着说着，她仿佛陷入了某种自我催眠，自己都开始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两个走到现在这一步，完全就是她的问题，是她对不起顾有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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