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持续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黎明时分，维奥莱特帝国才恢复了春日的宁静。
雪已经停了，天空中的乌云被风吹开了一个缺口，投射出时明时暗的阳光。
今天的萨鲁镇已经洗刷掉了血迹，尸体也被清理干净，一切如常，弥漫着香薰料的甜蜜气息。
这间乡间小镇的上等旅店里仍旧拥挤热闹。
大堂内坐着的都是灵术师，根据种族和身份自然划分为几派，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来者，似乎对万事通旅店的事情一概不知，亦或是闭口不谈，敬业的店员脸上堆满笑容，在店内店外忙碌着，门口的流浪汉一如既往地偷瞄着女仆荷叶衣边下露出的胸脯。
只是他们个个都在戒备着外面的声响，不少人的手掌覆在剑柄上，连女灵术师眼中都流露着凶光。
“白涟舟，别看了，你走前面带路。”格温德林双手插在兜里，脸上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与同伴混熟之后，她身上的高贵气质不再，全然没了大灵使的样子。不认识她的人，肯定会觉得她是萨鲁镇上的地痞女流氓。
“我天生没什么方向感，没法给你带路。”白涟舟拧着眉毛，无奈说道：“这钱要是有香味，我肯定能找到，但咱们在这儿乱走，肯定会遇上些麻烦。”
格温德林一怔，低头暗骂了一句。
昨天夜里，白涟舟说她该早点睡，以免失眠。
结果真的一宿没睡着，陪着这臭小子聊了一宿的天。
后来，他开始唠叨，说什么熬夜掉头发，伤身体之类的话，让这位不满二十周岁的少女有点肝颤。
“求求你了，以后说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格温德林翻了个白眼，正色道：“我是灵族的大灵使，查清暴动是职责所在。”
“要是露雅在就好了，她对这里很熟悉，就算你想找只耗子，她也能给你翻出来。”
吱吱......
一只耗子从二人脚边溜了过去。
这下，隐忍着怒意的格温德林终于忍不住了：“露雅露雅，你从昨天晚上就在念叨她，本姑娘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要是想活命，你就闭上你的嘴，行不行？”
白涟舟慌忙闭了嘴，的确，他不该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另外一个女人。
才认识一天就原形毕露了，不得不说，这姑娘是率真真性情，好看的皮囊之下，住着一个不太温柔的灵魂。
格温德林戴上宽大的兜帽，遮住自己的脸，低声说道：“只有女人最懂女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某些人的温柔是装的。”
白涟舟叹了口气，问道：“我之前听别人说，王室要跟你们争这座小城，是真的吗？”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过这可不是抢地盘这么简单。”格温德林回过头，反问道：“这些事情你是从哪听说的？”
白涟舟狐疑道：“所有人都在传这些事，想不知道都难。我就不明白了，这地方到底哪里好了？”
格温德林思考了半晌，压低声音说道：“没什么好的，某些人想刁难我们，就算连一粒花生米都想抢。”
白涟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候才知道，早年，维奥莱特帝国以灵族为首都几大种族向先国王称臣。
但就在水火两国大战之前，新国王猝然登基，传言都说他是谋杀生父篡夺王位，这也就直接让君臣离心，维系多年都融洽关系顷刻间崩塌。
“这些事，我们后辈根本没办法弄清真相，但在那之后，大批灵术师都被流放到了帝国北部，而且大部分死在了路上，能逃到边境都寥寥无几。”格温德林俏丽的小脸上表情凝重，“王室中不少人等着给我们下绊子呢，碰巧又出来你这么个倒霉灵使......”
白涟舟问道：“露雅不也是国王的女儿吗，为什么还跟自己的姐姐过不去？”
“在他们心里，维护人鱼族比遵循王室的规章制度要重要的多。”
格温德林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你慢慢就了解，人鱼族世世代代隐居在图布里克海湾，连火帝国人攻打到王都到时候也没派人帮衬。”
二人这般交谈着，白涟舟心里明白，明面上，水灵师忌惮人鱼秘术的威力，仍旧拜人鱼族为上位种族，但实际上，他们早就成了独立的个体，不会主动帮任何一方办事。
这不单单是绝对的实力，更在于王宫里那位人鱼王后的权势。
倒是这大灵使，嘴上说着“全帝国都找不出几个比我厉害的人”，今天若是再遇到莫妮卡，恐怕还要再吃上一次亏。
二人一路走到了万事通旅店门口。
白涟舟看着那坍塌下来到门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说这万事通提前得了消息，早早溜之大吉，但毕竟也是平民百姓，赖以生存的店面因自己毁于一旦，他心里是在有点内疚。
“你能来，我真是高兴呢，格温德林。”
不会又双叒叕应验了吧......
似乎是被这边的争吵吸引，莫妮卡从不远处踱着步子，慢慢走了过来。
“你果然在。”格温德林没好气地说道。
白涟舟再见到莫妮卡那张脸时，内心有些发毛。
“身为王室后裔，做出这种残害平民的事，莫妮卡，你还是算算自己还能活几年吧！”格温德林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衣领下隐隐有奇特的灵力花纹浮动着。
“你再说一次。”莫妮卡的脖子突然发出骨骼扭曲的声音。
“如果你们的作战计划失败了，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回去见你那位狗国王！”
莫妮卡怒极反笑，忽而闪身向前几步，问道：“格温德林，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灵力波动已经将周围的灵兽震醒了？有能力控制他们的人可不多......”
格温德林一愣。
她回头看了一眼白涟舟，眼神复杂，仿佛是在请示，或是祈祷。
“明明收不了场的局面，你族长为什么要让你来？她就不怕灵族这次吃不了兜着走吗？”莫妮卡轻轻笑着，嘲讽道：“还是说，她就是想让你去死啊？”
少女开始慌乱起来，无助地咬紧了嘴唇。
在于她对视的瞬间，白涟舟心里想的并不是这姑娘太年轻，分辨不出对方的挑拨离间，而是害怕自己之前的话应验......
他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这片大陆上，灵力在野兽身上的加持要远远高于人类，但是很少有地方能够支持它们保持活动，所以灵兽大部分时间都是沉睡在城市地底或者峡谷密林之中。
如果某片区域突然出现大规模、高强度的灵力波动，就会有概率唤醒它们。
灵力较弱的灵兽还好，几个普通灵术师就能捕获......
可万一是只高等级灵兽，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也有你大灵使犹豫的时候了，”莫妮卡笑吟吟地盯着格温德林的脸，“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这个小子重新带回萨鲁镇来，他从来就没安什么好心！”
“我看呐，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别被灵兽吃进肚子里吧，不然，可就如你们族长所愿咯......”
“住口，别在这信口雌黄！”
几乎是一瞬之间，就在格温德林内心动摇到了极点的时候，几根尖锐的墨绿色藤蔓从地底爆射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向她的脚踝追去！
“你想杀白涟舟，做梦！”
格温德林腾空而起，左手随之一紧，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却。
白涟舟身边耸立起一面冰墙，将他与二人隔绝开来。
再一瞬，冰凌肆意吞噬着空气里的股股气流，转瞬又以极快的速度从少女身侧射了出去！
嗤——
嗤——嗤——
仿佛石沉大海一般，灵力所到之处毫无声息。
莫妮卡嘲讽似的大笑道：“喂，大灵使，我都没动呢，你居然打偏了？”
寒冷风暴从远方袭来，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莫妮卡猛地回头，视线的尽头处，一个银白色的残影飞快地消失在道路尽头，仿佛在围观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你的援军？不像呀。”格温德林握紧锁链，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期待。
白涟舟插话道：“二位，那东西，可能是灵兽......”
莫妮卡瞬间大喜，冲上来问道：“真的？你没骗人？”
格温德林弯下腰，低声问道：“你确定吗？若是出错， 那可是谋杀王女的罪责！
“我不确定，真的。”
白涟舟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纵使他再记恨那个莫妮卡，但也知道对方是有整个王室罩着的大人物，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为自己说出口的话下保证。
这种灵力层级的灵兽，他们也都是在书籍上见过，此时谁也拿不定主意。
“别去了吧，真的，我真不确定。”少年僵在原地，心中顿时弥漫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你说出口的话还能不确定？”莫妮卡头也不回地冲上前去，情绪似乎发生了很大的波动，在她眼里，那东西的价值远远高于眼前的占星灵使。
“赌一赌，我们走。”格温德林手臂一震，一股迅猛的灵力顷刻间爆射而出。
叮......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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