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后悔了。
此生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才一天,他就抑制不住自己对她的思念,来到她的新住所,来看她。
皇帝朝在场的几个太监宫女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步一步,将她逼迫至墙边,高大身形罩住她的前方,双手分别抵在她的身侧,目光热切的注视着她,想从她的口中,哪怕只言片语,甚至只是一个表情中,看出她对自己的思念,而这思念是否也跟自己一样难以自制。
她的发带坠落,散开那一头如云秀发,显得更加温婉娇柔。
她的眼中不禁蓄满泪水,亲耳听到他说后悔,她的内心不是欣喜,却是愈加哀痛。
他是皇帝,皇帝金口玉言,一诺千金,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后悔?
他可知,他的这一句后悔,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挽回?
“皇上,您不可以后悔……”她哽咽道:“我们……都不能后悔……”
“朕何尝不知……”他的右手握拳捶向墙面,看着她的目光中有沮丧,更有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温柔爱意。
他渐渐向前倾的俊容在她面前放大,她不觉闭上了眼,闭上的刹那,两行泪从她眼角滑落。
不可以!她心内一个理智的声音如此喊道。
就在他的唇碰到她唇的一刹那,她转过了脸。因为离的太近,他的唇和她的脸颊有了些微的触碰,这一点温热的触感,让他和她的心内同时如电击般悸动。
“朕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不来找你,却失败了……”他的长臂从她背后交错,抱住了她的清瘦身躯。
“不要离开朕,不要嫁给他……”他的声音如此无助,如此忧伤,令她的心都要碎了。
“皇上……”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轻柔唤了他一声。她伸手回抱住了他,得到她的回应,他将她搂得更紧,仿佛怕她会随时消失一般……
这拥抱彷佛慰藉了两颗受伤的心。
许久,他们才放开彼此。
他拉住她的手,温柔问:“馨儿,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嗯!这里馨儿很喜欢。”她按实回答。
“你的手?”他拉住她的指尖,关切的问她。
“只是小伤,没事。”她一言带过,不愿多说。
“缘何会受伤?”他并不就此放过,继续追问。
“摔跤了。”她说了谎。
“摔跤怎么会摔到这里?”他并不相信。
她低下了头,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是……是我自己咬的……心中好痛……”
“馨儿……”听到她的话语,他感到五内俱焚。
他将她的手执起,轻轻亲吻了她的伤处。
“还疼吗?”他低喃。
她柔声答:“不疼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你可以怨朕,可以恨朕,也可以伤朕,以后,万不可再伤害自己。”
她乖顺道:“馨儿知道了……”心中因他的这一番话温暖了许多。
奈何,这温暖终究如草上露珠,一日蜉蝣,终不能长久。眼前的形影相依或许是最后的温暖。
“婚期,定了吗?”她决然抽回手,问皇帝。
手中一空,听她问起,他的心纠痛了一下,望着她果决的表情,他深吸了口气,道:“礼部,已定。三月二十八。”
还有两个月,兰馨儿便要嫁给他人,便要离开皇宫,便要做他人的妻……
“为何,馨儿,朕对你的感情,你还不知道吗?朕没有负你。朕并未与她们……同房,那几晚,朕一直在御书房。”
她的眼睛中闪过一些惊讶,原来御书房的那些动过的书和奏折,真的是皇上在那里待过的证据。
然而,那……又能如何?她们终究是他的妃子,圆房一事,躲得过今日,哪能躲得过明天……
看着她心中思虑甚重的表情,他不甘心,他想要清楚她的心中的真实想法。
“为何你要答应金国国王,收下他送给他未来妻子的狼牙?”他直言心中的疑问,双手抓住她有些瘦弱的双肩。
那狼牙,原是国王送给他未来妻子的。畏子馨暗想,心中也瞬时有了些想法。
面对皇上的灼灼目光,她在心内下了决断,冷情道:“皇上与我,已不可能,以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未来……更不可能。”她的话似一把利刃扎在他的心上,鲜血淋漓。
看他悲痛欲绝的表情,她微微仰起脸,强忍住泪水。
良久,他的手从她的肩上滑落。
“馨儿,你好生保重,朕走了……”他颓然无助的表情,是留给她最后的画面。
在他走后,她坐在墙角,泪如雨下。
……
第二日,畏子馨刚吃了早饭,便有太监禀报,赵婕妤来了。
今天的赵婕妤,穿着浅紫色华服,凤簪钗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来回摇晃,闪亮的直逼人眼。
畏子馨觉得,今日的赵婕妤神情体态与昨天有些不同。
“参见娘娘!”畏子馨和之前一样给赵婕妤欠身行礼。
“免礼。”赵婕筠的声音不冷不热。
赵婕筠直接走入了二楼的厅堂,“你们都下去吧!”她向在场的几位太监和宫女吩咐道。
“是!”于是,太监和宫女都退了下去,包括赵婕妤的贴身宫女。
“妹妹,坐!”赵婕妤先坐了厅堂正中的靠左座位。
畏子馨默不作声的坐了她右边的座位上。
赵婕妤见她坐下,又观她面色,并无异常,只那双眼中透着些许悲戚。“妹妹,昨日睡的可好啊?”她率先开了口。
“好。”她依然是低着眉眼,声音轻微。
“那就好”赵婕妤似舒了一口气,又道:“本宫听说昨晚皇上来了这里?”说完,赵婕妤观察着她的表情。
“是的。”畏子馨低声回,听不出波澜。
看不出什么端倪,赵婕妤又道:“皇上,他……”顿了一下,“昨晚有说了什么没有?”
“皇上只是来看望馨儿,并未说什么特别的。”畏子馨知道身边的人都是赵婕妤指派来的,皇上来看自己,说了什么,他们自然是都会去禀报的。
但是,此刻,她却故意不明说,只等赵婕筠看她如何开口。
静了一阵,赵婕妤见问不出什么,便索性开口道:“妹妹,本宫就明说了吧,本宫也知道,皇上他对你有情意。”说到此处,赵婕妤不觉心里一酸。她又继续道:“只是如今,你已被赐予金国国王为妻,为了皇上,为了大兴,这情意,便是断不能再让它继续下去。”
畏子馨只睁大了无辜的眼,望着赵婕妤,并未说话。
“妹妹你不懂么?”赵婕妤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不觉有些颓败,整理了下情绪,又道:“皇上既对你有意,妹妹断不能接受,非但要拒绝皇上,更应规劝皇上,莫要做出出格之事……”她认为自己说的更明白了。
“何谓出格之事?”畏子馨软糯的声音追问。
“呃……”赵婕筠不禁感到极大的沮丧,连她自己到现如今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又怎样跟畏子馨说清楚男女之间的事情。
赵婕筠支吾了一会,“就是你断不能与皇上太过亲密。如果皇上后悔了,想将妹妹你纳入后宫,你务必拒绝……”
看清了赵婕筠的此行的目的,莫不过是要自己与皇上划清界限,谨守本分,安安稳稳的嫁到金国。
畏子馨也不想与她再多说,便清了清嗓音,用温软的嗓音道:“皇上,乃天子,皇上掌天下人之生死。照娘娘所说,如若拂逆了皇上的意思,馨儿岂非嫌自己活的太久了些?”
“你!”赵婕筠她竟备了这些话来挤兑自己,一时不知竟不知说什么好。
“况且,娘娘您若真的关心皇上,关心大兴,不如在皇上面前,直接进言,岂不是比在这里劝解馨儿这个弱质女流的效果要好上百倍?!”畏子馨不冷不热的话语,让赵婕妤顿时语塞。
赵婕妤被她的话气的郁结在心,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她怒拍梨花桌案,脸上现出狠绝之色,戾声喝道:“妹妹,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本宫好言相劝,是怕你铸下大错。否则到时,皇上,更何况整个大兴,都要被你的祸乱宫闱之行,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若不是眼花,赵婕妤似乎看到兰馨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然而,转瞬,她的表情便又恢复到冷然倨傲。
“该做的馨儿自然会做,还请娘娘回吧,恕馨儿不远送了。”她软了些语气,口里下的却是逐客令。
见兰馨儿油盐不进,甚至还对自己下了逐客令,她的怒气更盛了。
“哼,好一个兰馨公主!今日,本宫乃是好心来劝,你不曾受教。他日,若让本宫发现你若做出了那出格之举,本宫执掌后宫之人,必第一个饶你不过!”赵婕妤撂下这句狠决的话,便甩袖走出了汀兰水榭。
……
待赵婕筠走后,畏子馨慢慢的坐回了原位,呆坐了许久。
金国国王待她嫁,皇上待她悔,赵婕妤待她错,一个两个三个,似乎从没人真心的考虑过她的真心,都已将她逼迫的下一步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她要如何做,才能不负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眼泪,还有快乐和欢笑,才能不负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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