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之人皆无声,赵牧灵一下将所有目光都吸引过来,此时周围就只听见那三个黄衣少女忧伤不绝的哭泣之声,还有那背景硕大的滔滔河水之声,两种声音一大一小,一个幽怨楚楚惹人怜,一个气势磅礴撼两岸!
大小相形之下,三个少女的哭泣之声不仅没有被河水滔滔气势掩盖过去,反而在其衬托之下更显得悲伤!
赵牧灵无暇分心顾看四下,但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那一道道目光,然而此刻已经顾不得别人想要怎么看,因为自己的双眼只顾得盯着面前的老妇人。
面前的老妇人虽然是女子,却是赵牧灵所见过的女子之中最为高大、最为威严之人,言语举止有男子的气概。甚至赵牧灵还需要抬头仰望才能与妇人正视。
在眨眼之间,老妇人就已经拦在赵牧灵面前,赵牧灵意识到是因为自己心中震动让她看出了缺漏,于是在睁眼一看到老妇人之时、在心中还没来得及慌乱之时就强自将心中那一份震动安抚下去,心声收缩,泰然自若。
老妇人只是静静站立,并没有散发出丝毫的境界气势,脸上只有刚毅果然,并没有丝毫戾气和凶狠之色,神色中甚至有一些挥之不去的悲伤。
不过当赵牧灵镇定下来,再一看面前老妇人那如星宇广阔的目光之时,那些装出来的淡然都慢慢地被溶解,胸腹之中的某处又开始通通乱跳。
在老妇人的目光之中,赵牧灵无法坚守心意,表情虽然依旧淡然,但是满脸汗毛却倒竖起来,一脸血色都被吓退、面色紫青,与老人对视的目光不断溃败,瞬间就已经坚守不住。
赵牧灵浑身冰凉,只感觉自己再多一刹那就要被老妇人洞穿一切。
而此时,手心之中闯入了一只温热的小手,那如水柔嫩的五指紧扣在自己指间,却散发出了温暖人心的力量。片刻之间,赵牧灵浑身回暖,那颗通通直响的心脏又如自己心意所使跳了起来。
老妇人也不再继续盯着赵牧灵看,而是低头看着赵牧灵怀中的女子。
“公子……
“怎么不走了……?
“我们到了吗……?”
女子春归紧抱着赵牧灵的臂膀,将上身都安歇在赵牧灵怀里,由于畏惧四周人众,一直都把面庞埋在赵牧灵胸前,被赵牧灵遮挡着目光一路前行。
此刻春归听见四周再无声音,也没有再继续往前走,柔声娇嫩地只想要把话悄悄说给赵牧灵听。只不过此时并不只有赵牧灵一人听到,在春归话落之后,四周无声的人群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赵牧灵心境已经慢慢回复圆缺,脸上那如针倒竖、一看扎眼的汗毛也乖顺下去,脸上终于有了颜色。
赵牧灵一下被春归的声音唤醒,赶紧携着春归向老妇人低头行礼:
“前辈在前,
“晚辈一时情难自理,
“小子唐突,
“这才拜见前辈……!”
赵牧灵起身,女子春归慢慢转过身站在一旁,只不过依旧默默垂着头、拉着赵牧灵的臂膀不松。
“小小年纪迷恋于花丛之中,
“亏得你与青羊山、西牛观走在一起,
“却一点也不学好……!”
老妇人冷声不悦,口中话语宛如是被钢铁雕铸一般,一个一个字砸在赵牧灵头上,四周响起笑声。
赵牧灵在四周笑声之中脸红不已,欲辨已忘言,身前老妇人又开始逼问:
“看你刚才心神不宁,
“你认识她们三个……?”
赵牧灵再看了一眼旁边三个少女,三个黄衣女子此时都已经抬起头来,眼眶浮肿,泪流汹汹,可是赵牧灵却是开口为难。
“苏观主,
“好久不见,
“没想到你不仅容颜不改,
“而且境界更加高深莫……”
-
“少在我面前吹牛放马,
“插科打诨是何居心……?
“我问得是他、不是你……!”
赵牧灵为难之际,‘梅香’道人大步踏来,开口便是一顿不合时宜、让人尴尬的夸耀之词。然而老妇人却让他更加尴尬,根本就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就掐断了话头。
庖梅香虽然满脸是笑,不过再一看赵牧灵却满眼是气,才刚刚警告过赵牧灵,没想到一没留意又出了岔子,不过幸好此时拦路的不是别人。
嬴狗见庖梅香刚刚上阵就败下阵来,于是就锣上场,再把旗扬,对老妇人言道:
“苏观主,
“天下道脉归一家,
“不知你遇到了什么事,
“可否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
“嗯……
“西牛观的人口气都这么大吗……?
“天下道脉确实是一家……!
“不过你嬴…你何时又在道脉之中了……?
“西牛观又有什么了不起,
“我们解决不了的事就非要找你们帮忙……?”
老妇人始终不见丝毫气色,语气也没有任何改变,似乎只是在纯粹的讲理而已,嬴狗也上马就败下阵来。
陈言礼和走在前面的两个女子适时返回。炎霜华此时洒脱、未计前嫌,将赵牧灵挡在自己身后,这一路进城之后终于有机会可以为他人挡灾挡难,而且那个人还是他。
看看前面的老妇人,炎霜华明明也感受到她身上那让人不可侵犯的威严堂堂,可是自己却并不感到害怕,甚至觉得老妇人有几分亲近,和在面馆篷帐之中面对缺牙的老人廖挑、在那黑色大土坑之中面对的那个浑身火焰腾腾的老人之时是格然不同的感觉。
赵牧灵又被几人围在中间,心情难以言说,既有不甘心又感到羞耻还有无尽惭愧。
看着众人都为自己出头,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如此场景才刚刚下山就已经连番经历了数次,那种无能为力之感突然让心中觉得有一丝疲累,听着四周渐渐响起了笑言嘻嘻之声,前方的路好像一下看不到尽头。
视线穿过身旁几人看见那三个哀婉可怜的黄衣少女,她们昔日的欢声笑语、小调俚语还萦绕在耳畔:
“羞羞羞……羞羞羞……脸上挂个灰兜兜……”
“羞羞羞……羞羞羞……脸上挂个灰兜兜……”
“……!”
那时她们不知自己能够一眼望遍那整座天地、在小镇中可以耳听八方,所以她们笑语无忌、格外动人,赵牧灵总觉得于心不忍,哪怕是此时骗过她们,可是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苏姓妇人看见赵牧灵被众人围在中间,心有不悦,眉梢始动,不过再一看眼前,苏姓妇人心中便即一惊。
在赵牧灵左右两边的身前是炎霜华和春归两个身姿绝世的女子,而在其两边身后是两个始终不离其身、身着道袍的男子,最前面两个女子返回之后站在两侧,陈言礼虽然站在自己身边,却用他魁梧的身躯好巧不巧地挡住了自己惯用的左手。
这些人大都是来自青羊山和西牛观不说,那两个身着道袍的家伙和自己是差不多的境界也不说,只说几个晚辈:
虽然境界高低不齐,不过俱是天赋绝佳、心境开阔的修道良才、底子扎实,日后仙途不可限量。而他们都在护着那个境界一塌糊涂到地、资质更是难堪入眼的小子,真情实意、不计后果,瞧那左右两个年轻晚辈女子的模样,似乎连生死都愿为其抛之!
这一下,苏姓妇人倒也不再执着于逼问赵牧灵,反而对赵牧灵的身份提起了兴趣,见赵牧灵没穿道袍,就以为赵牧灵是青羊山新收的弟子,因为青羊山收徒向来不看什么天赋资质。
于是苏姓妇人心中就开始盘算赵牧灵到底是哪一个的徒弟,到底是谁有如此的胆气收下一个这样的弟子,也不怕臭了自己的名声!
“小子……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
“事到临头躲在几个女子后面不害臊吗……?
“你师傅是谁……?
“不怕丢他的脸吗……?”
苏姓妇人言语之间转回身眼神询问三个黄衣少女,可是三个女子都是摇头。
而听到苏姓妇人所言,道人庖梅香和嬴狗彼此相视,表情玩味。除哑女之外,赵牧灵身边的几个女子也是眼神闪躲。
赵牧灵无法再犹豫,轻轻放下手中的小小手儿,走到苏姓老妇人面前恭敬垂首言道:
“晚辈方才听到三位姑娘哭得伤心,
“一看她们大孝未除,
“不由一下想起了我离世多年的亲人,
“所以勾起了神思哀伤,
“并非故意冒犯,
“还希望前辈不要怪罪……!”
赵牧灵说完起身又拜,接着话尾说道:
“至于家师……
“哪怕是天下人在前他都能躺在地上若无其事地睡觉,
“以门作床、三竿不起,
“他是最不怕丢脸的。
“我说不拜他为师给他丢脸,
“但是他非要收我为徒说他不怕,
“如今既然已成师徒,
“我还是要为他老人家的名声着想的,
“请前辈原谅晚辈不能明说他到底是谁……!”
赵牧灵言语之间想起道人于惠临走之前所说的话,不由担忧起了某个家伙,想着他在自家借住的那一段时间监守自盗、言语嘻闹,话声之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米汤的味道,遮掩心迹也自在了几分,只是说完就更加担心那个在人间和自己一样‘大名鼎鼎’的‘拔毛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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