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崖畔,秋日的海风虽然将东岸大地慢慢吹作枯黄,但是却吹不散酒香。
许离未请自问,罕见的自作主张要留下来喝酒,还非要与那少年和童子一桌。
许放不知其故,但是也依着他并没有走,俩人在酒铺中一群汉子怒其不争的眼神中穿过人群,走到那少年和童子桌前。
当垆卖酒的俏丽女子卓九曲一路领着二人,与那每一桌汉子点头致笑。
酒桌与酒桌之间的过道似乎是量着卓九曲的腰身打造而出,不宽一寸,不窄一分。
但是一群汉子也只是谨守着那份微妙距离,并没有哪一个真正的越过界限,在如此拥挤的场合中,在如此火热的氛围里,倒是十分难得。
许放看一群汉子都守着规矩,心里舒服了一些,在俏丽女子与那少年和童子协商的时候,许放以心声与许离问道:
“你认识这少年和童子吗?
“是朋友?”
许放知道,许离从来很少喝酒,至少在自己面前很少喝过,现在非要来和这少年与童子同桌喝酒,肯定是有其原因的,估计不是相识就是朋友。
可是那个少年与童子看着自己师徒俩好像并不认识啊?
许离对着许放摇头,以心声回答道:
“并不相识,更加不是朋友!
“但是…但是我希望能有幸成为他的朋友!”
许离以心声言语时,脸上有几分羞涩。
许放看见许离的表情,一下来了兴趣,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自己的徒弟觉得成为他的朋友是一种幸运?
注目酒桌子上,同样也是一个少年,好像年纪还要更小一些,草鞋麻衣,资质平平?
虽然自己这个徒弟不是那满身傲气之人,但是他却随自己,看中强者,尊重强者,心中渴望成为强者,最不服输。
但是他怎么会想要和这样一个少年做朋友?还有些自愧不如?
于是许放耐着心再看那少年和童子。
那少年端坐酒桌旁边,草鞋麻衣,肤貌甚白,面前虽然放着一碗酒,却饮得的极少,话语更少。
似乎才刚刚开窍,气息微弱的很,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象,可谓是庸碌不堪。
而少年旁边那个看着不超过一手岁数的童子却是截然相反,喝酒如饮水,小小的身躯像一个无底洞,桌上一个个饮空的酒坛已经堆成小山,可见他喝的极多。
而和他喝的酒比起来,他的话却是更多,可谓是密不透风,风吹不进,让人进退两难,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可是这个童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一副身躯却净若明玉、道痕深刻,虽只是灵台之巅,却更像是修道多年。
偏偏自己这徒儿一心所属是这个少年,当真有点意思。
许放心生趣味,在一旁静静观察。
而此时最为为难的当属卓九曲了。
不久之前,这少年和童子非要进来喝酒,卓九曲看二人一个年少一个年幼,实在不宜饮酒,所以就婉拒了二人。
可是卓九曲没想到就在两人走后,自己那个一心只知煮酒、从来不管堂前事的丈夫却非要让自己去把两个人再叫回来,说是一定要让他们尽兴而饮。
当年为了能够将这间酒垆继续开下去,卓九曲不顾家里人反对,在酒垆中扬言,说自己要入赘一个能煮得出一手好酒的男子为婿,自己要当酒垆老板,引得来往看客不绝。
结果在一个黄昏时分,现在这个默默陪伴了自己一生的男子走入了酒垆之中,把他自己亲手所煮的酒送到了自己面前,于是其中的滋味就让自己沉醉了一生。
之后两人成亲,却是他一个大男人坐着花轿而来,心甘情愿入赘,在那之后他一个人在酒垆后面煮酒多年,而自己一直当垆卖酒,如愿以偿继承了酒垆。
这么多年来,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来往客人的流言蜚语从未断绝,有说他无用,也有说自己日日和男人打交道,不守妇德,总之就是男盗女娼之类的锥心之语。
但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煮出来的酒始终香纯,比自己家世代祖传的酒更香更纯。
他也始终相信自己,平日自己在酒垆前沽酒卖酒,他从来没有出来瞧过一眼,可是每天晚上他自己明明也累了一天,但是他却还是会给自己捶背按脚,一遍又一遍的问有没有哪个客人手脚不干净啦,讲话太难听啦,自己不喜欢啦……
反正每个客人都要问一遍,有的时候有些客人连续几天都在店中,他每个人连续几天都要问,有的时候问得自己都不耐烦睡着了,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是在他怀中…
这一个月来他尤其辛苦,可谓是日夜不休,一车又一车的粮食运到作坊之中,几口大锅同时开灶,轮番煮酒,都是他一个人亲力亲为。
而今天他却罕见的让自己将那少年和童子请回来饮酒,这还是两人成亲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自己提出要求,所以自己也就没有顾得那么多,在众多街坊邻居的各色眼光中到街上又去把少年和童子拉了回来。
不料新来的这两个客人不和其他人坐一桌,偏偏也选中了这个少年和童子,卓九曲不得不和少年与童子请求交涉一番了。
虽然当垆卖酒多年,卓九曲极善言谈,此时也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幸好有天赐的一副俏丽容颜,轻轻一笑便能让人心头花开,才让场面不至于尴尬。
而场中一群汉子也最爱这个俏丽老板娘那世间少有的一笑,胜于饮酒。
卓九曲与那麻衣赤脚的少年说话,可是他一语不发、一动不动,似乎又聋又哑。
不得已又与那个年纪尚小的童子说话,哪知道自己才刚刚开口,他就拉着自己滔滔不绝的倒吐苦水,一双清目却流出八行眼泪,神色哀伤的哭诉,说自己命苦,说自己没用,说自家公子命苦,说整座人间都欠自家公子一个公道…
麻衣草鞋的少年与童子正是才刚刚从小镇出来不久的米胡二人。
卓九曲如坠云雾,根本不知道这个童子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看着童子粉粉嫩嫩,一眉一眼皆是精雕玉琢,却伤心至此,心中不由随之柔软感触。
再看桌子上一个又一个空酒坛子,全是这个童子一个人所饮,又不由得吃惊。
哪里有如此小的年纪却能够喝这么多酒的孩子,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喝醉。
米汤念念不停、伤心欲绝,眼前与脑海中全都是一丈观中躺在地上的那个身影,根本不知眼前这个看着挺顺眼、笑起来更好看的女子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酒铺场中又有其他汉子碗中酒空,开始吆喝起‘卓姑娘’了!
此时,许放更加觉得这二人有趣至极,便与卓九曲抱拳言道:
“卓姑娘,你去忙,我来陪这两位继续聊,你给我们上几坛酒就行。”
卓九曲对着眼前眼神中并无自己的许放一礼,笑道:
“多谢了!”
然后俏丽女子从场中一群汉子留下的浑然天成的过道之中走了出去,酒垆前飘出阵阵酒香。
许放紧挨着米汤而坐,对面是长发遮面的胡婴。
许离身边是自己一心想要结识的胡婴,对面是那个话痨。
卓九曲又上了新酒,许放和许离同时端酒敬同桌之人。
米汤喝酒如喝水,也没管这个老哥到底说了些什么客套话,有酒喝就行。
胡婴没喝过几次酒,不是多喜欢,也不是很讨厌,除了味道不一样,和水也差不多,既然有人劝,那就喝。
许放看着这两个已经同桌喝过一碗酒的小友,确实与自己所见的其他人迥然不同,再看自己那个徒弟,眼睛里面只有自己对面那个比女人还白的少年。
一时确实还看不出这个少年到底有什么特别,许放便与米汤两个人喝了起来。
碗中酒确实香醇无比,虽比不得仙酿,可算得上是人间最好之酒,也难怪这么些汉子能在这酒铺中流连如此多时日,原来是眼中滋味与口中滋味俱佳!
小小酒铺,酒色双绝!
不知此处男主人到底是何等人,能揽酒色皆入怀中!
他就是那个人间最耽于酒色之人吧!
就在众人饮酒正酣的时候,酒铺场中,凡是境界足够,能细察入微、可穷千里之目者皆一一注目回顾。
数千里之外,一座雄伟巨城上空爆发出一阵冲天光柱。
而酒铺之中,最先察觉异样,率先回顾之人正是许放对面的少年胡婴。
许放在胡婴转头回顾之时才发现那座鼎鼎大名的大京出现异样,而那个和自己一直喝酒不停的童子也比自己要更快察觉到,不过他只是淡然一瞥就不再理睬。
许放有些明白自己这个徒儿为什么会想要赶着喝这一场酒了!
在胡婴转头的那一瞬间,许放察觉到有一股凌厉无匹之气,不过等到他再回头又重归寂静。
而卓九曲此时立在酒垆前,望着酒铺场中一群汉子所望的方向心生疑问。
明明什么都没有,不知都在看些什么?
听说那个方向有一座城池叫做大京,是咱们中洲最大的城呢,以后年纪大了,卖酒没人喝了,一定要和他一起去看看!
卓九曲想得正呆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拉住了自己的手,感觉极其熟悉,美目一顾,身旁立着一个极高极俊的年轻男子。
正是那个一直在煮酒的‘他’,腰间还不忘拴着布裙。
此时一贯和来往酒客开遍了玩笑、接遍了荤话的俏丽女子竟然脸红了,都是因为‘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拉着自己的手。
可是卓九曲并没有松手,只是立在男子身旁,感受着他手心的那一份温暖与安心。
一时之间,酒铺四周,大街两旁,来往行人,街坊邻居,场中酒客皆看这个鲜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酒铺男主人。
只见酒垆之前,台阶之上,男子解开腰间布裙递到卓九曲面前,俏丽女子略带羞涩接到手中,两人始终手牵着手,紧紧相依。
男子拱手四方,声音清朗道:
“在下司马长门,见过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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