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洋洋终难长,人狂有祸。
“什么?”
成正典本来还沉浸在宗门复兴、志吞天下的美梦中,可是却被何正清一语惊醒。
“师兄你是说那一直咆哮不停的虎啸声是那位前辈?”
不敢相信又再问了一遍,成正典开始控制不住自己腹中那颗上蹿下跳的小心脏,再看自己现在所立之地,一片怪石嶙峋,一座森严大阵遍布满山。
而山下已经被那滚滚流动的魂灵长河四处包围,有数十头境界不断攀升的鬼物各自聚集了无数的残魂亡灵堆积成山,一次次向着护山的大阵屏障不停冲击,每一次都有难以数计的魂灵永远被磨灭。
鬼哭之声不绝于耳,怨气之重山河难托!
此时的成正典是真正的前有猛虎,后有追兵,已经绝对没有退路,而自己脚下唯一的一块立锥之地却随时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
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恐怕就只能沦为他口中食粮了!
成正典觉得自己立于虎口之中,只有死耳,一屁股坐在地上,心灰意冷,突然又灵光乍现,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道:
“师兄,那我们现在就立刻启阵。
“只要山河在手,那我们就能主宰一切。”
几人纷纷附和。
“不行,现在天绝大阵根本就催动不了。
“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吗?
“那个旧民身上所有的气运根本就没有反哺到我们身上。”
何正清对四人说出真相,众人疑云纷纷。
“为什么会这样?
“不是说只要那个‘一窍不通’的旧民一死,气运就会自然归还么?”
“是不是千…那位做了手脚?或者是大仙尊从中作梗?”
“北山一开始让这么多人进来,就是想要借人间修士所负之气运来辅之以稳住山河,可是如今已经山河破碎,众人都已离去,要是三洲气运依旧在那个死去的旧民身上,那这片天地不是应该早就崩毁了么?”
何正清释疑道:
“其实不用多想,现在天地之内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就那几个人。
“而无论是哪一个,我们都束手无策。
“我更担心的事,是现在天地灵气流逝太快,只怕要不了多久这片天地就会自己枯竭了。
“到时候就算是山河在手也仅仅只是一片死地而已,又堪何用?
“而且这些魂灵已成举世之灾,只怕大仙尊也镇压不了多久,覆巢之下无完卵,一不小心,我们也会被淹没在这倾覆之灾中。”
东南西北,众人独守一山,独自难言。
施正香最先反应过来,颤声道:
“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走么?”
“对,师兄,我们走吧!”
“走…”
施正香一说出退缩之言,其余的三个人最后的那一点坚持和犹豫也被打散成沙。
“走?现在还能走哪里去?
“不成功便成仁!你们忘了我们盟下的誓言了么?
“你们以为我们无功而返,回去之后还能安然活着?
“即便活着,宗门之中还会有我们的落脚之处吗?
“况且我已经与山河融为一体,就算是死也只能葬身于此了!”
何正清言语之中苦涩与决绝同驱,悲愤之中亦有凄凉之意!
施正香又言道:
“那,师兄你说怎么办?
“我愿意与你共同进退,生死不悔!”
其余三人亦言道:
“唯师兄之命是从!”
何正清幽幽道:
“且待时机吧!
“若是真的天要亡我,欲存亦难!
“那我们就把这片天地当做自己的坟墓好了!”
……
山河飘零,虽然望山桥依旧,但是桥下只有一片怪石,河流早已改道。
山脚下那一片野果林也俱已沉入地下,今秋也没有那最后的一波晚熟。
常宠和宋岳两人对饮,只见一道明光划破头顶,将镇子上那黑色巨虎从中剖为两半。
宋岳饮尽杯中酒,啧啧道:
“好酒,好剑!
“好酒配好剑,逍遥世无巅!”
常宠只觉得身边汉子不仅剑法生猛,气度越发风流!
“常兄,我欲乘风归去,可愿与我同行呐?”
宋岳取出一架旌旗战车,旗面染血,绣有两把长剑,车身乌黑,到处都是斑驳的刀剑长痕,箭矢凹槽更是密密麻麻,神、人、仙、妖、魔数种气息纠缠在一起,气势摄人。
常宠两眼放光,看了看那架战车,又看了看宋岳,再看了看天上那个高大身影,和那高大身影身后的巨大裂缝。
宋岳将手中酒杯斟酒,登轼望天。
常宠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上车,问好友道:
“真要此时走?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宋岳笑道:
“此时,正好!”
常宠凝望山上山下与早已面目全非的悠悠山河,一步跨出立于宋岳身旁。
一日同仙游,
驱车登云间。
浮云都抛去,
狂士访青天。
两人坐在车中,喝着小酒,一路微醺,从那道裂缝中已经到了天外!
千道梅手中拿着一个泥封的粗糙酒坛,是宋岳驱车路过的时候抛过来的,大概就算是他的过路费了?
揭开泥封,
酒香满人间,醉倒鬼一片。
妈的,竟然是老头子的酒!
原来当年是你偷了去,却害得我被老头子毒打一顿,长明……
千道梅伏头饮酒。
酒味香纯,乃是世间第一等。
看在酒的份上,就给人间留几分薄面!
不过有些账还是要算清楚,该死之人不可久活!
……
北山上,原本的飞仙观已经消失不见,连地基砖石都没有留下一块。
林古道和两个老头一直站在一起布阵补阵,看着天上那驾车扶摇直上,不禁心中摇曳,似乎也沉醉于那酒香之中。
是真名士自逍遥!
如果今日不死,再上昆仑,除了要去长明河畔走一走,一定要去那青羊宫逛一逛。
这位宋岳前辈不仅有绝世剑法,更有绝世好酒!
而红书一直站在白发道人身旁不远处,虽然已经停下哭声,可是依旧泪流难止。
哪怕只是帮师傅擦一擦身上的血迹也好啊,可是却根本无法上前,只能看着师傅一人独自支撑…
红衣小姑娘眼睛圆圆已经变成眼睛肿肿,两个冲天发髻散乱开,尖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白九灵站在红书身边,也没有安慰小姑娘。
如果长大的旅程一帆风顺,那也太过单调,等到回首时,无论曾经的风景再美,也记不住分毫。
而一路坎坎坷坷,虽然走得辛苦,但是曾经摔倒过的每一个坎都将会牢牢记在心中,于是遇到了更加艰险的峰岭,就能够轻松迈步。
胸怀若谷,可吞苍天,自然无峰可当!
白九灵轻轻招手,身边又多了一个泪眼摩挲的女子,而女子身边有一扇门板始终相随。
“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白九灵说完也拿出了一坛酒,同样也是一个泥封的粗糙酒坛,和千道梅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天上天下两人遥遥相敬,同醉人间,只不过千道梅手中的酒似乎有一些变味!
“既然醒来,还不动手?”
白发道人言语间口中血流成瀑,金莲中一片花瓣瞬间燃成灰烬!
山下镇子上,黑色巨虎被从中一分为二,两半巨大的虎尸倒伏在地,插在地上的透明‘刮骨刀’上挂着一滴鲜红色的血液。
血液融入刀中,如镜刀身之上映满一头黑白斑驳的大虎。
随着白发道人一声敕令,猛虎展翅,一跃镜破,从小镇上直入长天,金光四射,司位于西。
与此同时,小镇南方亦有一只朱红火鸟振翅高飞,焚尽黑暗,主位于南。
在其下方,有一个素衣老人现出金身,肩抗烈日。
北山之巅,
有一条青龙现世,吞云吐雾,直扑东野之空。
紧接着有两位老人携手登天,
黄衣老人坐镇中央,抬头直视苍天,不让眉眼。
现出身形,是一只脚踏天地四方的麟马,鬃须已老。
黑衣黑面的老者化作一只玄龟,脚踩长河,居北而望!
终于补缺,启阵…
瞬间山河关锁,灵气不泄,再无天摇地动。
天空化作千里雷域,不断下沉,黑白两色的雷霆将天空切割成一个个黑白两色的细小空间,每一处空间交织处不断地湮灭与诞生,最终却平静下来,化为无垠,整片苍穹之顶似是一张巨大的棋盘,对着那道高大身影压盖而下。
而千道梅依旧悠闲,只顾着饮酒,不过手里已经握着一把黑色长刀,长刀名为‘斩天’。
“不枉我一番等待,磨磨蹭蹭,总算是拿出手了!
“为了等这一天,睡了多年,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就让我看看你们这千年时间到底有无虚度!
“今日离去前,我定要斩灭所有因果。”
一刀出,龙凤悲鸣,青天有漏。
一刀再出,血洒人间,天已成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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